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康熙四十六年冬,刚进了初寒,天便降了大雪。
白皑皑的一片,覆盖了整个京城。
天色尚早,天空露出一丝的灰白,抬眼便是满目的鹅毛冰凉。地上踩着脚印东一串西一串的,脏兮兮的。
有些地方,甚至结了冰,走起来麻烦的紧,所以出门的人也不是很多。宽阔的大街上,往往要过很久,才看的见一两个人,每每也是来色匆匆。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城门口传来,层层叠叠,像是行军的鼓点一般,紧密,而整齐。
一行四五个人,俱是黑衣的骑兵,低低的伏着身子,踩着厚厚的奇怪的靴子,用黑色的面甲罩着面目,看不清五官,唯一能标识的,便是为首的一人背了一杆玄色的龙纹旗。
这是哪里来的人?
“八百里加急!!”
为首的骑士手上拿着一块金色的令牌,观之者无不避让。
等这行人进了宫门口,马才停了下来。
一个太监总管服饰的公公,早早的便在那儿等着了。
厚厚的绒围着脖子,双手笼着个汤婆子,太监一边踱着脚,一边扬起脖子,高高的张望着,直到目光触及了那点子黑色的影,才放下心来。
“李公公!”
马在离宫门十米远的地方停下,黑衣的骑士翻身下马,一手掀了面甲,露出一张冷漠寡淡,极为年轻的面容来。
“哎哟,是傅校尉啊。怎了这次是你过来?月先生呢?”李公公见了来人,面上便绽开了一朵白嫩嫩的菊花,殷勤的迎了上去。
后面的那个些骑士也纷纷下了马,伸出带着露指的皮手套的手,抚了抚马头,从行囊里掏出饴糖来,喂了马吃。
傅校尉听了,嘴角扯出一个极浅的笑来:“天气冷,他身子弱,我怕他受不了,便向头掏了这个差事来。”
“这倒是,我那儿还有些药材,等会子给月先生带回去,补补。”太监点了点头,搓了搓手,试探的笑道:“不知道……十阿哥……”
骑士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了过去:“头说,他很生气,所以,今年的年节,不回来了,正好,营里们的弟兄也好好的聚聚。”
太监接过信,一听这话,手一抖,白色的信奉掉落在雪地上。
张着嘴,‘喝喝喝’的叫了一声,哇的一下,养心殿的大总管泣不成声:“小主子总么能这样啊!”
他不想去辛者库啊!!
那边的骑士默默的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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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这样?哼,爷爱怎么滴就怎么滴!”一身黑色狐裘的少年一手执着酒壶,往嘴里到了两口,咂咂嘴,冷笑。
一抬手,头也不回,便是一枪,正正在那边喘气的男人脚边崩出个洞来。
洞小,却极深,插进一根筷子绝不是问题。
‘咯’正在喘气的男人一口气提不上来,卡住了,梗了一张俊朗的脸,红通通的。
木然的转过目光,盯着主帅房前的少年。
“看什么?想再挨一枪?”少年回头,眼眸流转,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汉子猛然收回目光,像是受了惊吓的兔子一般,蹦蹦哒哒的就往前跑了。
不过几个呼吸,便超过了前面的人,惹得那边骂骂咧咧的。
“格老子的,离非你打鸡血了?”
“哎呦妈呀,劳资的脚!”
“……”
汉子瞬间泪流满面。
尼玛,被上司鬼畜的男人伤不起啊。
少年收回目光,抿了口酒,摇头晃脑:“哼哼,敢偷懒?爷让你的血染红了这花儿~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啊~~为什么这样红……”
唱了几句,抬头,便凝住了。
正值寒冬,京城里一片大雪,离着京城不到二十里的怀柔也是一样,满山的苍翠被覆盖了一层勃勃生机的苍白。
晶莹剔透,和着不时的微弱鸟鸣,衬得整个怀柔宛若仙境一般。
同样是下雪,咋子京城和怀柔就相差这么大呢?
少年微微晃了神,扔了酒壶,一手托着下颌,就这么的出了神。
那边埋头在几尺来高的文书里的男人抬起头,看着自家出神的主子,再看看那边带着一群大老爷们在雪地里赤着膀子,蹦跶的正欢脱的某人,狠狠的咬了咬牙:他忍!
谁让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抗来着?
抗泥煤啊!
‘啪’一个用力,手中的毛笔断成两节。
男人淡定的扯过帕子擦了擦手,从书案下掏出一只新笔来,蘸了墨,他继续!!
