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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客气一番后,飞鸾将杨巍让进庭院,这才注意道杨巍竟然是只身前来,一个随从都不曾带。
两人厅中坐定,杨巍倒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先皇曾下旨明诏,艾氏一门赐爵迁居岭南,交递兵权,无诏不得入京,如今艾公却大摇大摆从水路至安都,这其中实在有末将难解之处。”
艾飞鸾微笑,这杨巍先扣下一个抗旨的大帽子下来,不过是为了后面的话做铺垫,否则她也不会孤身一人上门了。
“小将军这话严重了,陛下抱恙,我在岭南也是迟了很久才得知此事,感念陛下天恩,又思及承袭爵位以来还不曾觐见,心中有愧,上月小妹刚刚完婚,家中有人主事,终于得以空出功夫,才有入京的决定,小妹上路之前已经命人快马加鞭递了请安奏折,想来宣召也就是这几日便会到达安都了。”这段话虽然有点拗口,但总算也是说明白了。
杨巍目光颇有些玩味的看着艾飞鸾,半晌道:“艾公赴京带了多少随从?”
艾飞鸾扬唇道:“两名夫侍和三个侍卫而已。”
杨巍道:“据在下所知,艾公一行可远不止这些人啊。”
艾飞鸾笑道:“原来杨将军说的是这个,”顿了一顿接道,“不满将军,与小妹随行的,还有一位金枝玉叶的小郡主。”
杨巍道:“莫不是……前些日子游玩走失的凌郡主殿下?”
“就是本宫!”
艾飞鸾还没来得及接口,门外已经传来吕凌的声音。
小郡主一身正装朝服,宽大的袖口和胸前都有银丝绣凤,头发束成高髻,也簪了明珠发饰,由张公公陪着一步步走了进来。
杨巍脸色一变,急忙起身跪礼道:“末将参见郡主殿下。”
“杨将军免礼。”吕凌道,说着自己坐了刚才杨巍所坐的上座。
飞鸾也是第一次见到吕凌如此妆扮,微微一愣才起身,之前见过他娇蛮,也见过他孩子气的一面,却忽视了吕凌究竟是皇家人,骨子里原本就带着些天家的威仪。
杨巍起身恭立在吕凌身前,听吕凌道:“本宫前些日子兴起游玩,在秦州偶遇永定公,想起母皇之前曾说起过想让艾公入朝觐见,这才相邀同行,不知道可解了杨将军心中疑惑?”
杨巍哑口,小郡主贵为皇子,摆明了要护着艾飞鸾,而行事做派又不牵扯任何人,只拿自己的身份说事,却也让人说不出错处来。
停了半晌,飞鸾才听杨巍道:“这个……自然。”
吕凌道:“还没有问将军只身到访是何故?”
杨巍尴尬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不过是听手下报说永定公莅临,来看看有什么末将可以做的没有。”
吕凌道:“原来如此,那正好,我们从秦州过来的船只太小,而且男男女女混住同行很是不便,能否请小将军拨给本宫两艘船只,再派人护送我等入京?”
飞鸾听到这里才终于知道什么叫虎父无犬子,吕汉靠自己的能力一步步打拼下武王封号,她这位弟弟却也不是简单的人物。
杨巍明面上是单身来见她,但暗地里必然已经做了完全准备,几句话不过是试探她的虚实。倘飞鸾沉不住气摆明了立场,这位小将军恐怕就有了发作的道理,正好又是在她的地盘,自然想要如何都由着她说了算。
如今皇帝病重,杨家立时成了几位皇女争取的对象和角力的战场。
吕汉身在京外,纵然汉阳有兵但没有虎符诏书也半个卒子都无法调动;至于京城之中的两位皇女,皇长女算是握有禁卫军兵权的,可是京畿最精锐的御林军却是皇帝心腹,仅有三万禁卫,关键的时候未必能够成事。
于是驻扎在安都的杨巍的十万部众就显得十分重要,飞鸾猜想京中两位皇女只怕早已经按耐不住对她软硬兼施,只是这位小将军却沉得住气,还有余裕来试探自己。
人人都知道杨家对皇室最是忠心,如今吕凌以皇子身份按品盛装,一上来就摆明了拿身份说事,一句句话赶着杨巍说出了那句效力的话,接着便打蛇随棍上直接要求她派船只护送。
从吕凌的角度来说,他完全可以做此要求,只是如今形势不同以往,吕凌是吕汉的亲弟弟,所在阵营不言自明,而且他这一次“游玩”的动静闹的那么大,更是几乎人人都知道他是去韩阳替吕汉通风报信,若回程由杨家军护送,这意味和影响可大可小,端看有心之人如何利用了。
杨巍苦笑,原本是打算来给艾飞鸾施加一点压力,顺道探探虚实的,没想到话还没说几句就被挤兑到这步田地。
吕凌见杨巍半晌不语,挑眉道:“杨将军可是有什么难处?”
杨巍急忙道:“没有,不知道郡主何时启程,末将这就去安排。”
安都驻营就是为了防范京中,吕凌这样问,虽说是问,她的答案却也只能有一个,否则杨家驻兵安都,却连护送郡主一事都诸多推诿,岂非另有所图?
