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番外：往事
“小子,把手伸出来。”
“陈哥你能不能再通融通融，我这次真的是意外，你可以让我再和裘大头比一把，我保证绝对不会再输！”
“嘁——傻小子,你以为我还会给你机会？”
姓陈的男人看了一眼前面的少年。这小子到底是还是初出茅庐,年纪大不过十五岁，显然被刚刚抓了老千的场面吓了正着，不过这小子确实是有天分，刚刚出道就给他挣了一笔不小的钱。他啜了口唾沫，用袖子擦了擦手中的小尖刀：“怪只能怪你自己刚才不好好珍惜机会，被裘老板抓了个现行，现在人家点明要断了你的指头。”他说话的时候，少年已经悄悄地往后退了几步，他立刻朝旁边的人使了个眼神，让人把人紧紧看了住：“唐颜，那个裘老板来头大，陈哥这不也是没办法。这一刀下去，也就疼这么一下子，忍忍就过去了。”
说罢，又向前面的少年走了一步。少年的脸色越发的难堪，一双明媚的琉璃眼紧紧地看着前面男人手中握着的刀，又往后退了一步，撞到身后挡着的人后，依然扯出一个笑来，只是这笑看上去更像要哭了一样：“陈哥，你看我要是被剁了手，就不能给你做事了，你也知道，我家还有个弟弟要读书……”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前面的男人浑然无视地又往前行了一步，少年还要继续求饶的话戛然而止，似乎已经知道现在再怎么求饶都将无济于事，原本还扯着嘴角笑的笑靥瞬间凝固，索性将心一横，冲着走过来男人卧倒的手就扑了过去。
“臭小子，你造反了？”看到少年扑过来抢刀，姓陈的男人猛地喝了一声，但下一秒他只觉得手中一痛，“哎呦”一声失声叫出来。
“小兔崽子，你他妈的敢咬我！”姓陈的男人狠狠地瞪了少年一眼，“你们他妈的都干什么吃的，还不赶快按住他！”
姓陈的男人是这一块的地头蛇，手里头的混混不少都听他的话。听到姓陈的男人发话，几个混混很快按住少年，刚刚抢到手的小尖刀又被人夺了回去，人却已经被几个力气大的按在地上，雨点大的拳头已经落了下来。
“给我打，狠狠的打！”说话间，姓陈的男人还不忘狠狠地踢了少年一脚。这一脚的力道没有克制，反而是刻意加猛了力度，尖脚的鞋尖正好踹在少年的心窝上，连带着少年的脸也瞬间变白，只是这个被按在地上的少年性情坚忍，虽然被这一脚踢得痛到了极点，也照旧只是闷闷地哼了一声，埋紧头没有说话。
少年越不求饶，打的人越不解气，姓陈的男人又忍不住狠狠地踩了几脚，直到身后面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你们在做什么？”男人的声音不大，但因为过于平静，所以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更显得突兀。
姓陈的男人这才停下动作，狐疑地往后面看了一眼。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只不过是一个狭窄的小巷子，而说话的男人就站在巷子口，站在他旁边的还有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年，远远看去平平无奇，但一双凤眼却特别精致，也正冷冷地看着他们的方向。
时间就在此时停顿了三四秒，下一刻姓陈的男人又立刻堆起笑来：“哟，这不是陆老板吗？这是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了？”
不是姓陈的男人故意想巴结，眼前出现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这几年办的红火的纸醉金迷的大东家，纸醉金迷在当时的名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而如果说是这些街头的混混，谁又不会去他那场子里玩上几把，有时候欠了账也是常事。这条街上姓陈的男人是地头蛇，但如果论起a市的大头，眼前的陆老板也应该跻身其中。
“是偶然出来看看。”陆老板的目光直接越过姓陈的男人，落在蜷缩在地上的少年身上。那少年虽然一身狼狈，但这时候看到有人过来，也正抬着眼睛看向他的方向。如果不是脸上的淤青，眼前的这个少年应该是一个很俊气的人，和跟在他身边的凤眼少年不同，是天生就有一种能够让人注意到他的存在的气质。
“他是谁？”看了一眼后，陆老板问道。
得罪其他老板还好说说，如果得罪了陆老板，他赊在赌场里的账可就有得麻烦了。姓陈的男人立刻道：“这小子叫做唐颜，刚刚得罪了裘老板，我这正准备好好教训教训他。”
“裘老板？”陆老板听完又慢慢走上前一步，道：“这么说，他是个老千？”
姓陈的男人连忙补充道：“老千算不上，才是个刚刚出道不懂得规矩的。”
少年在地上冷冷瞥了一眼姓陈的男人，道：“我是不懂得规矩，好歹也帮你赢了那么多钱，如果我不在纸醉金迷出千，你这辈子也还不完自己的赌债。”他刚刚对姓陈的男人说话的时候还和颜悦色，此时已然知道自己走在绝路边上，面上又立刻换了另外一幅嘴脸。
这回轮到姓陈的男人的脸色变白了，还未等少年说完话，又是一脚踢了过去。但陆老板还不等他解释，已经径自走到少年身边，道：“好小子，你说你在纸醉金迷出千？”
“对。”知道眼前这位是赌场的老板，即使被打的全身上下都泛痛，但少年瞥了一眼姓陈的男人，还是毫不犹豫就应下了。
这神色倒是有点要和人同归于尽的感觉，陆老板不禁微微一笑，他的气度是很好，并没有直接刁难眼前的人，反而问道：“纸醉金迷场子里几十双眼睛看着，你是怎么做到能出千又不被发现的？”
