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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隔门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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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傍晚,冉隽修没有直接去找林代院使,他向吴雨正问了冯太医的居处,随后便回了自己府中。

他需要好好考虑,接下来该如何去做。

若五月真的被判了死罪,她是可以轻易逃走的。可是他,以及作为她夫家的冉家,包括她的爹娘,可就没这么容易置身事外了,轻则牵连入狱,重则举家抄斩。

她会自己逃走吗?

以他所了解的她的性子来看,她应该是不会在狱中就逃走的。可若是真的到了会被处斩的那个地步,当她真的面临生死一线时,她会如何选择呢?

如果是他自己处在这样的位置,又会如何抉择呢?

他眉头紧皱,薄唇抿成一线,心中犹豫难决。

突然他起身,命人备车,往廷尉府而去。

·

狱墙上,从对面高窗外投射进来的长方光斑越来越低,缓慢地从地上走过,在靠近墙根处,是它最耀眼的时候,却也是最窄的时候,像是谁在地上落了一条刺眼的金带。

五月只是稍微发了一会儿呆,那条金带便消失了。在那个瞬间,整个牢房阴郁了下来。

她抬头向上瞧,那高高的小窗外,是带了些许暖色的灰墙。她知道,如果走到那窗下,仰头望上去的话,是能看到一线天空的。但她只是坐着不动。

牢房中的光线暗淡下来,视线逐渐朦胧。要到晚上了,五月心想。

突然听到门上有声音传来,她心中一惊,不知是又要带她去讯问还是就这么处斩了她。她心中想着她还没在认罪书上签字画押,应该不会这么快吧?可毕竟惶惶难安,她还未想清楚自己该如何应对,已见门上小窗开了。

门外站的是冉隽修。高窗外照进来的光线已经暗淡得近乎没有,他又背着走廊里的火光,她看不清他面容,但只要看见这熟悉的轮廓,她就知道是他。

五月心中一松,眼泪倒是下来了。

冉隽修见她惊惶泪下,心疼之余,原来那份怀疑却是淡了,他柔声安慰她:“别担心,我正在设法,让你早日出去。”

五月走上几步,把手从窗口的栏杆间伸出去,他亦伸手握住她的。他的掌心温热,有力地握着她。五月忍了泪,轻声道:“可是我这次是死罪。”

她已经知道了?

冉隽修仔细瞧着她。她眸中含泪,神色不安,紧紧地盯着他,并不是打定主意要自己逃走的镇定模样。

他将她的手又握紧几分,沉声道:“事情会有转机的,不管是赵尚书赵夫人还是菲奥娜大使先生吴大人……有许多人都在帮你与肖恩。你不要怕。”

“嗯。”五月点头,努力让自己微笑起来,“我不怕,爹爹和干爹不是在这里住了好久?我也做好打算,在这里要住一段时间了。”

“我只是非常想你……”一天未见,她就如此想他,只要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他,她的心里就空荡荡的,什么都填不满的空虚。

在这一天一夜里,他为她的安危而奔波忙碌,心情骤起骤落好几回,如今见了她,方才有一点心安的感觉:“我也想你,五月……”他低声道,情不自禁地向她靠了过来。

五月个子略矮,站在门边,窗子下沿只到她鼻端。她一手被隽修的手握住,另一手抓紧栏杆,踮起脚尖,亦向着他靠了过去。

他的唇瓣触到了她的。

他们的身体靠在一起,中间却隔着一道冰冷狱门。唯有双手紧握,唇舌相触。

五月边哭边吻。全然忘了身在囹圄。

·

狱卒难得看到此种情景,倒也没有催促他们,直到他们恋恋不舍分开,才晃了晃钥匙以示提醒。

冉隽修回头瞧了眼狱卒后,又对五月柔声道:“明日我再来看你。”

五月点点头,把他刚才吻她时塞给她的东西在掌中握紧,将这只手垂在身侧。

等冉隽修走后,狱卒便把门上窗口关闭。五月疾步走到另一边窗下,将手中捏着的东西打开,这是折得很小的两张薄纸,借着月光,她看到第一张纸上面写着——

“你可愿意入西国国籍?若是入了,菲奥娜的父亲可以帮忙交涉,设法保你出来。入西国国籍,需你亲书同意,签上姓名。若你有笔最好,若是无笔,可向狱卒讨要笔墨以写家书,家书交予狱卒,申请书则待明日我来看你时交予我。”

另一张纸则是一份申请入西国国籍的申请书。

可是她这次的罪名太大,肖恩虽是西人,也一样被关了进来……五月轻轻吐出一口气,至少这样他们不能轻易将她处斩了,只要将这案子拖下去,那就还有机会。

五月把申请书看过之后,把隽修写的那张纸又看了一遍,“若你有笔最好”这句是何意思?

狱中虽然可以借口写家书的机会向狱卒讨要笔墨,但所书内容都要经过检查,若不是普通家信,就不得送出。爹爹当初在狱中所整理病例,也是到了最后赵尚书出狱后才得以带出。而这份申请入籍书就连看都不能让狱卒看到了。

她入狱时,已经取下所有发簪首饰等硬物,更无可能会带着笔。他为何会特意加上一句“若是你有笔最好”?

