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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汉大约是昨夜多喝了点酒,并没有早起,飞鸾也乐得不用去打招呼,宅在自己的小院里陪寒初,她与寒初分开的太久,如今走到这一步虽说有些出乎飞鸾的意料,可是却并不影响由此而来的美好心情。
紫凝走了以后,飞鸾试探着向寒初解释道:“凌郡主离开盛京日久,汉王殿下的意思是由我顺路护送郡主殿下回京……”
寒初笑着道:“这是应该的。”
飞鸾后半句话还没说出来就被生生堵了回去,眨巴着一双无辜的眼睛观察寒初,却无论怎么样都无法在男子的面上和眼中看到心伤不甘。
他不在乎?
飞鸾有点受伤,一直以来都恨觉得和允自伤,可如今寒初表现的如此轻松,却让她有点难受。
人果然是矛盾的。
寒初挑起那独特的凤眼看她,眼角下似有若无的泪痣清晰可见,那放佛区别的前世今生,有似乎专为前世留下的极好让飞鸾的手忍不住伸了过去,在还寒初的眼角,睫毛上轻轻滑动。
虽然有一道疤,可是却不影响寒初脸上那滑腻如丝绸般的触感。
飞鸾叹息,真好,这么久之后,你还能回到我身边。
门外有些响动,有婢子在门外报说有人求见。
飞鸾放开寒初,开门走到院子里,却是含宁正跪伏在院中,一身粗布衣裳,和昨日见到的一样。
“影廿七见过先生。”似乎是听到了响动,含宁伏地的身体又低了些。
飞鸾只记得当日面前这男子默默地站在吕汉身后,气势沉凝,和允是沐恩营中身手最好的,后来也由她点拨过一些快速战斗的技巧,可是对上他仍然没有胜算,飞鸾看得出吕汉对他的信任,记得和弘懿沟通关于吕汉的信息的时候,弘懿说含宁已经跟在吕汉身边逾十年,这样的人,为什么竟然会沦落至此。
和允站着含宁的身后,飞鸾抬眼看他,也在和允的眼中找到一点惺惺相惜。
“你起来吧,要你过来是为了助我护送凌郡主殿下返京,我不是你主子,以后也不必跪我。”飞鸾道。
含宁顿首道:“下奴不敢。”
飞鸾对和允略使眼色,和允便上前将含宁扶起来。
“这几天好好安顿一下,我们三日后启程。”
比起在自己身边束手束脚,含宁在同是影卫出身的和允身边或者更放松一些,飞鸾乐得将他交给和允安置。
下午的时候吕凌带着浩浩荡荡的一队人来了雅韵小院。
将下人尽数留在院外,只带了最近身的中年男子进院子。
飞鸾正同寒初坐在院子里乘凉,虽然已经能够快要八月底,但是秋老虎依然厉害,自从寒初来了院子,和允就好像有意避开一样,寒初也只是笑笑不做声,并不肯惺惺作态的故作大方。
飞鸾苦笑,男人想心思,确实不易把握。
只是相比较而言,她的后院该算是最安稳的了吧。
吕凌来的时候,飞鸾几乎是从摆在小院的软榻上弹起来,看着寒初大大方方的行礼问安,吕凌也对他福了礼,并没有那日在街上见到的刁蛮。
飞鸾见礼的时候嗓子有点干,不知道吕凌这个时候过来是什么意思,只能道:“郡主驾临,不知有何事吩咐?”话虽说的客气,可是半点没有留下对方一起聊天喝茶的意思,站在软榻前挡着,一副没事就请回吧的表情。
吕凌眉头蹙着,有些不悦。可是飞鸾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也不好再强留下,看了一眼旁边的寒初,意味不明道:“听说明日街上有集市,还有伊挪族的游艺团在街上表演,想请先生护我一起去看看。”
飞鸾哑口。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都是男人羞涩矜持,如同弘懿那样的已经是奇葩,至于别的人,就算再厉害也不敢对女子下这样的邀请,吕凌……真的是皇宫大院里长大的男子么?
