129大汉天子
元光元年,秋至季节,江都王刘非进京朝见,彼时正是秋猎的好日子,刘彻携韩嫣卫青等英俊漂亮的男孩子们在猎场策马显英雄,这就发生了韩嫣驱车,刘非跪迎的事件。刘非向王娡哭诉,于是王娡也将这个事儿记在了心间。
未过多久,韩嫣在永巷照旧与宫女戏耍,就被王娡‘巧合’撞破了。自然大发雷霆,以淫.乱宫廷的罪名发难,要赐死韩嫣。大汉民风开放,其实偷.情并不是什么大事。对于韩嫣与后宫嫔妃的猫腻,大家,包括刘彻自己都心照不宣,也不甚在意。但是毕竟不是什么能够搬到台面上说的,一旦被有心人利用,那就是死罪一条。当初陈娇跟女子楚服传出了淫.靡之事,被王太后罪责,那时虽然她是被冤枉的,但是可见这的确可以成为诟病的理由。
正待韩嫣走投无门之际,就见得那一身凤袍的女子施施然走进了永寿殿。
“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长乐无极。”陈娇低眉顺目的行礼。
“是皇后啊,你怎么来了?”王娡颇不悦的皱起了眉头,以往窦太后尚在的时侯,王娡是一口一个娇娇,叫得亲热着呢。可自从窦太后去了,就改称‘皇后’了,口吻也是冷冰冰的。
“方才,听说母后跟韩大夫在永巷有所争执,恐出了什么事情,特地前来看看。”陈娇命人铺蓆,而后就坐在了王娡下首的位置上。
“皇后,哀家正要处理了这韩嫣,你就来了,这可真是有趣了。”王娡阴阳怪气的道了一声。
“可不是有趣么,这就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陈娇态度端庄自然,丝毫不为王娡的讽刺而恼火。
韩嫣一见到陈娇,心中算是有底了。他跟馆陶公主这些年有生意合作,虽然不算是堂邑侯府的家客,但总算也是朋友。皇后娘娘大约会保他无恙。
陈娇见王娡身边的那些宫女婢子,包括方才急吼吼要给韩嫣灌毒的侍者们,此刻都鸦雀无声,不敢动作,遂抬起衣袖遮挡着口笑了一声。
“哎呦,这是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了?”陈娇故作费解的问道。
“对了,母后,您何以竟弄了这么些人来押着韩大夫呢?”
王娡心说陈娇这就是故意来与她为难的了,也好,就看看究竟谁能拧得过谁。现在姓窦的那个老太婆已经死了,她王娡堂堂实权太后,也不需要再怕陈娇了。想到这里,王娡是志得意满,颇有些肆无忌惮了起来。
“韩嫣淫.乱宫廷,哀家正打算赐死他。”王娡冷言说道,凌厉的眼眸看向了陈娇。
“怎么?皇后,你有意见吗?”王娡摆明了就是要用身份压着陈娇。
“岂敢,只是韩大夫乃外臣,母后要处置了他,大可与皇上言说。如今自行定夺,诛杀臣子,是不是不太好呢?若是让皇上误解了母后的慈母之心,以为母后要效仿外祖母干政,就遭了,您说是不是?”陈娇笑容可掬,一下就戳到了王娡的软肋上。
“哼!如今韩嫣淫.乱宫廷,证据确凿,如何需要等皇上回来,难道哀家连杀一个宵小之辈的权利都没有吗!”王娡不满也正在于此,她总觉得跟窦太后相比,自己实在太束手束脚了,于是心里不平衡,对皇帝也诸多不满,总认为他不够孝顺。
“母后的权利自然是后宫最大的,但莫要忘记了,唯有皇上,才是这大汉的主人,整个天下都是皇上的,后宫自然也是。况且韩大夫乃天子近臣,骑射武功样样精通,又通晓匈奴兵器阵法,被皇上委以重任。如今,母后就这样杀了他,未免也太不把国事放在眼里了。恐怕皇上,会不高兴的。”
“皇后,你!”