她在玉佩洞天内倒是放着一支入教习厅前他买给她的钢笔。可他又怎么会知道?

五月缓步坐回床上。

他当时问她可有事情瞒着他,难道真的是指玉佩洞天之事?她回忆起当夜情景,与她争执之后,他去了书房,而她烦闷之下进入玉佩洞天。莫非就是那时被他瞧见了?确实,他就是从那天开始变得冷淡而疏远的。

可是后来他怎么又突然与她和好了呢?

难道他真的能接受这样的自己,不把自己当作妖怪般看待吗?

五月看着手中他亲笔所书,犹豫难决。

·

冉隽修第二日午前又来廷尉府探监,司狱称他昨日已经探过,今日是不能再去探望的。冉隽修知他是索贿,不与他多啰嗦,直接塞了一张银票给他。

跟着狱卒入内,五月如昨日一样伸手出来与他相握。她柔软的手掌落在他掌心时,他触到了一样小而轻的硬物。他将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五月瞧了眼旁边的狱卒,羞涩地把手缩了回去。他便顺势将手虚虚握拳垂下。

早上换过班头,这狱卒已不是昨夜那名狱卒,于五月的羞涩并不觉得有何异常。

冉隽修却并不急着走,他早上先去了尚书府,将五月与肖恩被捕的缘由告诉了赵夫人,赵夫人仔细听完之后道:“那么现在是皇上发怒,要办五月与那名西医死罪了?”

“是。”

赵夫人道:“宫中惠妃是我侄女儿,午后我便入宫去望望她去。”

惠妃虽不算专宠,在皇上面前也算是说得上话的,毕竟她是嘉勇侯的嫡孙女。可是现在皇上在气头上,这能不能劝得动还难说,赵夫人亦不敢把话说得太满。

这会儿冉隽修将赵夫人所说转述给五月听。

五月知隽修是要让她心安,将现在进展全都说给她听,默默听完后道:“干娘待我一直都很好。隽修……”

她稍作犹豫后还是下定了决心向他问清楚,只是双眸却半垂着,不敢去瞧他。她并非初次经历险境,然而面对着隽修可能会用看待异类的眼光来看待自己的情形,还是心慌意乱之极:“那天晚上我们吵架之后,你回来过了?”

冉隽修知道她指的是哪一晚,轻声道:“是。”

“你……都瞧见了?”

“是。”

他的声音轻而快。五月忍不住抬眸去瞧他神色。他湛黑的眸中并无厌恶疏离,还是像平日那般瞧着她。五月禁不住要怀疑他其实没有瞧见她凭空消失了。

“你真的瞧见了?我,我……”五月不知该说什么来确认了,旁边还站着一个狱卒,她又不能明着问。

冉隽修勾起唇角:“真的瞧见了,我才信了陈茂时当日所说。”

五月想起那个被乡民们追打的狼狈夜晚,在冉隽修面前,陈茂时指着自己大叫:“她真的是妖女!”

那么他果然是知道了。

五月轻声道:“我不会自己离开的。”她不想因自己当时在手术台上的一念抉择,连累他全家。

冉隽修微笑道:“我知道。你在等你的相公救你出去。”

他明知她可以凭空消失,却还是尽力奔波来救她出去。就是因为他信她不会自己逃走。

五月觉得自己又想要哭了,她瞧着他清湛的幽黑双眸,微微弯起的薄唇,强忍住要夺眶而出的热流,也对他微笑道:“是,我等我的相公救我出去。”

·

冉隽修出了廷尉府,上车后将一直捏在掌中的硬物打开,与他昨日交给她的同样,是两张薄纸,一张是她签了姓名的入籍申请书,上面写的是“冉氏五月”。他眸中眼神变得柔和起来,命车夫驾车往西国大使馆而去,然后再看第二张纸。

那张纸正面是他昨日写给她的内容,背面则是她后来写的内容——“隽修,也许见面时,我没有机会当面告诉你,所以我写在这里。你问我是否有事瞒着你,确实如你所说,我隐瞒了一件大事,连爹娘都不曾告诉。我……”

字迹密密麻麻,皆为钢笔写就。许多字化开了,似乎她边写边落了泪在上面,不过他还是能从前后看出句子的意思。

最后她写到——“我绝不会自己逃走,因我不想连累你的家人。你若是再也不来看我,我也不会怪你。隽修,……”

在这之后她没有写下去,虽然纸上并不是没有地方给她写下去。

冉隽修将这张薄纸小心折好后放入怀中。

大半个时辰之后,他赶到了西国大使馆,果然如坎伯兰所说,只花了一刻多钟,当场便办好了五月的入西国之籍事宜。接着坎伯兰便出发去大鸿胪寺,交涉保释之事。

冉隽修知道这不是一天就能得知结果的,就先回了冉府。

·

这日夜里,冉隽修派去监视冯太医的人回报:“少爷,那名太医白天一整天都在家,吃过晚饭后却从后门外出,去了林代院使的府中。”

冉隽修略有意外,追问了一遍:“太医院的林代院使?就是原来的林院判?”

“是的少爷,他还是从后门进去的呢。”

冉隽修眸光转冷,静了一会儿后吩咐道:“再多找几个人监视林代院使,那个冯太医也继续跟着。”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周四停更一天,后天周五19:08继续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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