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农事——夏耘
等这些事情差不多都弄好之后，就已经过了立夏了，此时是农田里最忙碌的时节了。之前插下的秧苗的老叶已经枯黄，新叶也开始长出了，这个时候就要耔田（就是培土）了。此外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农药和除草剂，要去除农田里的杂草完全就是靠人工的。
过了立夏，天气已经完全转暖了，按阳历已经进入5月了，南方的天气暖和的早，再过些天都可以着夏衫了。林离穿着那身短打下了地，他学着牛青他们的样子用手撑着木棍，用一只脚把泥土推倒秧苗根部，同时也吧田里的杂草踩下去，把它埋进土里让这些杂草不再生长。
林离那天看着牛青他们这么做的时候还觉得这活并不算难，可自己干起来的时候就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了。林离用手撑了撑木棍，站直了身体，心想怪不得要弄根木棍来，要是没有这木棍，他连的背绝对直不起来了。
看着自己弄过的那一片地，林离觉得自己笑都笑不出来了。本以为一天就起码能正好四分地吧，没想到就弄了这么一小点。耔田说起来简单，看着也就是重复那么两个动作，可实际上他得一直猫着腰，而且眼睛还得盯着稻田，要注意杂草的位置，而且因为不熟练好几次他都差点踩到稻苗，因而林离还得将注意力高度集中，生怕出一点差错毁了秧苗。
而除了这些埋进去就可以完事的小草外，还有好几种草不是这么好处理的，像稗草和水蓼就必须用手拔除，而稗草跟水稻还有点像，或者说这些嫩嫩的苗只要是禾本科的林离觉得都长的差不多，他光是盯着他们去仔细分辨着到底是什么就花了他不少功夫了。
想起在家时自己还嘲笑老姐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现在轮到自己还不是一个样，如果有机会回去的话，自己一定会让她大吃一惊的。回去？这么又起了这样的念头，林离不禁苦笑，不是已经死心了吗？
眯了会眼，等那种眩晕感过去，林离又弯下腰，继续挞禾。嗯，先将自己知道的草弄掉，不敢确定是稻苗还是杂草的先放放，再去请教下别人。
“林大哥，喝口茶水吧。”林离正准备上去倒杯水喝时，就听到了苏岩的声音，果然就看到苏岩在后头站着，手里还提了个篮子。
“你看，这有了夫郎就是不一样啊。”牛青也听到了苏岩的声音，忍不住笑着调侃他们。
苏岩也不恼，笑吟吟地道：“也不知是哪个，当时夫郎还没取到就见天往人家的低头跑。”
附近田里的人听到这话也笑了。当年牛青为了娶上这夫郎，天天跑到岳丈家的地理干活，结果自家的地都要半夜里去干，这事在村子里传了有好一阵。
牛青倒是挺为这事骄傲的，还反问苏岩：“莫不是林兄弟没去你家地头上，让你阿爹不高兴了？”
“我阿爹才不是李大叔咧。”苏岩笑着说道，“说不得我阿爹还得来帮他。”这话又是惹得众人一阵笑。
林离知道苏岩这是打趣他不会干农活，这也的确是事实，因而也不反驳。反是牛青解围道：“林兄弟可不像是一直干农活的人，又是断文识字的，说不得以后能去当个掌事。”在村里人看来能当个掌事就很了不得了。
林离倒从没想过去找个掌事什么的之类的工作，他想起以前有同学家里就是弄的生态养殖做的而且做的非常好，等他积累些经验之后倒是可以往这个方向尝试，而且生态农业发展的好的话，对整个十三山村都有着莫大的好处，这个念头已经兴起就触动了林离，让他不禁陷入沉思中。
如果说原本林离还有过去城里生活的想法的话，现在也基本没剩多少了。这里毕竟是封建社会，阶级划分还是很鲜明的，义阳郡的官员和乡绅世家什么的名声还算不错，而这小村庄地方偏僻，没什么人管辖，倒是有种天高皇帝远的感觉，。而且在这里生活的久了，林离觉得这里已经开始带给他家的感觉了。
“林大哥，你这稗草怎么没有拔掉？”林离还在想着日后怎么发展的时候，苏岩的声音响了起来，把他从沉思中唤了回来。林离脸一红，虽然他知道些生态农业的理念，可现在他连农事还干不好，再好的构想没有时间那也是白费的。
虽然挺丢脸的，但林离还是坦言自己分不出来稗草跟稻苗有什么不一样：“他们长得太像了，我怕把稻苗一道拔了，打算晚点去跟田老爹请教一下。”。
苏岩看林离的表情还是挺自然的，不过从他耳朵上的那一抹红，苏岩还是看出了端倪，心下便有几分了然，心道林大哥的面皮倒是薄。不过他也不点破，反而认真地跟林离讲起了这两者之间的区别。
