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八十五章

“皇阿玛,为何紫禁城的天总是如此的一如血般的红？”他只是望着夕阳落下的方向淡然的笑道。而他却是惊愕的看着他,望着依旧是蓝天白云，却被夕阳渲晕开来的天空“保成,何出此言。”而他转身看了他一眼，嘴角勾勒出了一抹清浅的笑容“皇阿玛,你累吗？”他不曾回答于他,而他踏着夕阳，淡然的落下了一句“我累了……”消散在了远方。他想要欠手唤住他,却终是无力的收了回来。他踏着夕阳远去，嘴角的笑容越见落寞,隐隐作痛的胸口，却抵不过他心的迷茫。他眼里那道天边的落红,总是无法散去,在他的心里开满了血红的花海。

他醒来是在那个深秋的月夜，四下寂静无人的深宫，他只是睁着他那双灵动的眸子，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望着漆黑的宫殿，他只是无限凄凉的笑了笑。他开始怀想起明珠的话，“我真的可以吗？”事实是他也不知道。他迎着银白色洒下的月光，行走在斑驳的宫墙中，有着的是无限感伤，他不知这一切的一切他到底应该去怪谁。他恨吗，那咸安宫的生涯早已让他看透了生与死，他怨吗，胤褆离去时的，那番解脱的决绝，索额图为他决然的自尽，纳兰容若拿自己的命保了他的命……翩然轻擦的时光，岁月的变迁，他已然不知他究竟是在为谁活了。君临天下的宝座，还是那人的爱怜。他只是对着那轮月光笑着流下了泪。当他带着满目的焦急寻到他的时候，看着远处仰望着天际，站着眉目依旧的他，笑着流下泪的模样，却是让他倍感心疼。“保成”他下意识低声轻唤着他。待他淡然转身，他步到他的身前，轻柔的为他拭去眼角的泪痕，却终是不曾说，不曾问。只是牵着他的手踏着银白色的月光带着他回到了寝宫，哄他安眠。拂过他的眉间，他只是怅然若失……

一连多日，他只是安心的养病，甚少开口言语，偶尔对着那日出夕落，静静的发呆。他待他一如往日的宠溺，一有闲暇总是伴在他的身边。他不曾问过他是如何处置他们，也不曾问过他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他不问，他也不曾告知他。他们似是回到了当初，他踏着日出而出去，日落而归来，他则是静静的等候着他，带着笑意。平静安淡的生活，是他有生以来最安详不过的时光。却在有一天，他状似无意的道：“我想自己处理佟家的事。”他只是平淡的扒拉着碗里的饭。而他只是惊诧了半刻，随后笑着点了点头，为他夹着菜。平淡的时光，总是逝去的很快，他是太子，他是皇帝。不久之后，他搬回毓庆宫。临走的时候，他问过他“皇阿玛，可有什么想要嘱咐儿臣？”而他只是轻抚过他的脸庞，带着笑意道：“去吧，记住你是我大清朝最尊贵的皇太子……朕永远都在你的身后。”他的目光带着坚定不移的信任。他只是诧异的点了点头。

