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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不败之前虽有心戏弄,却也只是乐得看到一贯嚣张的任我行这一副难得吃瘪的样子而已,直到这时才清晰地感觉到无论是他贴在任我行腰侧的右手,还是按着他肩膀的左手,手掌下那遒劲的肌肉绷出分明流畅的线条,火烫的热力仿佛从任我行的血管中直透出皮肤,不知何时,竟已将他微凉的手掌染得微微熏烫,掌心之中,汗湿融融。
“这时候你倒还能起这心思。”东方不败面色一寒,拿开了手。再想到之前在山崖上任我行的诸多挑衅得堪称轻薄之举,眯起的眼睛里隐有寒光一闪。他上一世自残身体,虽然今生有所不同,而任我行的那些举动却还是犯了他最大的忌讳,纵使知道他现在的反应未必是有心所为,心里的恼怒之意却丝毫不减。
任我行虽有妻有女,可对□却不甚精通,虽然见东方不败忽然又冷下脸来,一时有些不解。但他毕竟心思转得快,想到东方不败先前急怒甩他的那一巴掌,以及那句他还来不及作答的喝问,几下比照之后,也猜到了几分他的心思,不由了然地露出苦笑。
闭上眼扬起头粗重地喘了几口气,肺部吸气时牵动肋骨,传来阵阵剧痛倒是让他那“心思”瞬间淡了下来。再睁开眼时,脸色肃然,眼底一片清明。勉励稍稍侧过身,没了东方不败再出手阻拦,他左手搭上腰间的断骨,右手手指探了几下,牙关一咬,双手猛然用力。但听得格格两声骨骼互撞的轻响,终于是勉强将断骨对上。
饶是他动作迅捷,待到双手放下时,额头上已经全是冷汗。
见此情形,东方不败反倒有些讪讪。
“刘师叔,这么陡的山崖下面怎么可能伏着人?我们会不会听错了?亦或是山鹰什么的?”
隔层外时不时有些许衡山派弟子的交谈声被山风送了进来,打破了这两人一轻一重的呼吸声。
“是衡山派的刘正风。”任我行断骨对正,虽仍疼痛,但比之适才稍稍一动就断骨相互锉轧时的剧痛已大为缓和。至于方才那尴尬的一幕,他即使再不通□,也知道此时是万万不能再提的了。正好衡山派弟子离他们越来越近,想来不出片刻就会找到这里,当下便立即转过话锋,“此人在衡山派中的地位只在掌门莫大之下,等下你将他擒在手中,用一个刘正风换杨莲亭,想来莫大不会不愿意。”
东方不败其实也正有此意,却不想被任我行说了出来,不由微微一怔:“你不是不愿我去救杨莲亭么?”
任我行看了他一会儿,神色复杂,随即转头双目望向断层外面的远处,似乎凝思往昔,悠然出神,缓缓道:“当年你突然发难夺权,我正经历真气反噬之苦,全无还手之力。你又为何不杀我?”
他不等东方不败回答,又道:“我执掌神教多年,教中有多少亲信,我若那是身死,教中虽会乱得一时,但以你的能力手段,不会处理不了。明知留着我的性命会有多大的祸患,你也没杀我。非但没杀我,连盈盈那些年里,也承蒙你照顾……”
东方不败皱眉打断他:“你别以为我那时是……”
“对我说,那是念着我待你的种种好处,我信。只是那些‘好处’……”任我行收回目光,自嘲地一笑,又复望着东方不败,神色诚挚坦然,“以你的才智,我不信你不知道我那时只把你当作铲除教中一些不听话的老骨头的一把刀而已。”
东方不败脸色微微一变。他自然是知道,他若是不知道,当初又怎会拼命地拉拢培植自己的势力?不就是为了防哪一天突然就变成了任我行的弃子么?若非手中的势力越来越大,只怕他还未必会生出夺权的心思来。到头想来,这一切,岂非如同天理循环一般,还是任我行一手造成的?
只是这些事,自前世起,东方不败知道,却就是不愿去细想,以至于他最终登上日月神教教主之位后,连向任我行示威都不愿意,直接派人将他押送至西湖地牢,从此再不相见。惟恐再见一面,就会生生地又想起此节。
此时听到任我行主动提出来,心里仍是莫名地觉得有些闷堵难受。
“知道又如何,我东方不败行事……”
“你东方不败行事,素来如此。”任我行接着他的下半句,“当初我对你那点说不上的好处都能叫你念着情分。当年你和杨莲亭……”
见东方不败脸色又是一寒,任我行顿了一顿,伸手在他肩头安慰似地拍了拍,“我虽不知详情,但你确是为他而死,如此的情分……以你的性子,又怎会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无论是夺权杀人,还是修练“葵花宝典”,东方不败都能做到当机立断,绝不犹豫,可见他对人对己,都下手极狠,念头一起,便丝毫不容情面。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偏偏又最为重情。当初既然明知道留下任我行迟早会生出祸患来,可确实就如同任我行所言,他念着些微的情分,不但甘冒奇险,留他一命,还悉心照顾任盈盈十二年,换作如今,纵使杨莲亭在他心里已经没了前世那般的分量,要他见死不救,却还是万万不能。
不想这番自己也说不清楚心思竟被任我行瞧破,东方不败有些意外。许是两世为人,难得终有个人居然能懂得他的心思想法,他心里的第一反应,竟不是被揭穿的急惶不安,反而莫名地浮现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东方不败神色几变,闭了闭眼,隔了一会儿,才轻声一叹:“任我行,就冲着你这几句话,当年的那些事……”他嘴角勾起,扯出个云淡风轻的微笑,“都算了罢……”
“那可不行。”东方不败这句话说得极慢,而任我行却应对得飞快。
“不行?”东方不败转而冷笑,“难不成,你还要跟我算算夺位那笔旧账么?”