吕凌见状笑道:“倒不急,我一个男人家,这种事情只看艾公如何安排吧。”
艾飞鸾知道吕凌与杨巍的这段话其实也是跟自己赌气,什么男女混住同行不便,什么听从自己的安排,不过是拐着弯说她不曾照顾他的感受,几日来穿上气氛始终僵持么。
一箭双雕,既摆平了杨巍,更似有若无的点播了飞鸾,小郡主心满意足,对着杨巍道:“将军与艾公有事相商,本宫就不打扰了。”语罢起身,随着张公公出去了。
艾飞鸾与杨巍对视一眼,突然苦笑道:“让将军见笑了。”
杨巍道:“艾公护送郡主入京也是大功一件,末将也不打扰了,明日便派副将过来听用,艾公随时启程均可。”
艾飞鸾道:“如此多谢将军。”自然半点客气也无。
杨巍抱拳告辞道:“如此末将再不叨扰,告辞!”
飞鸾亲自将她送到门外,似有意若无意道:“小妹一路奔波,恐怕会在安都休整两三日,若将军还有别的事,欢迎随时前来,小妹煮酒相迎。”
杨巍神情微微一动,再行一礼便大步离去。
飞鸾目送杨巍走远了,回过身想了想终于还是到东侧院正堂里去见吕凌。
小郡主这时候已经换下了那一身繁琐衣裳,穿了一身随性的对襟短装,又在外面罩了一件狐裘坎肩,头发却还没有散。
飞鸾仔细打量吕凌,他虽然长相秀美,但是单从相貌中并没有寒初那样无论如何落魄也丝毫不减的风采,虽然是皇家人,乍看却也和寻常富贵人家的男孩无异。
但如今原本只是秀气的五官在这等华丽的装饰下却无端显出一些高贵来。
飞鸾垂首道:“今日多谢郡主殿下解围。”
吕凌眼神带着点怨念,却故作无谓道:“我这么做是为了帮姐姐,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停了一下话音一转又道:“不过大人既然不做任何伪装下榻安都,想必心中早有应对杨将军之法,不嫌吕凌多事才好。”
飞鸾心中确实也有些想法才这样在安都住下,影卫传来的信息,杨家虽然只忠于皇帝,不在皇女之间有所偏颇,但是因为之前曾拒绝过皇长女而另夫家在京中的族人遭到报复,相比较来说,皇长女吕清实在不是能成气候的人,比之吕汉的坚韧隐忍差了好几段。
她知杨巍心中有怨,知道她们在安都上案必定前来试探,就算不来,她们这样招摇也一定能传到对方的耳朵里。
就算杨巍守着家训,却也不得不防皇长女掌权之后对他杨家下手,毕竟今日虽然只是动了她夫家,却也是因为杨家究竟还是手握兵权,不能太过。
大曜历十九位帝王,这些年周边的小国渐渐壮大,杨家军伍出身,自然知道谁有本事阻外敌,谁又只是鼠目寸光,不堪大用。
只要能说的她有一丝动摇即可。
没想到吕凌却更直接,皇长女多疑善嫉,又沉不住气,杨巍已然拒绝了她,如今又派兵护送吕凌,在皇长女那里自然是已经选择了阵营。
只是如此一来,飞鸾的立场也向众人抖了个干净。
飞鸾突然想到,或者吕凌这一出现不止一箭双雕,恐怕这也是目的之一。
这般想着,再看吕凌的目光就有些复杂:“凌郡主手段过人,比在下的法子好得多了。”
吕凌眼神一黯,却旋即掩去,笑道:“我没有帮了倒忙就好。”
飞鸾看吕凌的神情,知道话说到这里就可以了,便告辞一声出来,去了和允的房间,也就是那个男人的心里,真的没有一点玄机,可以让她全然放松了。
和允却是与寒初两人一起在房中,两个人凑在一起不知道正研究什么东西,见飞鸾进来了也不遮掩,捧着手上的一个小孩子的衣裳道:“这么大的衣服,宁熙能穿了么?”
这世界因为男人大多在外谋事,刺绣缝补原本不是男人必须要学的东西,衣服大多出自成衣店刺绣师傅之手,这也是大曜手工业和商业发达的基础之一,以前只见过寒初看棋谱,虽然因为在风尘中时间太长而偶有媚态,但是这针线活倒第一看见。
飞鸾见那小衣服上的针脚凌乱,甚至还有些扎破手指的血迹,不由笑道:“大小应该是合适,我离开家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大,不过小孩子长的快。”
寒初听出飞鸾的言下之意,恼道:“我也知道我针线差,早知道你会笑我,不做了,我要教和允下棋,你自己找乐子吧。”
飞鸾没想到寒初这就下了逐客令,一方面越发觉得两个男人相处的好,另一方面却也决定自己这妻主的地位岌岌可危,不过想归想,飞鸾还是听话的去了临时辟作书房的小屋,将厢房让给自家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没有达到昨天的六千,不过还是比之前多了一些啊,嘿嘿
另外写了一点新文存稿,不过还是等飞鸾完结了再更新的吧。么么大家,晚安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