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六章
“甄氏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虽拗执,但也算个可怜人,你说说看,得不到心上人的感情难道不算可怜吗?”
“我知道。”慕初答着,楚香的话却一直在她心头萦绕不去。
“还有一件事,昨日是你们新婚,晚饭不在一起用倒也没什么,但是从今日起便要一起了。妈的老思想老规矩很严重,倘若去早了或者晚了她都不会高兴,觉得于理不合。”
“好,我记下了。”慕初笑着,心上又忽然间沉重了许多,她记得母亲以前说的话,现在想起甚有道理,在那个地方,你慢慢便会发现,有许多跟你融不到一起的事。
甄研欣刚往楚母住的地方走着,迎面便见了她房里的丫头。
“夫人,甄太太来了,在房里等着您呢!”
甄研欣眉眼一笑,二话不说便快步走去,正想着明日回去,她今日便来了。
“妈……你怎么突然就过来了?”
甄母笑着,脸色虽然含忧,但依然存着笑意。
“二少又娶了位,想着你心里不痛快,我担心便来瞧瞧。”
甄研欣听罢面色突地冷下,眼眸里一抹寒光闪过,咬牙切齿道:“何止不痛快,他这么糟蹋我,我立誓要他一辈子后悔。”
甄母捂住她的醉,轻摇了摇头,眼里已经有泪。
“女儿啊,不可以……不能做害人的事啊!”她说着泪便掉了下来,让甄研欣吓了一跳。
“妈你怎么了?你哭什么。”
她长这么大从未见过母亲这个样子,她一直高贵美丽,是父亲的贤内助。
“研欣,今天妈来,便是要告诉你一件事,妈藏在心里这么多年,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求助于你。”
“是什么?”她颤着声音问,只觉得有些不对。
“我知道你性子看似温和,实则激烈,楚少爷这样子待你,你必定心存怨恨日后加以报复,所以妈来告诉你,你万万不能,日后,咱们甄家怕是要依附着楚家过日子。你幼时那年,你父亲曾去北方做过两年生意,后来有一段时间我说要回去看你祖母便把你一人留在了家里,你可还记得?”
“记得。”
“好,现在妈告诉你,那时妈是坏了身孕才走的,孩子不是你父亲的,直到我生下他满月后,才又回来。现如今他长大了不学好,跟着那男人每天去赌场窑子里鬼混。你父亲待我好,赚来的钱都交给我保管,那男人知道了便每隔半个月朝我要一次,这么多年下来,你父亲辛苦赚来的积蓄已空了大半,我真怕有一天事发……”
“什么?”甄研欣冷声问着,眼里都是不可置信,若不是现在眼前妇人的眼泪货真价实,她怕真以为她是在说笑。
“研欣,母亲对不起你们……
“那男人是谁?”
“是冯管家……”
冯管家……甄研欣低喃着念到,有些事情突然想了起来,她一直藏在心底的那件事,想必也是真的了吧!
她幼时特别讨厌那个冯管家,因为他的眼睛总是跟着母亲的身体打转,直到有一年夏日,她半夜热醒了,听着隔壁房间里有说话声,那时父亲不在家,她好奇便过去看。一个光着身子的男子伏在她那高贵美丽的母亲身上,透露还埋在母亲胸前。她吓得跑回房间,哭着哭着便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直到第二天醒来,看母亲一同往常的神态并没有什么特殊,所以她便一直以为那天是个梦。
“所以你现在急忙来告诉我要我忍耐,便是想着让我忍辱负重,好好伺候楚太太,有朝一日甄家有难,好开口帮忙……”甄研欣哽咽的问着,已逐渐心凉。
甄母一把将她搂紧怀里,虽觉得不应该却也没办法,只得抱歉道:“妈对不起你,委屈了你。”
楚梓霖在路上碰到了几日不见的杨少锦,他还是一副无拘无束的模样,仿佛天下都没人管束得了他。
“咱们二少近来春风得意吧!”
楚梓霖撇他一眼,表情说不上是喜是怒,倒是待他上了车后惹的他频频皱眉。
“你去哪了?”
“百乐门舞厅啊。”
楚梓霖了然,难怪一股子刺鼻的酒味和胭脂粉香。百乐门舞厅以前是他也常去的地方,那里的舞女和歌女都是静安首屈一指的姑娘,不过记不起是多久他没有去过了,仿佛早已忘了有那个地方。
“怎么突然去,方鸣呢?”楚梓霖出其不意地问道,从大姐那里了解,他最近不是跟方鸣来往的近嘛!