任我行还未答话,只听到东方不败身后“叮”的一声轻响,随即刘正风一惊一乍的声音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其实这反映倒怪不得他。东方不败和任我行两人此时一个光着上身仰面躺在那里,一个俯着身子凑在他面前,从刘正风的角度看过去,东方不败又背对着他,全看不见表情,自然是一副令人遐想无限的场面。那“叮”的一声轻响,正是他吃惊之下心神松散,手中长剑一个不小心磕上身侧石壁发出的声响。
任我行突然厉喝一声:“东方,现在……”
东方不败出手快逾闪电,任我行“现”字一出口,他的身形已经流星赶月般地飞掠出去,“在”字话音未落时,东方不败的左手已经扫到刘正风握剑的手腕上。刘正风没料到他来势竟如此之快,一招“一剑落九雁”方自递出,剑尖颤动,一个剑花还没划满,手腕一麻,长剑已经到了东方不败手上。
东方不败右手一探,扣住刘正风左手脉门,反手一扭,刘正风被他将左手扭到身后,身不由己地转过半个身来,变得面向外面。东方不败紧接着手腕一抖,长剑调转,割断刘正风绑在腰间的粗绳,转而横架在他咽喉,右肘连撞,封了他背心三处穴道。这几下兔起鹘落,干净利落,随即又回头向任我行扫了一眼,低喝道:“你别乱动。”
刘正风背朝着他,没看见他回头,只道他这句话是向自己说的,不由接口道:“魔教妖人,我刘某今日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
话未说完,东方不败皱了皱眉,剑柄一转,手里扣了一根“黑血神针”送入了他的哑穴。
刘正风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背上三处大穴受制,东方不败手一松,便立刻软倒在地,这才看清了东方不败和任我行的脸,不由脸色剧变。
两年前在泰山脚下的客店中,他曾见过这二人,显然此时已经认了出来。结合方才自己看到的情景,刘正风万万没想到任我行作为堂堂日月神教的教主,现在居然……
不过,他再惊讶,此时也发不出声音来,只能两眼瞪得老大,来回地打量着两人。
其他几个一同下来的衡山弟子,起先一直被刘正风的背影挡住了视线,东方不败的动作又实在太快,待得刘正风受制倒地,方才反应过来。纷纷抢上前来,可山间隔层内空间狭小,周转不易,几个弟子功力不纯,腰间虽然绑着绳索,心急之下,却反而越荡越远,无法进来。
东方不败剑尖轻颤,指在刘正风的喉间,扬声道:“衡山派听着,东方不败能保刘正风两个时辰毫发无伤,两个时辰之后,我便将他的项上人头送上衡山。”
这句话他凝气送音,声音轻轻朗朗地从隔层中远远传了出去,只震得山谷鸣响,衡山弟子听在耳中,被他语声中所藏真力所震,尽感不寒而栗。
过了一会儿,只听到山崖上莫大的声音传了下来:“衡山掌门莫大拜上东方先生,两个时辰之内,必将先生所要之人送至山下。”
东方不败暗自松了口气,也不再看那些吊在隔层外面的衡山弟子,撤回指着刘正风的长剑横在自己面前,另一手并起两指,顺着剑身一抚,带到中端,指间用力,“呛啷”一声,长剑从中折断,剑头的一半,正落在刘正风头侧。
刘正风手中这柄长剑,虽说不上什么神兵利器,却好歹也是衡山派以上好钢材煅炼而成。他两年前和东方不败对过一招,虽当时就狼狈而退,但他觉得东方不败若不是出其不意,陡施暗算,无论如何,也绝不可能在一招之内就制得住他。而此时见东方不败竟能以两指之力徒手将一柄精刚长剑生生震断,心里的这个念头不禁有些动摇起来。
东方不败却没有炫耀功夫的意思,捡起地上的短剑,和手里剩下的一截两相比了比,转身向任我行走去。
两截短剑,一截放在任我行胸前,一截放在背后,再用从刘正风身上割断的粗绳牢牢绑住,正好可以当作固定的木板之用,使他肋下的断骨不致移位。
东方不败此时还能想到他的断骨,任我行自然心里高兴。
只是长剑虽断,剑刃却犹自锋利,又怎能和那普通的木板相比?
任我行被冰凉的剑身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卡在胸前流水般的寒光又在心口处的皮肤上勒出两道危险的白印,想来背上也是如此。哪怕只要他透气用力些,这前后两截剑就会立刻破胸而入。
一时之间,他原本扯起的那抹笑容顿时变得比哭还难看。
作者有话要说:刘童鞋,乃误会了啦……脑补太多会有危险的哟~虽然这很快会成为事实……
任大叔,东方其实还是为你好……
请大家脑补一下任大叔光着上身被绑了两截剑的样子……噗噗……圆月已经笑趴下了……
感谢nokaka扔了一个地雷~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