少年回了神,打了个呵欠,懒洋洋的解下系好的围脖和狐裘,丢在椅子上。
里面露出一身枯叶色的迷彩服来,黑靴紧扣,衬得少年身姿挺拔,修长的骨肉下,每一寸都是恰到好处,微微呈现出流线的肌肉,像是猎豹一般的优雅从容。
很漂亮的一个少年,如果不看那张脸的话。
看了那张脸……这整个一妖孽受啊!!!
少年抬了抬手,扬声:“薛瑟,过来,咱们切磋切磋。”
那边带着头进行来反跑的青年停下步子,咧了咧嘴:“boss,比啥子呢?”
青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清秀蜜色的面容如若朝阳花一般耀眼。
“就比障碍攀爬和五百米移动射击怎么样?”
“好!”青年开始挽袖子。
少年脚一动,整个人便像猎豹一般迅速的奔跑。
“boss你使诈!!!”
那边的青年开始跳脚。
一整天,没有回去的男人除了往常的训练,便开始挽着袖子学着女人的样子杀鸡宰羊,和着面包饺子。
怀柔山腹里,夜色降临,从那边的军房里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笑声。
胤小俄觉得自己有些喝高了,推了薛瑟递过来的第七杯酒,还没走两步,又撞上了月咲筑,往日里一派好好先生摸样的笑面狐狸红着一张脸,大着舌头,不死心的塞给少年酒杯。
“来来来,爷。咱们来喝一杯……”
喝喝喝,喝你个头啊!
没见你后面那男人的眼光啊,赶紧的,牵着你家的那口子回去洗洗睡吧。
胤小俄接了酒杯,好好的笑着,一抬手,就将月咲筑推进了傅五的怀里。
啊咧咧,早点回去啊。
目送着被抱走的月某某,少年心情颇好的眯着眼,放眼望去,只见宽大的大厅里,满地的,都是醉醺醺,红着一张脸的汉子。
有俊秀的汉子,有粗狂的汉子,有斯文的汉子,那些从世家里走出来的少年,真正的与这里的山水融为了一体。那些在战场上流干了血的滚刀肉,也重新开始了热血的傻逼二货之路。
胤小俄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是属于他的,真正属于他的东西!
一股子自豪的感觉,从骨子里升起,游弋在四肢百骸中。
真的,很高兴。
能热闹,是件很好的事呢。
少年端着酒,一口饮尽。
为了明天,为了能好好的活着,干杯!
干……杯……
尼玛,不对!姓月的,你给爷下药!!
粪单!!!
少年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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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子馥郁的香味在鼻尖萦绕。
暖暖的热气从身边传来。手下意识的一摸,便是光滑坚实的胸膛。
胸膛?
少年猛然睁开眼,射入的光让他顿了顿,又闭上眼,眨巴眨巴,等适应了,再睁眼,入目,便是明黄色的暖帐。
不陌生,绣着九爪金龙,山河日月的幔帐,他曾经看过无数个日日夜夜。
伸脚,便要熟门熟路的将身边的男人踹下去。
奈何喝了月某某下的药,刚刚醒过来,头晕的紧,这一脚,力气小,踹在身上,和挠痒痒没什么区别。
男人一把握住白皙精致的脚踝,低低的笑了笑,轻柔的吻了吻,如同一根羽毛,一触即分,却让人心头麻麻酥酥。
胤小俄恼怒的瞪着男人:“你混蛋!”
居然偷偷把他带回来!
康熙抬起头,看着他,眸光幽静:“连年节都不回来,小十,当真不理阿玛了?”
理泥煤啊!!
混蛋!居然敢趁着他生辰的时候灌醉了他给给给……
混蛋混蛋!!
少年撇过脸。
男人黏黏糊糊的凑了上来,细细密密的吻在少年的脸上,叹息:“小十,我已经老了,再不抱你,就抱不动了……”
抱泥煤!
男人抿着嘴角,垂下眸子,将头埋进少年的脖子间,喃喃:“过会子你去见见你额娘,你若真想回怀柔,也要陪朕过完了十五再走。”
我陪你过十五?
你总是这样的霸道,不,你我从来都不是一样的。
小年望着绘着浅蓝色飞天的壁画,微微出神。
他想,他有点想关小悦了。
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伸手摸了摸心口,陡然叹了口气,颓然的遮住眼。
那样激烈的情绪,交织着,咆哮着,沸腾,终有一天,将破体而出,那时候,又该如何?原来,那份恨意在心头从未消失过,牢牢的盘踞在心底,深深的扎了根,就像是沉睡中得雄师,悄然收敛着趾爪。
但是……
那个男人,那样的虔诚,不,那样的爱情,却是他无法抗拒的。
到底是恨呢还是爱呢?
他自认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
不过,他需要时间想想,好好的想想。过了年,便是康熙四十七年了,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