杨少锦听着不说话,只是一直不断地打着酒嗝。
“你开车方便,送我回去吧!我实在累了。”
楚梓霖摇头笑,倒真的往反方向开去。
车里很安静,两人默契的很,谁都没有先开口,直到车开到了杨家,杨少锦一直闭着的眼睛才睁开。
“我喜欢上了个舞女。”
楚梓霖转头看他,表情未起一丝波澜,他看上的女人不计其数,没什么稀奇的。
“这还是什么新鲜事吗?”
杨少锦似乎直到他是这个反应,所以就着话又仔细重复了遍。
“我喜欢上了个舞女,是喜欢,不是看上。”
楚梓霖转头,看他神态是一脸的认真。
“那恭喜了。”楚梓霖这话说的真心实意,耳前似乎传来百乐门的靡靡之音,轻声笑语不绝于耳,他竟能在这其中找到喜欢的人,那该是怎样的一段缘分。
楚梓霖是在晚饭前回去的,那时慕初还在楚香的住处,刚喝了盏茶仆人便来传人,这是她第一次跟萧玉芬同桌,难免紧张。
“待会除非母亲问道,否则你什么都不要说,安心坐着便可。这样子便怎么都挑不出错的。”
慕初转头看身旁的楚香,感激之心油然而生。
楚家是大家庭,虽主子少,但每每餐桌上的吃食却不含糊,都是捡着时鲜的上。慕初吃不惯海味,只夹自己面前的素食,楚梓霖看着她纤瘦的身子不忍,便夹了远处的四喜饺给她,这本是极正常不过的举止,但看到萧玉芬眼里,便是不成体统。
“大夫人还在这儿呢,你这样子像什么话。”
“母亲,妹妹初来,不碍事的。”甄研欣柔柔的声音在餐桌一旁响起,纵然是得不到他的垂青,那也要顾了甄家家业才行。
慕初看着有些不知所措,手心里尽是涔涔汗意,却也转头对着楚梓霖低声轻语。
“我自己来便好。”
楚梓霖看着,她侧颜浅浅含笑,眼眸楚澄净清湛,丝毫不见恼怒。
“母亲,慕初是妾室,跟大夫人同桌用饭不合礼节,我看从明日起,便不必让她来了,差遣仆人送了去便可。”
楚香和慕初同时诧异的望向他,不知他怎会突然说了这样的话。这个时代姨太太的身份已提升许多,虽与正妻之间还是尊卑有别泾渭分明,但至少同桌而食,不算失仪。
萧玉芬一时没弄懂他的意思,倒还想着算懂些礼节,她本不愿看到那妾室,只觉得那鼻子眼睛生的都像别有用心似的,眼下既然他主动提了,倒正好称了她的心。
“那好,何妈去吩咐了吧!”
“是太太。”
搞不清情况的人不止萧玉芬一个,连何妈也是,临走之后还略有所思瞧了楚梓霖一眼,那一抹视线里明明白白皆是疑惑。二少不是很疼惜那女子吗?怎么这会叫她以后不要上主桌用饭了。
这一顿饭慕初吃的忐忑不安,她刚进门楚梓霖便跟了上来,本来这是不好的,在餐桌上,女眷先行吃好离开,先生是不能立刻跟去的。
“慕初,我……”
“你以为我会不高兴,会误会你,是不是?”楚梓霖未完的话被她打断,或许旁人不能理解,但再不会有人比她清楚了。
楚梓霖微微一愣便笑出了生,倒是他多心了。
“母亲不是坏人,只是有些执拗,她觉得是你把我拐走了,再加上她一直喜欢甄研欣,所以对你的态度不够和善。慕初,为了我,还要烦请你多多包容。”
慕初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如若削葱的手指抚着他的脸,怎么能不包容呢!他话里话外说的那么真情实意,她要拿什么拒绝。
“为了你,我做什么都好,更何况那人是你母亲,你尽管放心好了。”
“委屈你了。”
慕初不答,只是抿着唇笑,隐约想起一事。
“梓霖,我看那甄小姐,倒是很好的人,以前了解不深,现在想起倒觉得她是十分可怜的女子。”
楚梓霖拿手指敲她的头,脸上满是无可奈何。
“你以前了解不深,现在了解依旧不深,她是什么样的女子我比谁都清楚,毕竟是从小的友谊,只是没想过要娶她。她做过什么事也不是你能想象的,若不是以前的情分,我怎可包容到现在。”
“她不好吗?我觉得她挺好,宽容大度,不是一般的女子……”慕初说着声音小下去,逐渐地有些底气不足。
“倘若换做是我,你与旁人这么细心的对待,我怕是做不到她这么镇定,这么宽和。”
楚梓霖笑着捏她的鼻子,还真难从她口中听到这些话。
“总而言之,她没有你想象那么单纯,幼时便常常混在一群达官贵人的圈子里,这两人经商,那圆滑的手段我还不清楚?她若有心让你心存好感,那么你是无论如何都看不出的。”
