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Chapter13
许乃峰这一天都不用去公司，特地腾出了时间准备和新来的“儿子”在家里“长相厮守”。
叶起南觉得他和许乃峰之间的相处模式很奇怪，甚至可以称得上诡异。
以前两个人几乎无话不谈，后来即使彼此疏远了一段时间，也在方成结婚后摒弃前嫌重归于好。叶起南现在面对许乃峰，总是忍不住想靠近他，想跟他倾诉，但又时时刻刻警告自己不能再流露分毫可疑的行迹。这种需要高超演技的活计他一向不太擅长，其结果就是只能选择沉默来以不变应万变。许乃峰一口一个“乖儿子”叫得十分开心，叶起南虽然听他的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但始终不怎么吭声，惟留他一个人在那里自说自话。偏偏这种相处方式又不让他们觉得尴尬，反而有一种超乎寻常的默契，浑身没有一点不自在。尤其是许乃峰，守着个小闷葫芦，耐性好得出奇。
按照许乃峰的意思，这间公寓以后就是他们“父子”的家了。许乃峰最近刚好有个项目要忙，这里离项目地比较近，上下班也方便，所以提前派金秘书过来简单布置了一下，顺便送来自己的衣服和生活用品，还给叶起南买了日常所需。当然，那套灰耗子服是许乃峰在几个年轻女职员的指导下亲自到网上拍下来的。
“过几天有时间再带你去买些衣服，反正你也不需要出门，不急。”许乃峰拉着儿子的手，一边东一头西一头地各屋乱转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听到这里，叶起南愣了愣，终于忍不住开口：“不出门？那……那我不要去上学吗？”
“上学？”许乃峰笑了一下，蹲下`身掐叶起南的脸，“嘿，乖儿子，你倒是很上进啊，这么急着上学？嗯？”
叶起南觉得再这么被掐下去，他的脸皮非越长越厚不可，向后仰头想躲开魔爪，许乃峰却玩上了瘾，改用两只手掐，分别掐住叶起南左右脸颊上的嫩肉往两边扯，还阴险地眯起眼睛问：“那你跟爹说说，你想上什么学？我可是听说了，我儿子天才得不得了！两个月的时间就从障碍班出来，还把小学六年的课程念了个遍，啧啧，不得了不得了啊！我是不是该考虑直接送你去读研究生了呢？大学都不用念了吧？嗯？”
叶起南不知道许乃峰说这话有什么用意，总觉得他语气里有些说不清的东西。鼓起勇气与他对视，却发现那双黑沉的眼正直直看着自己，那样具有穿透力的注视让叶起南有种心被人揭开看了个通透的无力感，最后不得已，默默移开了视线。
许乃峰看着面色苍白强装镇定的小屁孩，不知所谓地轻笑一声，突然长臂一圈，将叶起南腾空抱起。叶起南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搂住他的脖子，白嫩的小手像某种啮齿动物的细爪子，攥成小拳头紧紧揪住许乃峰的衣领。
“别害怕，乖儿子，爹不会让你摔下去的！”许乃峰抱着叶起南走进书房，在高至天花板的巨大书柜前停下，然后就歪过脑袋看叶起南，十分满意地看到小屁头那双一直幽暗无神的眼睛瞬间焕发出神采。“听福利院的人说，我儿子喜欢看书，我特地叫金秘书把这些书从我原来的住处运过来。怎么样，够你看上一阵子的了吧？”
叶起南是个嗜书如命的人，一看到整面墙的书顿时兴奋得什么都忘了，仰起脑袋看来看去。许乃峰倒也配合，抱着他从书柜这头慢慢走到书柜那头。
正午，阳光正好，朝南向的房子窗口开得很高，让整个房间被温暖与光明填满。细细的尘埃在空气中缓慢飞舞，从房间这头，到房间那头，书架横惯了整个空间。细密的书脊上印刻着古今中外的名字，在这散发着书墨香的短暂旅程中，时光仿佛凝固，竟给人一种遍览人生百态的恍惚感。
许乃峰抱着叶起南在书架尽头停下来，叶起南注意到，这里特地开辟出三个隔断放一些杂文集，其中很多都是现在市面上绝版了的，也是以前他心心念念非常想弄到手的。
看到他的目光停留在杂文集的隔断，许乃峰解释说：“这些书都是我这些年四处收集的，原本想送给一个朋友。”说到这里，许乃峰的嘴角勾起一丝浅淡的笑，接着又仿佛自言自语般轻声道：“他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
叶起南心微微一颤，终于将目光从书架间收回，转回头看许乃峰。两人视线相接的一刻，叶起南分明地看到对方眼里那一抹深沉入骨的伤痛。