飞鸾看看寒初,却见寒初扬起嘴角道:“我也想赶一下集市,有表扬是最好的,很久不曾看过了。”
飞鸾只好点头道:“那就叫上和允含宁他们一起吧,难得在汉阳住几天,多逛逛也不错,顺便也可以看看咱们定的衣服做好了没有。”
寒初笑着点头应是。
明明是吕凌的提议,没想到几句话间就成了飞鸾与寒初的约定,而他这个提议的人却成了局外人,吕凌有些气闷。
好在他与那些王孙公子还是有些不同,因为在宫中也不算是受宠的皇子,唯一的姐姐又远放在外,自幼的生存环境让他学会了不少与人为善的好处,到底是皇家人,如今在汉阳有了姐姐撑腰才会偶尔有些小脾气,却也并不是不讲理的刁蛮。
只是飞鸾与寒初的默契让他不甘心。
虽然从见面到现在也还不到两天,吕凌不知道为什么就认定了飞鸾是长情之人,并不会对男子利用施压,到最后男人的价值被榨得干净后又一脚踢开;揭去面具后的少女明眸皓齿,比之街上初见已让他有些留意的“中年女子”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吕凌年纪不小,只是皇家的婚姻若非联姻,也要能够笼络人心,吕汉身不在盛京,鞭长莫及,才叫他耽误至今。
哪个少年心中没有一个完美妻主的幻想,爱惜他尊重他,不是因为身份,而是出于爱;不要粗鄙,不要暴虐,最好带一点书卷之气;不会纳许多侍人让后院乌烟瘴气,会一心一意,就算老了也能互相扶持……
连姐姐都说飞鸾是那样的人,她有家有室又不愿攀附皇家才对他有抵触,可是越是这样他却越想成为被她捧在手心里的男人,为了自己的男人拒绝皇子下嫁,这样的品性,若是嫁了她,她也定不会负他。
汉阳王府主院。
吕汉早已经从宁远堂回到主院书房。
紫凝入室沉声汇报了交待飞鸾要做的事,也说了请飞鸾护送吕凌入京一事的确定,最后道:“艾家主没有要影卫,只要了贱奴影廿七随行。”
正在地方上报的文书上写着什么的吕汉听到这里笔尖一顿,抬头看紫凝道:“你给了?”
紫凝垂首单膝跪地道:“是,主上交待过尽量满足艾家主的要求。”
吕汉放下毛笔,笔在落在笔架上的时候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吕汉靠上椅子的靠背。
书房里一时安静下来,含宁,那个人作为近身影卫跟了她十年,可也正是因为这样,让他失去了分寸,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一个小小的影卫,竟然想要妄图插手主子的私事,死有余辜。
可她却在唤进紫凝的时候将“杖毙”的惩罚改成了收回赐名逐出影卫,贬为贱奴,日日施刑以警。
对影卫来说,主人的一句话胜过一切,就算吕汉要含宁去死含宁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可是吕汉却收回了对他的赐名,从那以后,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叫含宁的影卫,只有一个带着编号的贱奴,这比杀了他更叫他无所适从。
跟在身边十年的影卫,若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便是养的猫狗甚至一树一草,十年也不容小觑,更何况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人。
紫凝虽然常常板着脸,却也受不住这份寂静的压力,她对手下影卫严厉到苛刻,但含宁毕竟与其他影卫不同,十年时间,两人几乎已经可以算是共事了。
吕汉眯了眼,半晌道:“那就这么办吧。”
紫凝没想到吕汉竟然松了口,由单膝跪地改为双膝着地,顿首请罪道:“属下擅自做主,请主上责罚。”
吕汉摆手示意她起身。
紫凝求罚,一则是为了自作主张,其实更有一层担心,与艾飞鸾毕竟只是盟友关系,艾家偏居岭南,百年经营,若是一个不小心引狼入室,却是她的罪过了。
只是吕汉却知道,虽然这两天与飞鸾之间仍有一些小心翼翼的试探,却都是无伤大雅的自我保护而已,艾飞鸾对权势并无眷恋之情,否则她就不会在情势不稳定的时候对云氏下手,动摇了根基——韬光养晦培养势力,一点点瓦解云氏手上的权势,一步步踩实基础踩实上上之策——这个女人,其实也是任性乖张的很。
她了解过飞鸾与云氏的恩怨,几乎可以确定云氏之亡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伤害了飞鸾身边的男人。
吕汉摆手让紫凝出去,自己却闭上了半眯的眼睛,若是飞鸾肯娶凌儿就好了,她也不必费心再为凌儿寻一门好亲事,身在天家的身不由己,吕汉不希望辛苦了那么长时间的凌儿还不得不去面对。
脑海中闪过另一个男人的身影——青衫,薄衣,面对艰难侮辱也只是处变不惊,不会激烈的抗争,只是挺直了身体去迎接,雨露雷霆,都一肩扛起——文俢贤,不像是男儿家的名字,却很适合他。
只是不知道他现在过的好不好,也许,等局势大定,她也可以像艾飞鸾那样任性一回,不去在乎他的身份和不堪的过去,之计划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