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重见天日
日子不咸不淡的过,转眼又是人间三月。
经过一个冬的等待,明制古典家具已经全部修复完成。
无论耕夫还是宁向东都没有想到,这个过程竟然用了整整五个月时间。
北方冬季漫长,进入十月底城市开始供暖,对久藏深山的木器是个考验。
鹅岭虽然也是北方,不过山里的冬气温更低,由于过去条件不好,山里人家过冬取暖,基本都是断断续续的看行事,而城市里各单位有自己独立的锅炉,恨不得把供暖用的热水烧到一百度。
家具们进城后,实际上是几百年来第一次享受不间断的烘烤,对木质稳定就需要采取各种措施。
粗略了解修复流程后,四个月的工期实在不算很长。
验收工作由专家组负责,耕夫和宁向东都没有到场,对于这两个外行来,去不去的意义都不大。
等家具全部陈列完毕后,两人直接去了图书馆展厅。
刚进去的时候,确实震撼到了耕夫和宁向东。
整个展厅装修成避光设计,除了大门和接近花板的几个有风叶的通风窗,没有流通空气的地方,每一件家具都用玻璃罩罩着,达到最佳的恒温和湿度。
射灯柔和的灯光来自玻璃罩周围,可以清楚照射出每一处细节。
宁向东几乎不认识他的宝贝了,木质表面反射出暗雅的光,散发着厚重内蕴的气息。
耕夫深深的叹息,为这批珍宝能够再现辉煌而感动。
宁向东也深深的叹息,同时用细微不闻的声音道:“到底还是刷了层漆啊。”
家具表面散发着木质光泽,几百年覆盖的历史痕迹已经荡然无存。
虽然声音很低,但对跟随在身后,等待耕夫赞赏的专家组成员听来,也如同洪钟般震耳。
“宁观察入微,确实是刷漆了!”一位专家道。
这也叫观察入微,就是高度近视眼,只要不瞎,一目了然的事啊。
“不是修旧如旧的吗?”问话中包含着不满。
“木质本身沉淀的深沉sè泽原封不动,只是表面留下的混着油脂和尘土的包浆处理掉了,”专家扶扶眼镜,道:“家具不同于古玩,尤其是具有文物价值的古董家具,不可能时时盘玩,大多是摆放着供人观摩,不把表面附着的有害物质清除干净的话,实际上会加快它们的损坏。”
听上去很有道理,宁向东还是不太满意:“那也不该刷漆,哪怕上蜡油也好。”
专家轻轻笑起来,道:“蜡油也是石油副产品,对木材也有很大的侵蚀作用,我们刷的这种物质,虽然叫做漆,但实际上是水漆。”
水漆?八十年代谁家自己打过家具的都听过水漆,那时候做柜子或者两头沉的写字桌,都喜欢用三合板、五合板作为蒙皮,最外边一层带有花纹,像什么水曲柳之类,模仿木头本身的花纹,通常会在表面刷一层水漆,也叫清漆或者亮油,既可以看到漂亮的木纹,又光可鉴人,还好擦抹打理。
“误会了,我的水漆不是化工商店卖的那种,而是山里长的一种树木,割开一道口子,就会流出树汁,用桶接着,一般几可以接一桶,刚流出来的汁液是棕sè的,需要再放置一段时间氧化,等杂质沉淀后,就可以直接使用了。”
“我好像听过这种东西,”耕夫若有所思接过话:“应该是清朝初期才被发现的,所以清制木器表面保存更加完好,并不仅仅是因为年代接近的关系。”
“对对,还是耕夫大师见多识广!”专家肯定的道:“我们就是严格按照清朝造办处的工艺要求,对这些家具进行的涂装。”
“这样的话,还是着了痕迹啊,”耕夫有些遗憾:“用清朝的工艺,修复明朝的东西,这本身已经有失水准了。”
“只是涂装采用这种手段,不然的话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您也知道,并原冬干燥,夏季cháo湿,对木质古董的损伤很大,所以,目前采用水漆涂装,避免氧化是唯一的办法了,还好不会对型制造成改变,并不影响考古等学术方面的研究。”
“也只能如此了。”耕夫点点头,看了宁向东一眼,见对方如闻书,心里微感愧疚。
专家组对家具进行的维护,无论怎么做,实际上都是破坏了原有的经济价值,在古董交易上,对一件物品的断代,很大程度要依赖表面的包浆,千百年来日积月累下来的岁月痕迹,是现代技术怎么也模仿不出来的。
可如果不进行保护性的维护,这些家具将会在时间长河里缓缓衰败,最终失去任何价值。
唯有两害相权取其轻了。
耕夫暗暗打定主意,等找个合适的机会,还是要把这件事跟宁交个底才好,舍利而存大义,这伙子应该没问题。
实际上耕夫即便不,宁向东也从耕夫的质疑和专家的解惑里听出点问题,尽管两人的比较隐晦,但正因这样躲躲闪闪的态度,让他的猜测距离真相很近。
宁向东对于古玩一道,确实什么也不懂,但他也明白,古董值钱,就值在一个古字上,现在这些家具被修复的一件件富贵bī人,就算鹅关村的原主人看见,估计都不敢相认,更别倒腾古董的贩子们了。
不过正因为不懂,所以宁向东并不觉得不妥,相反对这些牵肠挂肚的古代遗存,能有这样一个好去处,他感觉很高兴。
看完展厅,大家都很高兴,包括图书馆馆长在内。
这批展品,从定下来计划到开门迎客,馆里一分钱投入也没有,反而在今后的展出中还有一笔门票收入,尤其是这种展品还适合举办对应学校的专业课学生来观摩学习,甚至美院的学生也可以来,在工作日参观淡季的时候,组织他们来静物写生之类的。
只要这批家具一直在这里,那能够举办的花样可就太多了。
想到这里,图书馆馆长有点后悔,签订合同的时候不该定为一年一签,什么时候有机会改成长约就好了。
事实上,这位馆长眼光犀利,真的看出未来的并原,随着市民素质不断提高,这类富含深厚文化底蕴的展出越来越受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