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李昕踏上离乡的飞机的那天,李铭没能去送行。公司为商讨李铭的出道方案而开了个会,企划部拿出了三个方案,每一个都下了大功夫,也都是大手笔,设想有以歌手出道,也有大银幕出道,李铭的准备期长,学得也比其他学员更全更多些,这让他的出道方向有更多的选择空间,但每个人都不敢轻易肯定哪一个方案是最合适的,毕竟按照市场规则看来,李铭并不是能够大红大紫的类型,投入与回报是否成正比也是必须考虑的。
许老爷子自然并不需要也并不希望他的“儿媳”大红大紫,所以李铭的出道作品是否能够为后继发展奠定一个好的基础,他其实倒不在意,但是李铭在意,所以,他愿意等,等企划部拿出权较之下最完美的方案。
又到了周末,许夫人提前给李铭打了电话让他们晚上回去家里吃晚饭,许家父母好像是也摸到了门道,知道打电话给许惊涛不如打给李铭更容易成功,两位老人因此更是认定选对了人,李铭定能约束住他们那难驯的幼子。
因为已经跟许惊涛约好,李铭便先搭了车去到许惊涛经营的一家网吧,在那里和他汇合了,再一起开车去许宅。
许惊涛在外头摸爬滚打了几年,也开始着意置办些产业生意,平时交给放心的人管着,也给手下那些原本被排挤在社会边缘的小弟们一份稳定的收入,好为将来做个打算。
许惊涛手下的小弟,对李铭没有特别的尊敬,主要也是许惊涛从未公开表示过李铭有什么特殊的身份,大多数时候他们从兄弟们面前走过时,甚至还比着谁的脸拉得更长,怎么看都是冤家对头一般,叫别人诸多猜想。李铭从小是中规中矩的好孩子,不习惯许惊涛手下人的帮派习气,所以虽然来过几次,却也没和他们多说上过几句话。
即便这样,但这次的拳脚相向,还是出乎他意料以外的。
网吧刚来了群闹事的,大概是年轻人不省事,想占点小便宜,却不知道这是许惊涛罩着的场子,在这一片混得有点头绪的都晓得卖他几分面子。原本夏天就燥热,可巧又遇上许惊涛因为要回许宅而烦躁,恼火之下让小弟把人给暴打了一顿。这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许惊涛动了气更是没有回家看老子脸色的心情,李铭来时,他直接耍起脾气,不肯回家,还让小弟给李铭打出去。
平素常看到那个冰美人跟大哥摆脸子,小弟们早看李铭不顺眼,如今大哥发了话,有十分的劲不下十二分的手都说不过去。实在话说,好歹有点武术底子在身上,这些三脚猫的拳脚李铭是不怕的,就是莫名其妙的被许惊涛拿来出气他也可以暂且不计较,此时最重要的,是无论如何也要把许惊涛拎回许宅去。
李铭出手快准稳,原本众人见他长着张漂亮脸蛋,以为他柔柔弱弱,谁知道真的动手起来,竟然并不是那么容易伤到他,相反的平时极其能打的也被他料理得东倒西歪。许惊涛冷眼看着,他以为李铭是个在演艺圈混日子的花瓶,就连吃饭的技艺也都只是半吊子,毫无特长,没想到倒是自己小看他了。
挥挥手让弟兄们停下,李铭双拳敌众手地打了这么久,也有些气力不济。许惊涛走到他面前,阴沉着脸说,“我不会去的。”李铭控制着喘息的频率,同样面无表情,“我一定要带你走。”“呵!你凭什么?”许惊涛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打赢我再说。”李铭摇摇头,“我不跟你打。”许惊涛不多说,一拳钉在李铭的小腹上,“还手!”李铭吃痛,却咬牙扬起下巴,直直的望向他,“我不会还手的,我不会跟自己的家人动手。”
他看见许惊涛的瞳孔,因为“家人”这个字眼而瞬间亮了下,那一刻许惊涛的心里是实实在在的动容了的。
汗水从李铭的额角顺着太阳穴流下来,屋子里的空气闷热得几乎静止了一般,小弟们相互递着眼色,不知如何揣测大哥的心意。
“傻兔子。”许惊涛动动嘴皮,闷声嘀咕了一句。然后小弟们惊讶的第一次看到冰美人苍白的脸上浅浅微笑的样子,漂亮得像是雪山顶上朝着阳光绽放的花骨朵。
许惊涛捡起桌上的钥匙,一伸胳膊霸道地搂过李铭的肩膀,半拖半抱的推进车里,发动了车绝尘而去,只留下小弟们面面相觑。
一路不发一言,李铭察觉到方向不对,扭过头说,“不是这条路。”“你这副邋遢样子,一身臭汗,”许惊涛厌恶地皱了皱鼻子,“怎么去吃饭?”李铭不说话了,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贴在脑门上的刘海。
许惊涛把李铭带回公寓,让他洗个澡,又找出一套自己上学时的旧衣服给他换上。李铭道了谢,刚刚打架时没防住受的几下还隐隐作痛,不过这些年练功磕碰伤痛是常有的事,只是实在用了太多力气,现在全身酸软,骨头架子都快散了架,洗澡都抬不起胳膊。他心里惦记着时间,只想不让许家父母发觉异常,强忍着匆匆把自己收拾妥当。
从浴室出来,还没等李铭说话,许惊涛先开了口,“过来,把衣服撩起来。”李铭愣了一下,没动,许惊涛不耐烦的把手里的云南白药扣在桌上,“上个药你磨叽个屁啊!”