慕初点着头,眼上带些诧异,她自然不会怀疑他的话,只是想着那般美好的女子,怎会不是善良的。
“你来的前两天母亲找我谈过话,她说,你即已结婚,那便不能整天无所事事,怕传出去让人笑话,所以,从明天起我便要为楚家家业真正尽份心力了。”
“你之前没有帮过忙吗?”慕初有些不相信,他这么聪明的人,楚家产业又这么多,他怎会一点奉献都没有。
“有是有,虽然都是解了燃眉之急,但名义上都是大姐做到的。”
她了然,似是想到什么似的一下子笑开。
“我相信你,你一定能把你父亲留下的家业打理的很好。”
楚梓霖也笑,带着薄茧的大手顺着她的一缕黑发,语带沉重道:“就是不能时常陪着你,你若是在屋子坐的闷了,便去找大姐。”
“好。”
他虽是叮嘱了,但还是有些不放心。
“倘若甄研欣过来找你,要与你一同出去,你都不要答应,如果实在推辞不掉,那便找上大姐一起去,你们都是女子,她也不好拒绝。”
“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我。”
楚梓霖摇头,本来倒还不担心什么,但从刚才起,她那么容易便相信一个人,这让他怎么放心才好。
“你什么时候不那么纯良了,或许我便不会那么担心。”
慕初笑,难得还以颜色道:“难道你希望我是一凶神恶煞之人吗?”
楚梓霖不说话,只是将她拥进怀里,慕初你等我,很快,很快我一定要你做我的平妻。现在这种身份,即使你不在乎,我也于心难忍。
夜静极了,月色盈盈照下来,皎然光华扰的人心不宁。
“二少……”慕初的声音在这漆黑的夜里微喘,莺语燕喃更是挑拨的他禁不住诱惑。
“可以吗?”
慕初不答,衣衫凌落的她更显身姿楚楚,楚梓霖轻吻她的眉眼,只觉得这时的她有着难言的风情,仿佛顾盼之间端的是娇媚动人,勾人心魄。
楚梓霖第二日有事便走的早,担心慕初胡思乱想便找了楚香来陪着,所以连早饭也是一起用的。
“在楚家可还习惯?”
“一切都好,谢大姐了。”
楚香笑盈盈的捏她的脸,转身到自己的梳妆台上,这些都是她平常喜欢的东西,但是挑来挑去总没有找到满意的。眼前的女子清丽可人,这些金银花细戴在她身上,总觉得配不上。在翻到抽屉里久久搁置的首饰盒上,楚香眼前一亮。
“慕初,你过来。”
慕初乖顺的走近,入眼是一副滴水状的珍珠耳环,她虽不懂珠宝首饰,但看那颜色光泽,但凭她怎么看都不是一般市面上能轻易买到的。
楚香嘴上不说,心里也在笑,这女子真是心思单纯,喜爱之色那么轻易的表露在脸上,倒不显得矫情了。
“这副耳环是我去外地偶然一次得到的,从未带过,在这抽屉里关了这么久,今日的它也算找着主人了。”
楚香笑着便要给她带上,慕初犹豫了下本打算拒绝,但转念一想又作罢。
“看看,多衬你,也只有你能将珍珠带的这般合适了。”
慕初有些不好意思,但女为悦己者容,这是天性。下意识的往镜子里看去,越看便越是喜欢,今天穿的本是墨绿真丝香云纱旗袍,跟这莹白的首饰搭配,还真是说不出的好看。
“那我便谢谢大姐了。”
“这没什么,原本想多送你几件,但我这里挑来挑去都是些俗物,衬不出你,该明儿个我让二弟带着你去店里自己挑些喜欢的。你好说也是楚家的夫人,打扮也不能太素了些,撑得起身子的首饰还是要有几件,知道吗?”
“记下了。”慕初口上答着,心里难免不又一次感叹,这才是名门闺秀,窈窕淑女。
“现在陪我去花园走走吧!这春日里风光正好,到了秋季便没什么花开了,冬季就更没看头了,除了光秃秃的树枝,剩下的便是冬青了。下午去那里坐坐,喝喝上,也是挺好的。”
“好。”
这是慕初第一次来楚家的花园,便是一向文静的她这会儿也多少按耐不住了。
“看,这花儿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我们女人的好朋友,难怪早晨梓霖走的时候吩咐我带你这来看看,说是你会喜欢,他倒是摸得清你。”
慕初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大姐又在取笑我。”
楚香看着也不否认,瞧她那一低头的娇羞,古话里说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想必说的就是她吧!
