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自揭其丑
第二章自揭其丑
朗朗乾坤,青天在上。大堂明间正中设一公案,公案背景设屏风,上绘云雁。
两侧分列‘肃静’‘回避’牌及青旗杏黄伞青扇皮槊铜棍等仪仗。
“看,就是他年前帮李老爷打官司,抢走了瘸小六最后三亩祖田。”
“长得人模狗样的,怎就这般黑心。”
“谁说不是,活该中不了状元。”
“啊呸,他家祖祖辈辈都中不了状元。”
厉言回头瞥去,议论纷纷的百姓立即闭上了嘴。人人都不齿厉言的做派,人人却又都不敢得罪他,以免自家有官司时请不到这位大神。
不去理会听堂百姓的闲言碎语,厉言勾了勾嘴角,满不在乎地回过头。
算是审完了一个案子,顾知县颤颤巍巍接过师爷递上来的状纸,扫了一眼堂下刚刚带上来的众人,目光便落到厉言身上。
待厉言走近,顾知县探身小声说:“一个是泼皮,一个是徐家,你替徐家辩诉。”
“那是自然,徐家大小姐贤淑良厚温婉可人仗义侠骨,定是被冤枉的。”厉言也压低了声音。
“冤枉?十几双眼睛看着她把人踢倒磕了头!本官以前不会徇私枉法,这次也不会徇私枉法,就看你怎么狡辩!”顾知县板起脸,坐回身子一拍惊堂木。心道这厉言果真是睁眼说瞎话的祖宗,竟然把这三个与徐绮梦风马牛不相及的词用在她身上,全方圆县里恐怕连傻子都是不信的。
“堂下所跪何人!”顾知县官威甚重,却不是个徇私枉法之人,也正因为顾知县行事谨慎胆小,厉言才能在方圆县如此受追捧。
厉家,方圆县大户,府邸位于东大街最好的地段。厉老爷的一位族亲在朝中官居正二品,是以城内无论大小人物,皆会给他点儿薄面。
厉老爷面子大,善于诡诈狡言的厉家大少爷厉言更是威风八面。早在十二岁便中了举人的他被奉为神童,虽说从此后再没在科考上有所建树,但偶然一次在公堂上为友人佐证,三两句便将对方状师绕了进去,自此每有人想打官司时,便会想到厉言。不论多难的官司,若得他为状师,便铁定了可洗脱罪名高枕无忧。
自此,厉言一举成名!
作为方圆县的富户们,哪个没有些欺行霸市欺男霸女的过往。然城内父母官顾知县甚是胆小,从不与富户们狼狈为奸,不论何人击鼓喊冤状告何人,皆像模像样地秉公办理。
便是向阳的牢房也不如自家舒坦,富户们的银子走不进县衙大门,只好走进厉大少爷的腰包。
“回大人回回,草民赵大。”先前只是受了指使想赚些小钱,如今出了事,自己的同伴死在当场,有十几名证人看到案发现场,心想铁证如山,索性便告了徐家,要上一笔厚厚的殓葬银子。
可终究告的是徐家,赵大不禁有些哆哆嗦嗦起来。
“民女徐绮梦。”过了一夜,绮梦虽然已不复求死之心,但仍有些恍惚,似乎自己下一刻便要腹痛待产了。
“原告何人!”顾知县无奈地看了一眼徐绮梦,自己还抱过这个小姑娘,那时五六岁的她是多么的乖巧可爱,不知为何大了竟长成这般性子。
“回大人,草民乃原告。”赵大镇定了许多,心想铁证如山,便是他徐家又能如何,难不成还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所告何事!”顾知县依旧一板一眼地发问。
“草民,草民。”赵大看看左右,又看了看厉言。
“有话快讲,休要啰啰嗦嗦。”顾知县的心情很是复杂,既不敢徇私枉法,又顾及着与徐家的交情不希望徐绮梦获罪。
