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二章 白墨的曾经
苏长安慢慢睁开眼睛,这个房间看着挺熟悉的,应该就在别墅里,有可能就是自己的房间。
视线渐渐清晰,他发现自己的一只胳膊被绷带吊着,浑身没有一处是不痛的。苏长安渐渐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他慢慢发起抖来,用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白墨,我草你大爷!!”
他苏长安虽说早年命途多舛(是么?没看出来……)但是好歹平平安安活到24岁,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给脸不要脸的人!好吧,他承认自己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是他啥,但是这拳打脚踢的是要闹哪样??
苏长安握着拳,心想我他妈不原样打回来我就跟白墨姓!!
“白墨没有大爷可以给你草,如果你真的那么气不过,我建议你去草白墨本人还更显得靠谱些。”
苏长安这一惊出了一身虚汗,他叹口气,骂娘骂得太专注了,居然没发现自己床尾坐了个人。
“hi~~我是修斯,‘眼’和‘刃’的御用医生。”眼前的男人很年轻,相貌不过是端正而已,但是看上去非常和气,又不像苏长安印象中的医生一样严肃,而是透着一股机灵劲。
苏长安前一秒还在咬牙切齿,看到陌生人马上恢复自来熟本色,笑着打招呼:“hi,修太医。”
“我昨日刚刚听说,别墅里住进来一个新觉醒的‘眼’,正想着什么时候得空见见,没成想今儿个就见着了,还独独是这么个破落狼狈的摸样~”修斯盈盈笑地看着苏长安,放松着身段倚在床尾,苏长安突然觉得他这副样子很熟悉很熟悉。
“啊!!”苏长安蓦地坐了起来:“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甄嬛体啊!”
修斯猛的抬头看他,两个人对视了一会,突然同时大笑起来。
修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哎呦,终于有人知道我说的是甄嬛体了,其他人都说我是中邪了。”
“猛的一听,可不就是中邪了,天可怜见,大伙兴许都吓坏了。”苏长安端起架子,做贵妃样,还伸出一根“玉指”,在修斯额头上点了点,两人又是一阵大笑。
笑罢,修斯总算正经说道:“你伤的挺重的,后背被茶几的碎玻璃豁了个大口子。”
苏长安止住笑,才发现自己的后背麻麻的,但是却不怎么疼。“不疼啊。”
“包扎的时候上麻药了,修斯独家出品,药效大概还有一个钟头。”修斯说道。
“哦。流了不少血吧?”
“可不是,穆升吓坏了,生怕你就这么挂了,好在是皮外伤,躺上一段时间也就没事儿了。听说,是白墨干的?”
“可不是!!”苏长安一听就来气了,抓着修斯:“我还是头一回见着这么没有分寸的人,一个人怎么可能连一点作为人的基本礼节都不懂?更别说还这样出手伤人。”
“别激动!”修斯赶紧按着他:“虽然我包扎的水准很高,但是你这样乱来还是有可能会把伤口挣开的。”
“唉,听说穆升要你和白墨搭档?”
“不可能,我还要为人生安全着想呢!”苏长安恨。
“你先别急,我知道都是白墨不对,有些话,本来轮不到我来说,但是穆升觉得不应该让白墨的过去影响你对他的判断,但是又非常担心你会生白墨的气,拒绝和他搭档。他现在肯定在下面左右为难,挠头挠得头发一把一把掉。”
苏长安叹了口气:“修斯,我觉得,白墨的过去并不能成为他现在不当举动的借口。你尽可以告诉我他早年多么多么艰辛,但是我顶多是对他更理解一点,却不见得会因此迁就他。”
修斯笑了:“我们这些人,有的年长,亲自看着白墨一路过来,有的和你差不多大,白墨的很多事情也只是听说。但是我告诉你,我们几乎都跟白墨动过手,也都曾经和你一样握着拳发誓绝不原谅他,现在,我们都决定要迁就他。”
“是么?”苏长安虽然生气,但是此时也有些好奇,“说来听听。”
“好,我说给你听听,但是你别告诉穆升是我的说的。”修斯停了一会儿,整了整思绪,说:“其实,白墨的性格冷淡,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基本上他不会去招惹别人,别人和他也能相安无事。但是白墨不喜欢‘眼’,可以说整个组织中没有一个‘眼’是白墨喜欢的。他和‘刃’还能说上两句话,但是从来对‘眼’没有好脸色。”
修斯的叙述不太长,省略了许多细节。苏长安发现,无论是多么惊心动魄的故事,多么荡气回肠的感情,如果消去了细节,略去人的感觉,仅仅专注于事情的经过,听起来都很平常。
白墨出生的时候并没有天生的‘刃’的能力,白墨的父亲是当时组织最好的‘刃’,母亲是级别很高的‘眼’,白墨的哥哥天生是‘眼’,所以当白墨什么能力也没有显示出来的时候,组织里的许多人都是失望的。