“普通的出千肯定会被场子里的人发现，但是我的记忆力很好，只要被我看过的牌，就一定能够记住。”少年这样回答道。
陆老板闻言一愣，但很快唤过来身边那个凤眼的少年。
“过目不忘可不是说大话吹的，今趟我正好带陆千买了一本书，如果你能在五分钟之内背下这书的第一页，我就让陈度放了你，怎么样？”说罢，那凤眼的少年已经递过来一本本子，根本不容对方拒绝的机会。
少年这才挣扎着从地上坐直身体，再看一眼前面的陆老板，随后很快翻开扉页，将所有的文字迅速扫过一眼，又立刻交还给凤眼，这其中的时间还没花到五分钟，他人已经朗朗将记下的文字一字不漏地背了一段。
少年的记忆力之好好得骇人，甚至比陆老板亲手栽培的陆千还要深厚，陆千也不禁微微动容，仔细地打量一眼这个长着狐狸眼的少年。而少年已经迅速背完第一页，抬起眼来看着前面的陆老板。
“这么好的记忆力怎么不去读书？”隔了一会儿，陆老板打量着对方，这样慢慢问道。
“书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少年这样回答道。
当然，他还没有说出来的话就是，书虽然是死的，但是读书还是要花钱，如果他不出来干活，家里的小魏的学费恐怕就没有人再会替他支付。只是这句话没有说出来，陆老板已经点头道：“陈度，这个孩子是个可塑的材料，如果被打坏了就可惜了，不如你把他交给我，裘老板那边的事情，我去说怎么样？”
有陆老板的发话，姓陈的男人也不好拒绝，他看了眼这个叫做唐颜的少年，纵然刚才被这少年顶撞得咬牙切齿，此时也不得不点头。
这是唐颜和陆老板的第一次见面，也是和凤眼的男人第一次见面。那时候的陆老板已经开始寻觅自己赌场的接班人，在他看来陆千虽然是个出色的千手，但终究和纸醉金迷的底蕴差了点火候，而每次当唐颜事后问起陆千为什么不接陆老板的班底，陆千的回答却是这样的。
“比起去骗人，我更喜欢去抓那些行骗的人。”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用千术去挣钱，在唐颜面前的陆千就是一个例子。
“那我以后总有一天会学成师父的手艺变成个大骗子，到时候你会不会来抓我？”唐颜觉得不可思议，但还是这样忍不住问道。
出其意料的，陆千并没有直接回答，反是站在唐颜身边，和着这个人一起站在观察室里看着纸醉金迷里每一个人的一举一动，观察了半响后，他才慢慢露出一个笑：“如果你像他们一样，我就不会在你和裘大头的人打赌的时候在枪上做手脚。”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凤眼又眯了眯，狭长的弧度虽然看上去温文无害，但说出来的话却让唐颜在往后接管纸醉金迷后时刻惦记于心，他道：“但是你若有朝一日变得和裘大头一样，我想我也会想方设法地算计你。”
两人说话之间毫无间隙，唐颜瞬间明白陆千心中所想，很快以一笑置之。但真正实践起两人之间的承诺又是两人都成年后的事情了，在被陆老板带回纸醉金迷之后，唐颜还是特地向陆千借来一套干净的衣服，咧着唇角回到自己的家中，这日折腾了一天，等到回家的时候，魏越淩也已经放学在家温习功课，看到唐颜一瘸一拐地从房门外面走进来的时候，魏越淩皱了皱眉，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阿颜，你今天是不是又和人打架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说罢，小魏还是放下手中的课本，从床头柜边翻出个小药箱，朝唐颜走来。
“我没和人打架……”被魏越淩横了一眼，唐颜立刻识趣地把后面要解释的话咽了回去，撇了撇嘴呵呵笑道：“都是一些小伤，不碍事的。”
“怎么会是小伤？”魏越淩轻轻倒出些酒精，用棉絮掂了，小心地涂抹在唐颜手上的淤青，一边涂一边皱眉道：“阿颜，都说好了这个学期开学以后，你就跟着我一起去念书，你都是这么大的人了，不能老当一个混混，多读点书考上大学也是好的。”
若真考上大学，那必将又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唐颜吸了吸鼻，又挠了挠头，朝魏越淩笑道：“唉，小魏，你也知道我不是读书的那块料子。”
听唐颜又是这套说辞，魏越淩对着对面的少年翻了个白眼，隐隐有些不乐。唐颜见状又马上补充道：“其实我只要看着你读书就很开心了，怎么样？这几天学得好吗？”
知道唐颜是在转移话题，魏越淩泯了下唇，隔了好久才无奈地叹了口气：“好是好，不过课程里面添了计算机，我总感觉生疏了点。”
计算机说白了就是电脑，唐颜虽然是个混混，但也明白这时候这家伙对魏越淩学业的重要性，想了片刻以后还是咧嘴朝魏越淩笑道：“这玩意在外面倒是见过，改天我也弄一台来给你玩玩。”
听唐颜漫不经意的口气说起话来，魏越淩皱了皱眉等着唐颜道：“这家伙要花不少的钱，其实我也不急着用，到同学家里用几遍就会了。”
到同学家里到底还是要看别人的脸色，唐颜在道上混了那么久，自然知道自己的东西总比借来的实在。他虽然听魏越淩这么拒绝，但没隔了几天，到底还是从储蓄卡里提出仅有的钱，跑到电脑市场上亲自给魏越淩挑了一本最好看最派头的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搁置在魏越淩的书桌上。
愿得一心人，就算倾尽所有也无怨无悔，说的多半也就是如此，只可惜此去经年，有些事情却再也不能回归到往日的起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