“弟妹真是一颦一笑都皆可入画的玉人啊。”
受的她这样子夸赞,慕初这样好的教养都一次次脸红。
“大姐这样难得一见的美人都夸我,是该让我怎么办才好呢!”慕初说的真心,听在她人耳里也只觉得娇憨可爱。
楚香温柔的眸子盛满笑意,已经许久没有这么轻松了,二弟当真是找了个不同凡响的人回来。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倒也不是夸你,由心而叹罢了。”
“慕初平生没受过旁人夸赞,只是这阵子却突然多了,承蒙大姐看的上。”
楚香掩嘴笑着,这姿势自然优雅,她上前两步随手摘了一朵火红的山茶拿在手上,看了眼慕初挽起的发髻,稍稍打量了一下便插斜在发里。
“你这样子雅致温婉,说起来倒是我那弟弟配不上了。”
“大姐还说。”
“好了不说,以后都不说,反正梓霖会代我说。”楚香心情很好,话音刚落仆人便端上了茶。
“你快尝尝看,这便是昨日你说的花茶。”
慕初看着清澈的水中浮现的几朵玫瑰花苞有些许疑惑道:“这便是我们自己制成的吗?”
“哪里会有这么快,这还是舶来进口的,但想必过不了多久,咱们铺子里便也会有的吧!”
慕初点着头,试探性的尝了一口,这里或是加了蜂蜜,虽甜却不腻,淡淡的玫瑰味,尝过之后便是唇齿留香。
“只是不敢想象,就这么几朵花苞便能卖上那么贵的价钱。”
楚香曾也这么想,但依旧不间断的喝着,想来还是有它的道理。
“这花茶可不止单单只是好喝而已,若长久饮用,不仅气色好,连身体都会发出幽幽清香,这才是那些有门有户的太太小姐们所追求的呀!”
慕初沉默的看着杯底,本以为这个功效只是讹传,是那些商家故意放风出来,没想到还真有此事。
“我本以为是假的,现在听大姐说了,才恍然大悟。”
“假倒不假,只是见效慢,要不怎么老早便有人洗花瓣澡呢!你觉得假是不是因为她们是干的,早失了水分?”
“嗯,确实是的。”
“对了,二弟准备过些时间稳定下来了,要你做平妻,你可知道吗?”
慕初茫然的摇头,一丝一毫都不清楚。
“不知道也没关系,他既然跟我说了就是有了决定。这样一来也好,他心底的事了了,你们也快活些。当初他在结婚之前,我亲眼所见他的为难,咱们母亲说,你的地位永远不能越了甄氏去,他该是想了许久,才想到平妻的注意吧!咱们静安也有几个大户人家是有平妻的,一般都是有了孩子又得丈夫喜欢,才有了这样的打算。”
慕初听罢会心的笑,一丝原本说不清的情绪也在这一刻遥远且飘渺了。
“只要他不为难,我怎样都行。”
楚香低头喝茶的动作一顿,这夫妻俩儿还真是默契,你替我考虑,我为你着想,很难得啊!
楚梓霖晚上回来时,第一眼便瞧见她头上耳上多出的饰物,轻柔的笑,眼眶中盛满柔情,低下头仔细看她,仿佛眼里只装的下她。
“呃……耳环是大姐送我的。”慕初被他瞧的不好意思,下意思的躲避他的目光。
“很漂亮,她送你,你便收着,跟他不用客气,而且大姐眼光一向错不了。”
“哦。”
“那头上呢?头上的山茶也是她替你插上的吗?”
“是呀!”
楚梓霖只是笑,笑过之后的表情隐约有些懊恼。
“这本是丈夫该做的事,怎么会被大姐抢了去,不过非分好看,清水出芙蓉,这以后便是我的工作了。”
慕初微微讶异,只觉得成婚之后的他,越发会说话了。
“那我以后便要日日带着吗?”
“你不喜欢?”楚梓霖疑惑反问,她即是带着,便不是不喜欢。
他这么直白的问,她怎么好说呢!不过明亮的眼波还是滴溜溜的转,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许久才偎在他胸前轻轻答着:“丈夫即是喜欢,做妻子的又怎敢不喜欢?”
她话说的娇,声音也轻,听得楚梓霖只觉得心痒痒,抬手抚上她的粉红樱唇,下一刻便轻吻上去,初始的力道还轻,不大一会儿便不如刚才温柔,双手揉着她的身体仿佛想把她与自己融为一体,放开她时她眼眸漾着水雾般的迷蒙,红唇和面颊皆与山茶成了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