可能是觉得光用说的不够明白，苏岩干脆脱了鞋，挽起裤脚下了地，拔起一根稗草给林离看：“林大哥你摸摸看，这稗草的这处摸起来要比稻苗光滑的多，而且这稗草的叶子摸起来要更柔软一些，你看这上面的络子也要更明显。”苏岩一边说一边还把那稗草递到林离眼前，又指着稗草的那一不同处给林离看。
这时候刚好有一片阳光照在苏岩的脸上，配上苏岩那一副认真的表情，很是吸引人，林离心中微微一动，怪不得人常说专注的人有一种特别的美，这一刻，他似乎有能体会到了。
林离仔细看了看苏岩指给他看的那个部位，那各部位是叶片和叶鞘的连接处，果然摸起来很是光滑，林离也下了地，蹲在苏岩边上仔细看稻苗的这个部位，果然这一处很是不同，稻苗的叶环处有叶耳，叶环内有薄膜也就是叶舌。仔细对比着，林离觉得稗草的茎杆似乎更为粗壮一些。
虽然苏岩表述的词汇并不专业，但他已经很生动的描述出这两者之间的区别了，像林离知道叶耳和叶舌是禾本科植物分类的一项依据，可若苏岩没跟他说过，自己没亲眼看过，比对过他绝对分不出这两种植物的区别。
反正已经下了地，苏岩就顺便把那一块再清理了一遍。林离看他那熟练的架势就知道他平日里没少干这些农活。林离自然不好意思看着苏岩干活，也跟着除起草来。
“林大哥，你这样不行的。“苏岩看这林离那笨拙的动作忍不住出声道。
“哦？那要怎么弄？”林离转过身虚心求教。
“你看，像这些草必须连根拔起才行的，这样拔才好使上力。”苏岩放慢了速度，给林离做个示范。
之前林离去了前面一点的地方，现下看苏岩给他做示范，就忍不住苏岩那边凑过去。不过，因为前头喝水的时候把那木棍放在了一边，后面又听苏岩讲解他也就忘了拿。
这下可好，林离终于弄明白了田老爹为什么让他拄着那木棍了，感情不是为了支撑身体，而是防滑用的。这水田的泥很是滑溜，林离光顾着向前看，结果脚下一滑便往前倒。
苏岩赶紧上前去扶他，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虽然苏岩托住了林离的手臂，不过林离的另一条腿已经跪在田地上了，有一小簇稻苗被压倒了。纵使只是一小片也很可惜啊，这是自己第一次种地，还不知道收成如何呢，就先被自己破坏了，林离不觉有点沮丧。
苏岩扶着林离站起来，有弯下腰看那稻苗，他小心地把稻苗一一扶正，又用脚把泥推倒稻苗的根部，然后抬起头对林离笑道：“没事的，只是压了一小下，稻苗很坚强的，它们会长的很好的。”语调里带着有几分轻快有几分安慰。
林离觉得苏岩的这个笑容美极了，就算他只是一身粗布麻衣，挽着裤腿站在稻田里，手上和脚上还沾了泥，可他仍然觉得这个场景是他所见过最美的，任何一幅画作都比上这一片稻田，这一个人。
“是啊，它们会长的很好的。”林离轻轻地接道，心下骤然一松。林离抬眼望去，一片片田地里都是绿色的希望，偶尔还会有几句笑语传来，他们每个人都是那么用心的照顾着这些庄稼，付出了那么多辛苦，怎能不给他们一个好生活？
“林大哥，我先走了。”苏岩跟林离说了一声，准备回自家地里去了。
林离还没应呢，对面有人就接了话：“林家的小夫郎怎的不在自家地里干了，莫不是林兄弟心疼让你回去歇着？”
苏岩知道他是在打趣自己也不恼，反而笑着道：“原来是李三哥啊，李三哥心疼夫郎是出了名的，难怪我都没见着苏涵哥了，我可比不上我们苏涵哥，不过要再不回去，我小爹可得赶来了。”
苏岩这话也是有典故的，这李三哥算起来还是李伯的堂侄子，他夫郎算是苏岩的族兄，他这夫郎与他小爹竟意外的合得来。有一年夏耘的时候，天气热得很，他们两口子也勤快，大中午的也不歇息，他那小爹送水的时候就骂他也不知道疼夫郎，这大中午的还让夫郎在地里干活。打那以后，这李三一到快中午的时候就让他夫郎赶紧回去歇着。
这一席话反倒是把李三给说住了，不过这件事他也甚是自得，毕竟这也算是家庭和睦嘛。因而，也只是摸摸鼻子笑笑道：“岩哥儿真是一点亏都不吃。”
苏岩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笑容里还带着少年人的天真明朗。
林离虽不太了解这件往事，不过也能猜得出他们这是在相互打趣呢，在那两人说话的时候他就把茶水放回了篮子中。
等他们说完话，他才提起篮子对苏岩道：“走吧，我送你一道。”
“好，那就麻烦林大哥了。”苏岩点头应下。
远处的水车在慢慢的转悠着，初夏的山林绿意更为浓重，流水声，鸟鸣声，虫语声汇成一片，他们两个人慢慢走在田间的小路上，偶尔说上两句，即使不开口的时候，就这般走着，心里也很是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