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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城的山道上,遍地的尸体,和刺鼻欲呕的血腥味让刚好路过的主仆五人匆匆下了马,为首的青年,一身蓝衫,身形硕长,他冷着颇为疲倦的俊颜站在原处没动,而边上的四人已迅速分散查看是否有活口。
不消片刻,四人查看完毕回来,其中一个禀报道:“四爷,是前户部侍郎魏志忠的家眷,魏大人是不久前才辞官还乡的。随身物品全抢劫一空,人也没活口,应该碰到杀人越货的山匪。”
蓝衫青年便是四爷,康熙第四子,月前他领旨出京办事,今日刚好办完差事,正准备快马加鞭赶回京,却不幸在半路上遇见此事。他眉头微皱道:“将尸体好生收敛,穆青你速去官衙报备立案,势必给魏大人一个公道。”
“属下明白。”四人中,一黑衣汉子依言领命走开。
而刚才禀报之人穆易见四爷疲惫的面容略带焦虑,知他是担心京城病重的嫡子,忙上前揽下山匪杀人越货之事:“四爷,大阿哥病重,情况一直没能好转,您还是先行回京吧,魏大人这件事交由属下和穆青来办便可。”
四爷知道他说的在理,弘晖卧床已经有些时日,病情一直在恶化,连御医都束手无策。想起昨日文觉和尚那封催他赶紧回京见儿子一面的书信,虽然不愿相信向来无病无灾的儿子已经是弥留之际,却也还是忍不住焦虑不安。
“如此也好。”四爷想了想,最终同意穆易的请命。
仔细交代过后,四爷转身便要上马,只是没等他上去,便听见一个细微的呻。。吟声至死人堆里传来,他回头望去,穆易刚好过去翻开那堆尸体,“爷,这里还有一个孩子活着。”
四爷看着那个一身血污,却依稀能辨出是个小姑娘的孩子,不知想到什么,道:“带回去。”
一人接过穆易手中的孩子,主仆三人迅速上马,很快便消失在燥热的山道上。
四爷府。
四爷刚回府,就看见那拉氏带着一杆妾室泪眼蒙蒙地站在门口。
那拉氏面容疲惫,神情悲泣。而其他妾室,像宋氏和武氏虽然也表现的挺伤怀,却在见着四爷现身后带着点不易觉察的欣喜迎上去。只有李氏大着快生产的肚子,牵着一双儿女落在后面,也不知是没想凑热闹迎上去,还是没来及迎上去。
早先被派回府查看弘晖病情的文觉和尚也早早站在门口,他眼神刚和四爷对上,四爷便意识到什么,当即不顾众妾室上来请安便匆匆去了弘晖住的锦绣小苑。
女人们见四爷往后院走,自然是紧跟而上,李氏想是肚子过大,等到人都走完也没迈开一步,只到耳边传来儿子不满地呼痛声,才慌忙松开掐在儿子手心的手。
她匆匆敛下眼帘,艰难的弯腰为一双儿女拢好衣衫,又轻轻摸了摸四岁儿子弘昀的脑袋,这才起身扶着腰跟了上去。
弘晖住的锦绣小苑在那拉氏住的院里,是弘晖入学后,四爷特意分出来的,有单独的门庭。
进入小苑,四爷便闻到浓烈的药味。房间里还有两三个御医逗留,只是一个个对着床上的人儿束手无策,他们见四爷冷着脸进来,慌忙起身请罪。
四爷绕过他们,径直走到床边,看着消瘦苍白的弘晖,他手伸过去许久才落了下去。
御医们深知四爷脾性,不待他问,便主动上前说明实情:“大阿哥这病是阴雨天引起的,本来没这严重,可耽误了最佳医治时间,后来虽然加紧了治疗,却又总是时好时坏。如今大阿哥的呼吸已经出现了衰竭,甚至紫绀。并发气胸或大量胸腔积液……”
御医明显有推脱嫌疑,四爷也没心思追究,直截了当地问:“废话别说,我只问,可还能治?”