陈娇的口才,自然是胜过王娡,堵得王娡无言以对,只得愤怒的指着陈娇,内心里恨不得将这贱.人千刀万剐。
“母后,我已经派人去上林苑请皇上了,母后万莫着急。皇上是孝顺之人,等会来了,您把事情一说,皇上自会有定夺的。就请母后与我一同,等待皇上归来吧。”陈娇一派轻松的样子,跪坐在蓆上不走了。
即便是王娡也不好在陈娇的面前杀死韩嫣,只得不甘又气愤的瞪着陈娇。偏生她自己也找不出理由来反驳,毕竟此事她是背着皇上做的,也因此有所顾虑。王娡只盼望皇上知晓她擅作主张后,能卖她一个面子。
两人就这么互不相让的僵持着,直到刘彻收到了消息,从上林苑匆匆的赶回长乐宫搭救韩嫣。刘彻自幼与韩嫣一道长大,两人情谊深厚,也更有着一些亲密的不能与外人道的关系。韩嫣自己争气,多年研究匈奴,对匈奴的行军布阵解析很有一套,如今刘彻正是宠着他的时侯,如何舍得让太后杀了他。尽管他也知道韩嫣与宫女宫妃有些猫腻,但他这个皇帝默许了,其余人等有什么权利置喙呢!
“母后,韩嫣杀不得!”
王娡终究是失望了,刘彻一进永寿殿的大门,还未曾行礼,就来了一句这样的话。之后开始诸多言辞的为韩嫣开脱,摆明了怪罪她老太婆多管闲事。王娡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晕厥过去。皇上竟让她在这么多奴才面前失了仪态,这以后她还怎么管理东宫,怎么立威呢!
“如今哀家就是要处置了韩嫣!”王娡脾气上来,竟真的跟刘彻杠上了。
“我大汉人才济济,哀家就不信没了个韩嫣,这匈奴就打不成了!”
陈娇知道,如果太后坚持,说不得刘彻碍于孝道,也不得不妥协。眼睛一转,计上心头。连忙上前挽住了王娡的胳膊,苦口婆心的劝说。
“母后,您就听皇上的吧。莫要为了外臣,伤了母子和气啊。”陈娇背对着刘彻,看似是焦心,实际上面向王娡的眼中却带着嘲讽的笑意。
王娡本就在气头上,又看到陈娇如此幸灾乐祸,思及与陈家馆陶的那些仇恨,岂能容忍陈娇这般与她故作亲密。遂是一挥衣袖,将陈娇推倒在地,而后破口大骂。
“皇后!莫要以为皇上宠着你,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今日就算哀家与皇帝伤了和气,也都是你这狐狸精挑唆的。”王娡以为没有窦太后,陈娇就可以任由她宰割了,故而完全没有了顾忌。
“太后!你不要太过嚣张了!”刘彻见王娡居然连当朝皇后,他的妻子,都可以如此无礼的欺辱,终于是忍无可忍的怒吼了一声。
“阿娇,你没事吧。”刘彻上前搀起陈娇,心疼万分。
“阿娇无事。”陈娇捂住自己挫伤的手臂,虚弱又伤心的对刘彻笑了笑。
“皇上,母后平日里对我都是和善慈爱的,今日不过心情不好罢了,不是故意这般说的,皇上,你莫要生母后的气啊。”
陈娇不说还好,一说刘彻心里头更难受了。什么慈爱和善,全都是假的,恐怕太后是恨不得阿娇早点死了呢。
“阿娇你不要再替母后说好话了!依朕看,母后是根本没有把朕这个皇上放在眼里。”刘彻危险的眯起了眼睛,看向王娡。
“过往对朕诸多利用,如今大权在握,又随意处置朕的臣子,辱骂朕的皇后。简直居心叵测,她还有什么不敢的?要不要,朕把这皇帝的位置,也让给太后坐坐,才算是孝顺啊?”
此言可谓诛心,王娡捂着心口,后退两步,瞪圆了眼睛看着刘彻,难以置信。她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忍辱负重的伺候窦太后,就换来了一句居心叵测?