当他再次出现在朝臣眼中之时，已然不同往日，所有人都发现，那个温润的太子爷变了，他变的冷血无情。他不带一丝怜悯，雷厉风行的抄了佟府，眼中有的只是绝情的恨意。那天，他步过隆科多的身边，只是带着寒意扫了他一眼。康熙并未曾处置了隆科多，相反还让他加官进爵，只因那天他的救驾有功。当康熙告诉他的时候，他只是冷冷的笑了笑，他可不相信隆科多会如此的及时。昔日风光的佟家一夜之间，轰然倒塌，人人自危，纷纷开始讨好太子，而他只是冷冷的看着这一切，朝堂来了个大换血。而康熙由始至终，都未曾出面说过一句话，他只是由着太子爷。让人不得不再次感叹太子的受宠，也感叹天家的无情。佟家倒了，可是隆科多备受恩宠，帝王的善变。那天，佟国维只是平淡的坐在上首，品茗。等着太子的到来，他似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天。他的云淡风轻，太子的威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挥退了所有人，在一旁走了下来“佟大人，好兴致啊。”他清浅的笑容下，是他的冰冷。“既然来了，就喝一杯吧。好歹，论亲，我也是太子你的舅公。”佟国维只是淡淡的道。“有何话，但讲无妨。”他只是拿起一旁的茶，冷冷的道。他可从来不认为他会拿他当过亲人。“留佟贵妃和六阿哥一命，可好。”见状，佟国维也不在多说，只是直奔主题。太子爷却是冷冷的笑了笑“给我一个不杀他的理由。”“他是我的女儿，是我的外孙。”佟国维有些恳求道。太子爷只是甩下了手中的茶杯“呵，你们佟家欠我如此之多，我额娘，我哥哥，我叔公，要我放过你们，佟大人不觉可笑吗？”深宫之中，何来的秘密，尽管康熙想要瞒住他，他却已然从那个守着坤宁宫那片花海的嬷嬷口中，知道了当年的一切，他知道了很多他额娘的过往，他相信他的额娘是深爱他的。那刻，他只是恨佟家，从未曾开始的时刻，便毁了他的一生。让他生来就背负着生而克母的污点。他可以原谅他们如此的伤害于他，因他知道他们生在皇家，他拥有的一切，夺走了他们的希望。可他不能原谅，他的额娘是因为如此而死的。“皇上的儿子那么多，就算他在恩宠于太子你，也不会喜欢一个冷血无情的人继位，毕竟那都是他的孩子。太子既然已经赢了，为何不愿放过他们，博个美名。”佟国维只是颓废的呆坐在了椅子上，眼中闪过痛苦道。

他只是惊讶了片刻，转身离去，不带一丝情感，只有满目的寒意。后来的后来，佟家倒了，佟国维以一死希望保存佟家的延续，康熙放了余下的人，将他们发配回了盛京，永世不得回来。胤祚疯了，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疯，只是在他要去见他的前一天，忽然传来了他疯了。最后，他放走了那个女人，只因那天那个女人，对他道了句“我们都是母亲，如果仁孝皇后在，他一定也会如此保护太子的，希望太子平安。”她没有了往日的盛气凌人，却还是有着那么一丝的高贵的气度。她跪在了他的面前，求他放过他。他没有回答他，却还是在最后放他们离开了紫禁城。也因为佟国维最后那番话，从康熙想要保住佟家，而不让他知道他额娘逝去的真相，他便已然知道，更何况他前世废他的时候，更曾说过他毫无友爱兄弟之情，小十八的死，他不过不曾表现出伤心之意，就让他跌落了下来。他不愿让他的心里埋下芥蒂，他始终还是放了他们。而胤祚疯疯癫癫的像个孩童，只是黏着佟贵妃，不然任何人碰他，佟贵妃看他的时候，却依旧是满怀慈爱的。他同康熙在城墙上一直目送着她们出了紫禁城，从此飘向了天涯的一方。佟贵妃临走的时候，只是对他最后道了句“对不起……”他没有接受，斯人已逝，她的一句对不起，始终挽不回什么。他始终不曾，也不愿原谅她。她的手中沾满了太多他亲人的血。而她只是意味深长的对康熙道了句“皇上，爱一个人最后去伤害了他，为何不愿放手。”她终于在最后一刻看清他的心……