“可惜，已经送不成了。”许乃峰将头慢慢贴到叶起南的胸口，侧着脸听他的心跳，“他的心要是也能像你这样跳动该多好，哪怕能到他二十五岁生日那天。这样我就能再见他一面，把这些文集当做礼物送给他，说不定……结果就都不一样了。你说一个人究竟有多蠢，才会为了另一个人自杀？难道不知道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他会记得你？会为你感到内疚？呵呵，人家不是照样娶妻生子，赚钱发家，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
叶起南感受着胸前一片温暖的重压，心跳得越来越快，呼吸也不可控制地变得急促起来，被强压在心底的种种情绪如同炙热的岩浆终于找到脆弱的封盖裂痕，几欲喷发。
就在这时，许乃峰突然抬起头看着叶起南，眨眨眼，问：“儿子，你紧张什么啊？心跳得那么快。”
叶起南：“……”
许乃峰摸了摸叶起南的头，顺手从书架上翻出一套陈旧的dvd碟片，抱着儿子又回到客厅，四处环顾一圈也没找着自己想要的东西，便掏出手机给金秘书打电话：“喂，怎么这屋里连个影碟机都没有啊？你到底怎么安排的……什么下载到硬盘，我不管，总之半个小时之内给我送一台过来！哦，对了，顺道送两份午饭。”
叶起南本来被许乃峰刚刚那一番话搞得心情抑郁，眼下看到这人像只趾高气扬的狮子对秘书发号施令，不禁想起当年在学校这家伙鼻孔朝天一副嚣张跋扈的地痞模样。那个时候自己跟着他没少做坏事，他们学校所在的城市附近多古墓，两人经常翘课溜班四处玩。西北民风彪悍，记得有一次他们在路边摊喝面汤，叶起南的钱包被人摸去，许乃峰二话不说夺过老板手里的擀面杖就追了上去，追到那小贼当街一通好打，把包又给抢了回来。还没来得及得意，就被那小贼的同伙四路包抄，许乃峰又旋风一样奔回来，拉起叶起南就开跑，手里的擀面杖都没来得及扔出去。后面连喊带杀的追着七八个人，许乃峰兴奋地又是叫又是笑，拉着叶起南往胡同里的菜市场钻，一路制造障碍，场面弄得跟古惑仔电影似的。
事后叶起南问许乃峰，怎么胆子就那么大，也不怕闯祸。许乃峰却满不在乎地叼着烟吐出一句很有许氏哲学的话：“有什么好怕的！打得过就给丫往死里揍，打不过咱就玩儿命跑，顶多被逮着给人胖揍一顿，挂点彩而已。”
当时的叶起南一边感叹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环境能养出许乃峰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一边又偷偷羡慕他。自己从小到大都跟只老鼠一样夹着尾巴活，习惯了妥协退让忍气吞声，他胆小怕事，乖得跟个小姑娘似的从不敢惹麻烦。这样两个性格完全相反的人能凑到一起成为好朋友，真可以说是件挺稀奇的事。
这时许乃峰把电话夹到一边转过头问叶起南中午想吃什么，没等叶起南开口，就又把头转回去，随口说了几道菜。他所说的每一道菜，都是叶起南以前爱吃的。
很快金秘书就找人送来了一台dvd机，还有饭店的外卖。这几年科技发展的太快，叶起南觉得一觉睡了三年醒来，竟然落后了一个时代。前几年街上还四处可见卖盗版dvd的小商贩，现在却几乎绝迹。越来越先进的电子产品代替了原来的影碟，读碟机也成了古董，一般人家早就将其束之高阁。也难怪金秘书之前没给许乃峰准备。
许乃峰像个精神病人一样突然变得很兴奋，让叶起南把外卖饭菜拿出来摆到茶几桌上，自己则抱着dvd机鼓捣起来。
叶起南这时才注意，许乃峰手里拿的那套dvd是名侦探柯南剧场版合辑，十周年纪念收藏版，正是自己当年送给许乃峰的毕业礼物。虽然在其他人看来这东西不算什么，但对于生活相对拮据的叶起南来说，为了凑够钱送这份礼物，他还是多接了两份家教的活，足足忙了大半个学期，让方成知道后差点没气疯。
许乃峰是柯南迷，当时的大学生并没有像现在这样普遍拥有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但许乃峰却已经装备得齐全，笔记本换了一个又一个，甚至还把他不用的一个送给了叶起南。叶起南在许乃峰的威逼利诱下将tv版动漫从头看到尾，最后不得不变得和许乃峰一样，每周眼巴巴盼着更新，至此，许乃峰拖他入水的阴谋终于得逞。
许乃峰曾说过，等毕业那年，柯南剧场版刚好出到第十部，他要买来纪念专辑和叶起南从早到晚用一天时间把十部片子全看完。叶起南当时觉得许乃峰幼稚，不过还是做出承诺，并自告奋勇要亲自送他。谁知，到最后，许乃峰只收到了一套精美的影碟，却再也找不到当年答应和自己一起分享的人。