三人对视后,齐齐答道:“臣等已经尽全力,爷节哀。”
此话一出,刚刚赶来的那拉氏便直接昏迷了过去。
四爷让人送了那拉氏回房,又打发了御医,然后屏退其他人,便一个人静静坐在弘晖床头,整整一晚上没出房门。
次日清晨,宋氏和武氏早早来到弘晖门口,相让了半天,刚好决定谁敲门,四爷便开了门。
两人连忙请安,四爷眉头微皱,似有不满,却未多言。宋氏和武氏身后还站着从小便伺候弘晖的大丫鬟东菱,她手上端着热腾腾的药,四爷瞧见,便唤了她过去,小声交代了两句,便让其进了房。
四爷没跟上去,只是默默站在门口看着东菱给弘晖一点点灌药。
他看上去很平静,就好似一晚上的静默,暗青的眼帘已经足够掩盖悲戚,
许久之后,东菱沮丧地收了碗出来,她眼圈通红,手中湿透的毛巾诏告着弘晖喝进去的药又全部吐了出来,“奴婢再去熬一碗。”
四爷收回还望向床上的目光,看着药碗道:“多熬几碗。”
东菱连连点头跑开。
“爷当心身子,大阿哥病还未好,福晋和李姐姐又相继病下,您是一家之主,可不能这个时候有事。”宋氏见四爷神色不好,忙先武氏上前一步表示关心,一句话里又顺便解释了她身为妾室为何福晋和侧福晋没出现,她出现在这里理由。
该说的话都被宋氏说完,武氏只好连忙闭上嘴巴,她心里虽然有些不满,但也没敢发作。
四爷府上女人不多,连上去年初病逝的乌雅氏,也就五人,其中她入府最晚,身份上同宋氏一般,但她因为进府三年一直无所出,比起生了四爷长女的宋氏又低上一等。大宅院的女人,生个孩子比自身才情和样貌重要,像她这样几年无所出的,说句话都得掂量。继而,被宋氏如此无视存在,她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四爷赶了几天的路,昨晚又在弘晖房里坐了一晚上,身心本就不佳,突听宋氏这说,笔直的身子虚晃起来,武氏见状忙伸手去扶,却又被宋氏抢先一步。
“爷,身子要紧,妾身扶您去房里……”宋氏把武氏挡在身后,小心翼翼地扶着四爷。
四爷没让宋氏把话说完,便稳住了身形,简单明了地拒绝道:“我没事。”
说完,回头让人照看好弘晖,便往院外走去。
走至门口,四爷脚步微顿了一下,不过很快便侧身走开。
四爷去的是东院,那是那拉氏的院子,武氏低首,偷偷瞄了眼身前的宋氏,见其缓缓将手收进袖里,不觉眯了眯眼,感概似的道:“爷对福晋真好。”
宋氏没回头,许久,才也似感概地道:“嗯,对她真好,李姐姐真幸福。”
武氏拧眉,没明白四爷对那拉氏好,管李氏何事?正想问问,宋氏却已经走出小院。
依然是门口,宋氏止步,她回头看了眼武氏,很是得体地笑道:“妹妹不走吗?爷去看福晋,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李姐姐身子沉,如今又病了,想是也不大舒服,我们当人姐妹的,理应去看看才是……”
“宋姐姐说的是,李姐姐身子已经这般,想是快生了,听说女人这时候最难熬,虽然李姐姐已经是第四胎,却也难免会紧张。”武氏说完,方才意识到此话不妥,忙稍稍低首,略显低落地接着说道:“我没机会经历这事,也帮不上什么,宋姐姐生了爷第一个孩子,多少有些经验,去和李姐姐说说,分散一些紧张情绪,最是不错。”
武氏这番话,前一句提醒了宋氏在生孩子方面不如李氏得四爷爱,后一句又说了宋氏生了四爷第一个孩子,虽然早夭,却也是无人能及。前后两句话虽然接的没什么违和,却反差很大,这让宋氏不免多看了武氏一眼。