“草民状告徐家大小姐,她她将草民的内弟赵二当街打死,求青天大老爷为草民一家做主啊。”赵大酝酿了一下情绪,越说越是泣不成声,直将那日的事叙说了一遍。
“被告徐绮梦,原告赵大所讲可属实?”顾知县凝眉问到。
堂上堂下,不见半个徐家人,唯有一个厉言还算是相识。绮梦紧紧咬着嘴唇,想起厉言的吩咐,只埋着头低低啜泣。
堂下一片唏嘘,听堂的百姓叽叽喳喳议论不停。厉言又回头瞥了一眼,议论声渐止。
“传人证。”顾知县又吩咐下去,不多时,早已等候在二堂的几个人便鱼贯而入。按着顾知县的发问,当日在场的众人一一将自己所见陈述出来。
“是,草民亲眼所见,那徐家大小姐与赵氏兄弟口角起来,一言不合,徐家大小姐便飞起一脚,将赵二踢倒。头磕到石阶子上,赵二起先还挣扎了几下,随即便头破血流而死。”一名老汉手舞足蹈地说着,还比划着徐绮梦当时的动作。
“是,那赵家兄弟从街东走来,徐家大小姐骑马从街西而来,不知怎地便争执起来。接着徐大小姐便推开小厮与那赵二动起手,赵二就被徐大小姐踢倒摔死了。”一名大婶也绘声绘色地说。
众人说完之后,事情的来龙去脉便清晰起来。当日徐绮梦从街东而来,赵家兄弟从街西走来,走到卖糖人的老汉摊前,口角起来便起了争执,徐绮梦飞起一脚将赵二踢倒,赵二的头撞到路边寿衣店的台阶子上,当场毙命。
“堂下徐绮梦,你可认罪?”数名证人言辞凿凿,案件到了此时,已经明了得不能再明了,顾知县还是要例行公事讯问。
绮梦紧紧握着拳头,偷眼看厉言,见其一脸泰然自若,心想若能逃过此劫,定要让姚氏和古昭文血债血偿。
“徐绮梦,人证物证俱在虽涉及不到书证,但已现场勘验过,徐绮梦伤人致死一案……”顾知县皱着眉头,显然也不想有此结果。
“大人且慢,小民认为此案还有不明。”厉言拱手上前,拦住了顾知县的话头。
方才原告被告以及一干人证的供词简直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顾知县再没审过如此顺利的案子,一时间竟习惯性地要结案了。命案乃是大案,即便疑犯供认不讳,也是要到刑部三堂会审才可定下来的,实在不应草草结案。
“哦?那你有何疑问?”顾知县这才想起这个难缠的家伙,一皱眉头问到。
“小民想再次询问原告以及人证,请大人准许。”厉言上前一步,凑近了顾知县小声继续说:“大人,徐大小姐确为无辜,还请大人成全。”
“你以为本官想她有事吗?这可是铁证如山,青天白日的十几双眼睛看着,本官断不会徇私枉法。”顾知县也小声说,随即往后坐直了身子,大声对着厉言说:“可逐一询问,不可威逼利诱。”
“是,谢大人。”厉言行了礼,转过身看了一眼徐绮梦,随即走向那几名证人,看了看那卖馒头的大婶和卖糖人的老汉,缓缓开口说:“在下有一事不明,大家都说那赵二是被徐大小姐踢倒摔死,可若是赵二本身便有伤处,且足以致命,那便有可能是死于他的伤处,而非徐大小姐所为。”
“内弟并无伤处,并无伤处。”赵大急了,撑起身子辩解起来。
“休得咆哮。”顾知县一拍惊堂木,吓得赵大连忙缩回身子。
厉言回身行了一礼以示感谢,随即又问那大婶和老汉。“请二位说说,当时可曾发现赵二被踢倒之前有何不妥,比如头上可有明显的伤口,或是行为癫狂。若是行为癫狂,那便有可能是他自己发癫撞向石阶子,如若头上之前便有伤口,那便有可能是之前的伤口致其丧命。”
一众人证面面相觑,七嘴八舌地说起来,大意是那赵二不像是癫狂之人,身上也并无致命伤。