只有白墨的父母欢欣雀跃,他们庆幸自己的儿子看不见听不见,更加没有战斗的力量,可以在父母的庇护下安然的度过一生。
白墨的童年十分幸福,他和所有的小朋友一样鼓着包子脸上学放学,而且他还有许多疼爱他的叔叔阿姨,并且能听说很多酷毙了的故事。白墨小时候听过许多关于“刃”和“眼”的事情,还因为自己没有遗传到父母的能力而很失望。
白墨十岁那年的冬天,是凡间十二年一次的阴月,那个晚上月亮的力量达到十二年来最强,一些最高级别的蚀虫甚至可以借着月亮的阴气,突破别墅门口的屏障。那一夜,组织里所有人都外出对敌,只有白墨的父母和另一个‘刃’一起留守在别墅。
白墨被母亲关在了阁楼里,午夜时分,果然有蚀虫突破防线进入了别墅内部,能够进来的都是级别非常高的蚀虫。白墨躲在阁楼里,听见楼下剧烈的响动,他听不见蚀虫的怒吼,但是能听到家具摆设碎裂的声音和父母的呼喊。声音越来越响,整栋别墅都似乎在颤动,在一声巨响之后,别墅塌掉了半边,白墨所在的阁楼几乎被削掉了屋顶。十岁的白墨躲在床下,等灰尘散去,楼下的打斗声却越来越剧烈。
白墨从小胆子就大,他离开了藏身的阁楼,穿过几乎变成废墟的走廊,下了楼。第一眼,就看到父亲冲向母亲,站在她的身前,挥舞着手臂,接着,父亲的身体就突然被撕成了两半。
白墨听见母亲的惨叫,另外一个刃冲过来,也在拼命挥舞手臂,并且大声问母亲“在哪里”,但是母亲恍若未闻,只是抱着父亲撕成两半的残肢,那个刃的声音惶急又恐惧,但是无论他怎么问母亲都好像听不见,没过一会儿,那个刃也死了,头和躯干突然没了,身下半截身体还兀自站着。
接着,母亲也死了。白墨眼看着母亲一点点开始消失,血液从消失的分界线喷射出来,母亲直到完全消失,手里还拖着父亲的半截残肢。
十岁的白墨甚至还来不及发出一声尖叫,一片狼藉的大厅里就再也没有了活人,白墨知道,他们全部被蚀虫吃掉了。
大厅恢复了沉寂,白墨就坐在楼梯口,直到天亮,所有外出狩猎的人们回来。
那一仗惨烈异常,阴月让蚀虫的力量大大增强,让组织倾尽全力的围剿到头来不过是惨胜。那天夜里,组织损失了十七个“眼”,三十三个“刃”。
“眼”不过是有看见的能力的普通人,他们没有能够杀死蚀虫的兵器,对于蚀虫来说完全是食物,所以在战争中需要“刃”的保护,一旦“眼”死亡,“刃”就会变成瞎子聋子,尽管他们手中的利刃可以轻易杀死蚀虫,但是面对看不见的敌人,“刃”坚持不了多久。
这是一个死结,“眼”和“刃”必须搭档,但是搭档的同时,如果一方遇难,另一方可以说是在劫难逃。
组织的围剿,一般来说是“眼”出动的数量是“刃”的一半或是多一点,因为在大规模的围剿中,一个“眼”可以兼顾两个“刃”,也能够尽量减少损失。
如果有人能同时兼备眼和刃的能力,那么战斗力会大幅提升,但是组织多年努力,四处寻觅,从来没有这样的人。损失和牺牲,总是避免不了。
那一场战役后,大家好久都缓不过来,知道差不多一个礼拜以后,才有人发现,失去双亲沉默寡言的白墨,后背多了一把闪烁着蓝光的长刀。
白墨原来是一把刃,现在他的力量觉醒了。
可能是因为亲眼看到父母的死亡,白墨变得寡言坚毅,行为举止都不像一个十岁的孩子,在组织训练两年之后,他成为了组织最年轻,实力非常强大的“刃”,开始和亲哥哥白蓝搭档。
十五岁的时候,白墨的哥哥死了。
他死于战斗中,因为白蓝随身的记录器损坏,具体的战斗过程已经无法考证,但是从现场的情况可以推断,白蓝是被蚀虫咬中了心脏,然后被白墨亲手杀掉的。
面对蚀虫,“眼”太弱了,但是没有“眼”,“刃”不堪一击。这就像是一个悖论,也如同一个诅咒,要死一起死。
但是白墨活下来了,他从此对于孱弱的“眼”极度不喜,从此不再和“眼”搭档,白墨能活到现在,只能说是一个奇迹。
苏长安仔细地听了,他也听明白了。实际上,白墨讨厌的并不是“眼”,而是“眼”会死这种可能性,是相互并肩的战友死在自己面前的罪恶感。
苏长安发现,即使这个故事缺乏细节,并不动听,但是他好像真的能理解白墨了,至少,要去把白墨大卸八块的气势没有了。
“我还是不能原谅白墨,但是我不找他麻烦了。”苏长安最后说。
“那搭档呢?”修斯有点紧张的问。
“我当然是要找最强的‘刃’做搭档啊,我很惜命的。”
“好,那就好。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修斯说着,一溜烟儿就跑没了。
苏长安失笑,他觉得大家好像都非常担心自己会不愿意和白墨搭档。
其实,对于白墨不愿意在和“眼”搭档这件事,苏长安真心的觉得能理解。与其突然变成一个人,不如一开始就一直是一个人。
他默默地思量,如果不是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身为一个“眼”没有丝毫的战斗力,他也不愿意与人搭档。
他不愿意让一个活生生的,但是可能会在哪一天的战斗中死去的人有机会填补自己身边的空白,因为他无法面对失去这个人的感觉。
苏长安侧过身,慢慢躺回床上。他发现,他如果一定需要一个搭档,也许白墨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