他陪着他在城墙上看了很久很久，直到那黄昏映照下的红霞染满紫禁城，他淡淡的抛下几句话，踏着夕阳远去，他看着他蓦然想起了佟贵妃那最后的话……

迷雾终是散落开来，可只有他自己明白，这背后的暗潮汹涌，并不像表面如此的简单。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不是散落在天涯，就是生死的距离。从此之后天涯海角，再见面的时候可能已经青丝变白发，甚至，有些人再也不会相见。 他回头望去，只觉满身的疲惫，白衣染霜华，紫禁城依旧是繁华的，它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离去而改变它繁华背后的绝情。当你荣华一身行在此处时，你不知究竟是它将你拥在了怀中，还是你将它拥在了怀里。但当你卸去荣华，那便一定是它抛弃了你，而你却是无力的改变，只能一步步的迎合着它，它在苍茫的大地上屹立了百年，君临天下的人不断在换着，唯有它是依旧不变的，多少人耗尽一生，只是为了可以在它的怀中荣华一生。

那夜，他一袭白衣，跨马奔出了紫禁城，带着他的深深的无奈和疲累。直到他出了紫禁城，他觉得外面的空气是如此的清新，却在望不尽的漆黑的夜，苦涩的笑了笑，只因他发现，出了那里，他竟然是无处可归。他无意的朝着巩华城行了去，推开那扇斑驳的大门，忽明忽灭的燃烧的香，一缕一缕飘散的清烟像是在轻叹，抬头还是那一片天，他坐在巩华城的台阶上，寂寞的背影拉长了整个夜。“额娘，为何，我是如此的不快乐？这一生，我拥有了我所有想要的，手足之情，父子亲情，我都得到了；他日，我更当君临天下。可为何我是如此的倦累？”满腹心绪，他终是无人可诉，只能来到这斯人已去的地方，他在自言自语着，可回答他的却只有耳边呼啸过的风声。他是不快乐的，就算那里有着深爱他的康熙，可是他还是不快乐的，他们之间有着太多的权利纠葛。前世，他从不曾得到过，所以他曾快乐过，他的兄弟一开始他们就是对手，所以他从不曾在意过他们。而今生他得到了，再失去，留给他的只是更深的痛苦。前世，他只是他的父亲，是他的君。就算最后他败了，他对他也只有恨。而今生，当那份情感已然变质了，夹杂在他们之中的那些若隐若现的灰色地带，当他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倒下，离去。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终是无力做什么，带着前世的镌刻的记忆行走在紫禁城下，让他始终无法按照自己的心愿走下去，比起前世更是痛苦。至少，前世的他曾无畏的快乐过，而今生他从一开始就已经是在小心翼翼的前进着，他终是害怕了前世的圈禁。他的爱恨情仇都夹杂着太过的权利纷争，万里江山，关乎黎民，却无关他和他。他又在吹起那曲清箫，带着他无边的哀愁。他枕着手臂，缓缓的闭上了眼，梦里他好像看到一个女子满含笑意抚过他的发间，在看着他，好似在他说：“任何的事情，都有存在的因果，既然知道了“因”必然就会知道“果”得知了“果”也能追溯到“因”既然如此，一切都仿佛是透明的，可相等替换的，那又何必需要在意？额娘的保成，永远都是英雄，是草原上翱翔的雄鹰。”

“额娘。”他是被一阵落叶吹醒的，醒来之时，天依旧是如此，他拾起了那一片落叶，他的眼角挂着已经干涸的泪，而嘴角却是带着笑……他从怀中拿出了那只他放在身边很久的玉簪，他想到了那个才情无双的男人倒下时最后镌刻的笑容，他一直不知道那个男人为何最后会把这个给他，而他只是当成了纪念一直留在了身边。直到他无意发现了那个男人最后深爱的竟是他的额娘，他知道了那个男人的心意。他将那只玉簪放在她的灵位前，淡淡的笑了笑“额娘，你是幸福的。”他转身最后凝望了一眼，他好似看到了那个轻烟下，有个女子在温和的对着他笑“去吧。”

马蹄溅起，他又朝着那个让他倍感无奈的地方回去了……“额娘，我一定会是个英雄的，一定会是的。”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没更，抱歉，抱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