“儿子啊，字幕闪得那么快，你能看懂吗？我可是听福利院的人说你才小学语文的水平啊。”影碟机开始放映，碟片是日语中字的，看了一会儿，许乃峰突然伸出爪子开始摸叶起南的头，一边摸一边问，表情戏谑，似乎并不等着知道答案。
叶起南正端着碗默默扒饭，躲开许乃峰的手，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表示能看懂。
许乃峰似乎对看他吃饭比自己吃饭有兴趣得多，特地把脑袋扭过来，凑得离叶起南很近很近，睁大眼睛聚精会神紧盯着他吃饭，最后把叶起南看得忍无可忍，终于皱着眉说了句：“你不吃么？”
许乃峰笑吟吟地不答反问：“好吃吗？”
叶起南点头。
许乃峰又问：“有你做的好吃么？”
叶起南扒饭的手停住，抬起头看许乃峰。
“外面的饭吃多了不好，以后你做饭吧！”许乃峰理所当然地说，丝毫没有怀疑一个十二岁小孩的做饭能力。
叶起南垂下眼睫沉默了一瞬，然后说：“好。现在你先吃饭。”
许乃峰开心地勾了勾嘴角，这才懒洋洋拿起筷子吃东西，注意力慢慢转向了电影。
两人吃完了饭，叶起南起身想去刷碗收拾，却被许乃峰拉住：“别走，陪我一起看。”
“我先把东西收拾一下，很快回来。”叶起南想要挣开许乃峰的手，却被他更用力地抓住。
“不用收拾，就放那儿吧，晚上接着吃。”许乃峰把叶起南拖回沙发，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因为叶起南身形实在太小，这么一来就好像被许乃峰拥在了怀里。
与其说他们像父子，不如说他们更像情侣，就这样安静地窝在家里的沙发上，一起看着电视机，环绕式立体音响效果很好，尤其是到一些煽情的镜头，给人非常深的震撼力。
天色渐渐转暗，到傍晚六点，外面再也见不到一丝阳光，他们才看到第四部剧场版。叶起南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想起来去热饭，这时屏幕上刚好上演故事最后高`潮的部分——在本部影片中失忆的毛利兰，在多罗碧加公园的喷泉中心，喷泉即将开始的那一刻，突然想起当年和新一倒计时等喷泉表演的场景，昔日此时，场景重叠，毛利兰终于恢复了全部记忆，用空手道解决了凶手，在最后关头救了柯南的命。
“儿子，我以前对这种事还不太明白。”看着屏幕上皆大欢喜的结局，沉默了一下午的许乃峰终于缓缓开口，“怎么就会有那么多的巧合，怎么就会有那么多相似的地点相似的场景让你去体会，让你这么个失忆的人去找回记忆，这不就是胡扯么。但我现在好像有点理解了，你猜怎么着，我觉得最近我老是跟做梦似的，总想起以前上学的事儿。你说这到底是什么毛病？啊？这到底是什么毛病？”
叶起南安静地听着许乃峰念叨，眼神有些恍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后来许乃峰干脆过来扳住他的肩膀，魔障了一样一遍一遍地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要不怎么总是跟出现幻觉似的脑子里一遍遍回放以前的事。叶起南终于磨不过他，开口道：“可能不是想起以前的事，而是那个共同制造过回忆的人就在身边。就像电影里那样，毛利兰会恢复记忆，是因为工藤就站在他身旁。”
许乃峰抓着叶起南的手慢慢松开，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起南看着许乃峰那情绪翻涌的双眸，轻声道：“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我没有！”许乃峰像突然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语音下意识提高，“我不问！问了我也不信！”
叶起南微微叹了口气：“好吧，那我去做饭。你想吃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咩哈哈~~俺从医生那里活着回来鸟！医生说俺的身体状况保持的不错，病情没有恶化【喂！不要乱用这种可怕的词小心吓到小盆友】，这两天也不发烧了哦活活，总之，木瓜又站起来撸【鼓掌】！！谢谢大家关心~~么么哒！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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