“皇上!你居然对哀家如此说话?难道不怕天下人诟病吗?如今你已经被陈娇这个妖女迷惑了,快些清醒吧!”王娡自然不会认为是自己儿子的错,儿子会变得这么不孝,都是陈娇惹出来的。
陈娇闻言是强忍着眼泪,红着眼眶,委屈的看着刘彻,口里却还是劝慰的。
“皇上,莫要伤了母子和气,母后肯定不是真心这样想的,只是太生气了。”
“阿娇,你就是心地太善良了,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女人,为了权利和地位,就连自己的儿子女儿都可以论斤议两的出卖。”刘彻这回,也是把自己多年的心结,过往挤压的那些不满,都通通发泄出来了。
是啊,他早就知道的,母后就是这样的人。日前江都王在她面前哭诉,她就找到存在感了,于是想处置了韩嫣立威,就这么简单罢了。母后始终想成为第二个窦太后,第二个吕太后。阿娇向着他,为了不让他为难,前来劝阻,母后就连阿娇也一起怨恨上了。
刘彻命人为韩嫣松绑,而后将手臂受伤的陈娇打横抱起,也不想再与王娡多费唇舌了。
“太后,今后朕要立一个规矩,在场的也都听好了。从今以后,后宫不得干政,不管是太后也好,皇后也罢,都无权处置朕的臣子。这大汉的天下,只有一个主人,那就是朕。”刘彻此言并不是气话,也不是说说而已,他早就有这个打算了。过往碍于窦太后仍旧活着,不能实施,但如今窦太后已然去了,他也再不用有所顾虑。
“太后,你好自为之吧。”刘彻一招釜底抽薪,是彻底的断绝了王娡的谋权之路。
后宫不得干政,这一个打帽子压下来,王娡是眼冒金星,往后一栽就晕了过去。太后晕倒,皇上怒而离去,永寿殿顿时乱作一团。
平阳收到了王娡内侍的传信,知晓了母后与弟弟闹翻,是赶紧的进宫去了,守候在王娡的病床前。王娡一清醒过来,看到平阳,终于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她生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可与她最亲近的却只有平阳了。
“母后。”平阳最是孝顺,自然也见不得王娡如此悲切,遂陪着王娡一同哭。
“他在怪我啊。”王娡闭上眼睛,颤抖着嗓音说着。
“怪我利用他谋划,怪我将南宫送去和亲,他一直都没有原谅我。彻儿自幼就最喜欢南宫,他是把这个母亲当作了仇人一般......”
“母后,不管怎么说,你总归是为弟弟好的,弟弟会理解的。”平阳不是什么聪明人,如今也只能如此安慰王娡了。
“都怪陈娇那个贱.人!”王娡咬牙切齿,骤然握紧了平阳的手,眸中凶光毕露。
“今日若非她挑唆,哀家跟皇帝,也不会闹到这个地步。哀家不会放过她的!”
“是,是,母后,我们不放过她!”平阳附和着王娡的话头。
“可是说来容易,做来难。如今弟弟正是宠着陈娇......母后,我们该怎么办?”平阳实在没招了。
王娡想了想,当初栗姬就是因为巫蛊被废的,她何不故计重施。她既然能扳倒栗姬,自然也能扳倒陈娇。
“平阳,你附耳过来。”
......
椒房殿内,太医进进出出,陈娇受伤的手臂已经被包扎好了,此刻正躺在床上休息。刘彻守在床前,手掌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颊,眼中盛满了疼惜。
“阿娇,今日,要多谢你搭救韩嫣了。”刘彻忽然言道。
“皇上,韩大夫是皇上倚重的臣子,阿娇岂能看着他出事,而坐视不理呢。”陈娇贤惠的说着,长叹一声。
“其实,我没那么伟大,除却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只是不想让彘儿难过罢了......韩大夫,对彘儿很重要吧?如果他死了,彘儿一定会伤心的......彘儿伤心,我也会伤心......我就是不争气啊,被你栓得死死的。”陈娇说着流下了眼泪。
刘彻闻言感慨万千,随后竟自嘲的笑了一声。他与韩嫣那些事情,阿娇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但最终为他着想,还是屏除了那些私心嫉妒,去搭救了韩嫣。大约,天下再找不出,比阿娇对他更好的人了。
“阿娇,朕又让你受委屈了。”刘彻惭愧的低下了头,太后再不怎么不是,也是他的母后。他除了剪除东宫权利,给太后添堵以外,恐怕也不能做更多的事情,为阿娇出气了。
“彘儿,你千万不要这样说。”陈娇纤指轻点上刘彻的唇。
“能为你受委屈,是我的福份,我心里高兴。”人一旦不爱了,就能精心的算计每一句话。陈娇将所有的戏安排好,又预料到了刘彻的反应。每一个字都说得恰到好处,正熨贴在刘彻的心间,让刘彻无比的感动,对陈娇爱意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