李铭撩起衬衣,小腹上显出一大片骇人的淤青,看得许惊涛心下都有些后悔刚才冲动下的那一拳。许惊涛用指腹略碰了碰他淤青的地方,李铭腹部的肌肉立时疼得缩了一下,齿间也倒吸一口凉气。“需要去医院吗?”许惊涛问。李铭咬着嘴角忍着疼痛,“没事,只是皮肉伤。”
上药的空当,李铭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李铭拿出手机一看,“是董事长打来的。”许惊涛把手机从李铭手里拿过去,按了接听,许老爷子询问行程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没等他问完,就被许惊涛打断,“不去了,你们自己吃吧。”李铭有些急了,那头许老爷子大概也是同样,“他在我这。”“在我这还能干嘛?给你造孙子呢。”“行了行了,不你说是我媳妇儿,媳妇儿我还不能碰了?”
许惊涛挂了许老爷子的电话,才注意到李铭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色,漫不经心地放下手机接着给李铭上药,丝毫不觉得他的信口雌黄有什么过错。
李铭说,“好了,差不多了。”于是许惊涛住了手,还帮他把衬衫前襟放下来整理平整。李铭有点不太适应这样的许惊涛,体贴得有点过分。“晚上别回家了,路都走不稳回去也瞒不过你家里人。”收拾好药箱,从冰箱里拎了两听啤酒,“去躺着吧,我在天台,有事喊我。”说完便出了门。
李铭站在原地,有些许无措,许惊涛的语气强硬而不容置疑,明明是好意,从他嘴里出来倒像是命令。他说的没错,李铭正在担心的也是被父母发现他受伤,虽然这些伤都是拜许惊涛所赐,可相较之下,李铭更相信他是无心的多一些。
听从主人的安排,却不敢占用主人的卧室,李铭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不多时就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外面已经黑透,看看时间已经过午夜,许惊涛却还是没有回屋。李铭捏了捏酸涨的胳膊,从沙发上爬起来,带上门上了天台。
在太阳下暴晒了一整天的水泥平台,入了夜也不是特别寒冷,许惊涛就无所谓地平躺在满是灰尘的水泥地上,手边还有空了的啤酒罐子。
李铭走到他旁边,许惊涛转过头,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说,“我交往过那么多人,你是第一个说我是你的家人。”
许惊涛给李铭讲了他的家人的故事,“小时候我是哥哥带大的,爸妈忙着公司和事业,我连他们的面都很少见到,那时候我以为我只有哥哥一个家人,后来我还怀疑过我是不是爸妈亲生的。”许惊涛的眼眶有点红,他坚持认为是酒精的作用,哪怕只是两听啤酒,“其实我很嫉妒我的哥哥,他上小学的时候,老头子还没现在的本事,我哥他是在爸妈的关爱下长大的,他的童年有个很完整的家。”
李铭在他身边坐下,想了想,又和他并排躺下,学他一样望着天空中孤零零的月亮,“我也有一个弟弟,也比我小四岁,”李铭的嘴角微微有一些笑意,仿佛陷入久远却有趣的回忆,“小时候我弟最讨厌被拿来跟我比较,因为他跟我比起来,就好像什么都差一点,成绩没我好,身体没我好,也不如我嘴甜会讨大人喜欢。后来他大些了,开始展现出音乐上的天赋,那时候虽然家里条件不好,爸妈还是给他买了第一架电子琴,第一把二胡……你知道吗,虽然在他看来我什么都压着他,但其实我也嫉妒他,因为我表现得越好,爸妈越是认为我应该让着他,谁让我是哥哥呢。”
许惊涛半天没接茬。
李铭也不再说下去,他有点眼睛发懵,大脑也是,看到的月亮的周围都围上了斑斓的光晕。
“说不定,大哥也在偷偷嫉妒我从小没人管,”许惊涛翻个身,合上眼皮,“一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