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忘了春江花月夜,却来碧海潮生曲
誓师大会之后,全厂以班组为单位,开始组织学习。
质监站的工作重点就是质量检查,看似很有特权的部门,其实不然,像并钢这种老牌国企,随便拉出个上岁数的老职工,只要在一线车间待过的,人人都是半个技术员,因此,并钢的老分厂并没有单独设立质检科室,当班作业的工人自己就把了关。
不过连轧厂招收的这批职工,着重考虑了年轻化和知识化,基本都是技校毕业生和复员战士,几乎所有人生产实践经验为零,所有一切都要从头做起,虽说明年要去武钢实习一年,但还是要提前把基础夯实。
质监站的工房在厂部大楼里面,宁向东三人之所以闹了个乌龙出来,纯粹要怪温技术惜字如金,不好好说话。
连轧厂刚刚建成,配套工房还没有完全交付使用,所以,厂部大楼把一层西半块划出去,分给质监站做了临时工房。
因为长白班的各处室下班后,要关闭办公楼正门,考虑到各个班组要三班倒,上夜班来的职工出出进进很不方便,所以就在走廊里做了封闭,把大楼的后门留给了质监站工房,这样就各行其事,两不相干了。
宁向东他们吭哧半天打扫的排房,是建造主厂区时临时的施工指挥部,办公楼建起来以后,石总工他们都搬到了楼里,只是这个排房没有拆,充当了临时存放物品的房间。
质监站一共十个质检员,业务培训课的老师就由温技术一人担当了,开始从最基本的常识讲起。
连轧厂的未来重点是生产不锈钢和高碳钢的钢卷,以及冷轧板材,要求成品必须是二级表面,有些特殊订单甚至要求是一级表面,这就对三钢厂浇注的钢坯也有了很高的标准要求。
考虑到这些现状,温技术特意找来了一些不锈钢和碳钢的板材样品,每块上面都有一些质量缺陷,比如最常见的重皮、铁鳞、擦划伤等等,此外着重讲解了辊印、轧痕,热拉裂和气泡,其中气泡的检测需要动用探伤仪,这需要无损检测站的设备,属于基本了解范畴,连轧厂的生产监测用不到。
上午学习完专业课,下午就是个人复习。
现在各班组还没有开始倒班,工房又在楼后,每天下午连个外边的人影都看不见,这些人闷在工房里,哪有一个肯钻研技术,看看没有领导过来问津,就买了副扑克牌,七八个人在工房里玩。
开始只是画个脸谱,贴张纸条什么的,渐渐地感觉不过瘾,就略添了点彩头进去,输了的拿几根烟给赢家。
太掉价的烟不好意思拿出手,就都买差不多的烟,结果玩来玩去,赢了烟的人挑拣贵的猛抽,剩下都是便宜点的烟,而输家也舍不得再买好的,都拿一块钱的凑合,结果烟越来越差不说,最终谁的工资也没剩下,都换成烟抽了。
同事们的钱都换成了烟,一看就宁向东没搀和着玩,就都找他借钱。
他上班后一个月工资是一百二十元,被这几个家伙三借两借,没几天借个jīng光,有的同事上个月借的钱还没还给他,这个月就又借,好在他现在是茶壶里的饺子,肚子里全是货,完全不当回事,所以来者不拒,借完拉倒。
每天下午,宁向东就一个人溜到那间闹乌龙的排房里去。
在这里遭遇程伟志和石宗勤后,他主动去买了把锁扣,把赵伟踢坏的门重新修好,因此程处长对这个机灵小伙子印象很不错。
这次宁向东专门去找了程伟志处长,说自己在质监站的工作不忙,就是看书学习,下午有时间可以帮忙打扫排房的卫生。
程处长一听这不错啊,上次石总工对排房无人管理,积了很多灰尘的事还有点看法,还把一些没有长期保存价值,但现在还需要就近存放、随时tiáo阅的图纸也拿到办公室了。
宁向东提出的请求让程处长很高兴,立刻点头同意,还专门给了他一把钥匙。
排房寻常也不见有人,他自己每天下午来打扫打扫,再把上午做的笔记重新整理一遍。
好容易找到这么一块清静地方,他连郑村民和赵伟都没叫,每天下午偷偷溜进来,就自己一个人,静静地享受一会儿难得的寂寞和孤单。
只是幸福太短暂,这样的好日子被工会的乔旭打破了。
那天乔旭临时过来,替石总工拿点东西,没想到这间房子里还有个年龄相仿的小伙子。
看看房间打扫得这么干净,不用说,肯定是他干的了。
两个人都是年轻人,很快熟悉了。
乔旭比宁向东大三岁,刚刚大学毕业。
她本来就是学的冶金专业,可惜本人对冶金没有兴趣,更愿意做文职,这次连轧建厂,自己主动申请从二钢厂tiáo了过来。
都说理工科女生只要学习好,专业qiáng,外在形象肯定就泯然众人矣,偏偏这个乔旭不同,能歌善舞,很文艺的一个女生。
好在乔旭不怎么常来,但是一来就坐半天不走,天南海北跟他扯。
然后有一天,扯到了音乐……
“你竟然会吹箫?!”乔旭杏眼瞪的溜圆,好看的眉毛也扬到额头上。
“皮毛……”
宁向东敷衍地笑着,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闲着没事干嘛非扯到这上面,他连《春江花月夜》都快忘光了。
乔旭性格活泼外向,完全没有注意宁向东的表情,顺着话题全面展开,深情表达了对民族乐器的热爱:“为什么我的眼里饱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包括土地上,与音乐有关的一切……”
“我想学拉二胡……”乔旭平静了一下,充满神往地说道。
“二胡哪有那么好学的,就靠一把弓在弦上扯,音准全靠感觉,没有任何参照。”宁向东终于憋不住了。
“那不一定吧,我学过布鲁斯口琴,压音和超吹不也是靠感觉吗?”
“当然不一样,吹奏乐器无非控制气流而已,简单……”
宁向东缓缓望向窗外,叹了口气:“常言道‘三年笛子十年箫,一把二胡拉断腰’,想学民乐,哪一件不是下多少年的功夫,慢慢打磨人的性子,直到物我两忘,成名成圣……”
“或许,这就是中华文明的气蕴吧,例如书法,例如丹青,例如……”宁向东想了想:“例如厨子……”
“厨你个头!”乔旭抿嘴一笑:“我会弹古筝,有机会咱俩和一段《碧海cháo生曲》”
宁向东两眼一黑,不是吧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