“宋姐姐……怎么?我说错了吗?”武氏被看的心惊,直懊恼自己没出息,被无视了一下存在,就沉不住气。
宋氏又看了眼武氏,见她一脸的惴惴不安和慌乱,方才收起心中的想法,含笑拉着人往李氏的西院走去。
先不说两人去看李氏抱有什么心思,书房里,文觉的心思,四爷依然瞧出大概。
“说吧,晖儿的事是不是有问题?”四爷刚才本来要去看那拉氏,半路上撞上来找他的文觉。两人相交多年,虽为主仆,却也是至交好友。文觉这个时候来找他,定是有事要说。
文觉点头:“大阿哥这病很是蹊跷,时好时坏,我观察过,御医开的药确实管用,吃过后,病情便在慢慢好转,但是不过两天,便又坏起来,而且比之前坏的更厉害。”
四爷想起昨日御医的话,起先只觉得御医是在推卸责任,现今听文觉这话,应该确实有问题。想到弘晖可能是被人害的,四爷本就差的脸色,更为难看了。
他冷声问道:“查过没有?”
“查过,吃食,药材,甚至用的东西,我都亲自检验过,府里的人也都没异常。”文觉叹气,他倒是希望弘晖是被害,这样至少查出来了还有希望。怕就怕,是真的。
天灾**,生老病死。人,总是胜不过天的。
“你继续查,也许晖儿……”四爷的话没说完,因为他很清楚弘晖那情况,即便真查出有问题,也无济于事了。
四爷感到很疲惫,作为父亲,他的悲痛无以言表,甚至足以让他垮掉,但作为一家之主,他不能表现出内心的脆弱,他必须坚强的站起来,顶起快塌下的天。
文觉懂他的意思,所以没问什么,便应下。
“爷,昨日你带回来的那个孩子,今早管家过来说快不行了,御医也束手无策,当时你在大阿哥房里,我没让他去通知你。”四爷面带悲痛,文觉看着他,想说两句,又觉得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无用,只好随口找了个事缓缓四爷的心情。
四爷顿了下,这才想起魏家那孩子。当时见其都是小伤,便将人带回来了,谁知道半路上发现那孩子有心肌病,等她清晰,回想了家人遭遇,当即就发作了。他那时候想着病重的弘晖,没忍心把她留在半路,本想着带回来找最好的郎中给她治病的,没想到她没能撑下去。
“还活着,就别怠慢了。”四爷叹了口气,魏志忠为人清廉,是朝堂上难得不拉帮结派的人,他对这个老人也挺佩服。
文觉听了四爷说了那孩子的身世,沉默了会儿,提议道:“魏大人那孙女已经抬下榻了,想必是真不行了。爷不若让她和大阿哥成个亲,过过大阿哥的灾忌,指不定……”
其实这提议很不靠谱,不过文觉是佛家弟子,他信这些。
四爷明白文觉的意思,他也知道乡间不少大富大贵人家搞这种事,甚至有人用活人献祭,以保子孙活下去,更重的,子孙要活不了,还偷偷要冲喜的新娘陪葬。
文觉看出四爷在犹豫,忙道:“也不是一定要她代大阿哥受过,说句大不敬的话,大阿哥和她的情况一般,谁能帮谁过灾忌,也不一定。也许两人都熬不过去,我们这样做其实是心疼两人,让两人有个伴,也算是尽一下为人父母的责任。”
文觉最终说服了四爷。
隔日,府上便挂起了红灯笼,没张扬,却也算是四爷府认下了魏氏这个童养媳。
作者有话要说:十点更第三章
十二点更第四章
如果有谁是老坑过来的,想抽人,咳咳 …………我可以躺倒任抽 (/ □ \)其实,我也是被逼无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