“哦?何以见得?大婶和这位老伯先说说吧,二位离得最近,当是看得最清楚。”厉言一偏头,盯着两人问。
那大婶略加思索便说起来:“当时那赵家兄弟路过我的馒头摊,随手拿了两个,却只给一个馒头的银子。我与他理论,赵二还头头是道地与我争执,说什么我的馒头分量不足,天地良心哦,我的馒头可是足斤足两的,从不……”
“大婶,赵二曾你与争执,因他的言语有条有理,所以你断定他心智正常,并不是癫狂,是也不是?”厉言打断了大婶的絮絮叨叨,总结性地说到。
大婶想了想,用力点点头说:“定是正常的,并无癫狂。”
“嗯,老伯,讲讲吧。”厉言又转向卖糖人的老汉。
“看着并无癫狂,且头上也无伤口,就连身上都无伤口。”卖糖人的老汉略加思索,也肯定地回答。
“为何如此肯定其身上也无伤口呢?人老了,日常看东西是否有眼花的时候呢?”厉言往前探身,盯着那老汉问。
“赵二敞着衫子,裤子也是松松地吊在胯上,是以草民得以看清他身上并无伤口,头上也无,人在跌倒之前都是好好的,好好的。”那老汉有些不喜厉言怀疑自己人老眼花,胡子倔强地翘起,笃定地回答。
厉言点点头,似乎很是满意,一抬头看向一直站在那大婶身后的一个小伙子,问到:“你过来,就是你,当时你可曾听到那赵家兄弟与徐大小姐因何事争执,都讲了些什么?”
“嘿嘿,这话不好说,草民不敢说,总之争执了便是。”那小伙子一咧嘴,挤出一记不怀好意地笑,边笑边看着跪在地上的绮梦发笑,一脸地意淫之状。
“大胆,不可有任何隐瞒,当堂讲出便是!”顾知县看不得这般吊儿郎当的样子,怒道。
徐绮梦隐约记得前世时那两个泼皮说了些调戏的话,脸上一红,瞪眼看向厉言,暗骂厉言挑起这个话头,岂不是要当场丢人。
厉言回头看了眼徐绮梦,挑衅似的勾起嘴角,完全不顾及她吃人的眼神。
想起前世里这个讨厌的家伙,就是这般让自己下不来台。方圆书院里,无人敢惹自己,唯有这个厉言,仗着伶牙俐齿狡诈诡辩,常将自己气得语无伦次。
绮梦咬牙瞪着厉言,忽见他猛地瞪回,不知怎的,自己立刻便没了脾气,老老实实低了头忍着。公堂上的厉言每句话都有深意和用处,姑且相信这个小伙子的供词有用吧。
“是,那赵二走到徐大小姐前面将其挡住,接着便,便……”那小伙子偷着看了一眼顾知县,连忙说到:“那赵二说似乎在梦里见过徐大小姐,还说在梦里的徐大小姐寸缕不挂,不挂……接着……”
“大胆!”顾知县听了气不打一出来,一拍惊堂木,吓得那年轻人立马闭了嘴再不敢言语。
“接着徐大小姐便怒不可恕,与赵二争执起来,随即动起了手,将赵二踢倒在地,是也不是?”厉言言简意赅紧紧逼问,那年轻人来不及意淫,忙不迭地连连称是。
“好,很好,大人,请容小民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重新述说一遍。”厉言不等顾知县发话,迈着方步自顾自说起来。“昨日午时前后,赵家兄弟自街东而来,走到大婶的馒头摊前,兄弟二人一人拿了一个馒头,却只愿付给一个馒头的银子。大婶自然不依,于是俩人理论起来,赵二便信口说大婶的馒头分量不足。大婶自然是被冤枉的,这个街坊邻居都可作证,大婶的馒头向来是童叟无欺。”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猜猜,铁证如山,接下来厉言会怎么忽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