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Chapter96

晚上十点,电影院所在的百货商厦早已经打了烊，只留下一个直通的电梯入口,留给那些来看午夜场的观影人。白天喧嚣的购物中心陷入了难得的安静,特别调暗的灯光显得独具情调。来看电影的大多是甜蜜恩爱的小情侣,彼此依偎在一起,一边等候入场一边窃窃私语。

许乃峰给叶起南买的电影票是vip厅的,观影前十分钟检票，叶起南掐准了时间赶到电影院,混在检票队伍里,在出双入对的人群中，一个人的身影略显孤单。

有一对二十几岁的情侣,男生拿着饮料，女孩捧着爆米花,女生被不远处那个独自一人的年轻男孩吸引，不禁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叶起南穿着黑色的棉布t恤，米白的七分裤，外加一双白底仿斑马黑条纹的限量版运动鞋，个性却不张扬。出门前他刚刚洗过一个澡，手里拿着冒冷气的大杯可乐，整个人显得清爽帅气，见有人看自己，便回之以一个淡淡的笑容。

“等女朋友？”见叶起南看过来，女生倒是不尴尬，很自来熟地问。

“没有，我自己。”

女生点点头，又忍不住多看了叶起南几眼，这时刚好轮到他们检票，入场时女生对身边的男朋友小声说了句什么，大概意思是“那小男生长得真好看”之类的话，惹得旁边又有几个人回头看他。

叶起南在后面跟着检票，检票员看到他手中的票时微微愣了一下。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叶起南问。

“啊，没有问题，您的位置在vip影厅，这边请，祝您观影愉快。”检票员脸上带着礼仪性的微笑，叶起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产生了错觉，总觉得那男生的笑容满怀深意。

进了影厅，叶起南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vip厅只有三十个位置，屏幕也稍微小一点，不过环境倒是比普通厅好很多，叶起南的位置正好是整个影厅的正中心，观影效果绝佳。很快，影厅里的灯光暗了下来，放映机的蓝色投光打在雪白的屏幕上，叶起南这时才察觉出不对劲。

怎么……就他一个人？

虽然说是午夜场的vip影厅，人通常比较少，但就他一个人还是有点说不过去吧？

叶起南又不死心地探出头往入口的地方看了眼，的确是一个人都没有。不过也不容他多想，电影已经开始了，叶起南只好放下疑问，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这部电影是根据网络当红小说改编的，讲述的是一群年轻人从大学入学再到离开校园走进社会的成长故事。当然，这其中爱情占了绝大部分，不同的人物演绎了不同的人生，不同的性格导致不同的结局，最终只留下一曲对青春的追忆之歌，在起起落落的镜头转换之间，成为让人缅怀的过往。

影片主人公大学阶段的时代背景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和叶起南当年上大学的时候没差几年年，因此很多地方都格外有共鸣。叶起南之前看过关于这部电影的影评，褒贬不一，但影片中关于青春，关于爱情，甚至关于生命的一些感悟还是让很多人看得流出眼泪。对于那些已经过了最美好年华的人来说，曾经的冲动，压抑，或是轻狂，都只能永远留存在记忆之中。每个人对过去都有遗憾，甚至都有过时间倒流的渴望，却谁也不可能回到过去。

叶起南安静地看着电影，只为他一个人放映影像的荧幕映在黑亮的眼眸中，遮掩了其中默默涌动的情绪。从始至终，不论电影里的爱情如何动人，场面如何煽情，叶起南都反应淡淡。

然而，在电影的最后一幕，主人公回想到自己的大学时代，毕业晚会那天，在全校所有师生的注目下，大胆地一跃上舞台，从校长的手里抢过麦克，高唱一曲李克勤的红日。激昂的音乐，充满希望的旋律，在主人公自信而张扬的演绎下，台下所有同他一样年轻而肆意的生命都被他感染，同他一起欢呼，舞动，疯狂，共同唱响在离开校园之前的最后一曲赞歌。

而主人公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为了吸引喜欢的人看向自己，也只是为了，那一眼的倾注。

疯狂而大胆，却浪漫得让人感动。

叶起南看到这里，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回想起自己当年，每天挣扎在性取向的自卑中，因为贫寒的家境而终日奔波，小心翼翼守着一份不对等的感情，眼睛里除了那一小片色泽单调的灰色世界，就什么都没有了。

何曾像电影里的主人公那样洒脱而任性地活过？何曾有过那样可以供一生回味的浪漫？

就像他之前在电话里对许乃峰说的，最好的年纪已经过去了，却发现没做过什么值得回忆的浪漫事。而惟一的，带着一点暖色的回忆，也都是与许乃峰在一起相处的时光。

叶起南看得投入，直到片尾曲播放，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甚至根本没注意到影厅里又进来一个人。

“呦，怎么了这是，我瞧这电影挺积极向上的啊，怎么还看得眼泪汪汪的？”

一个熟悉的，带着调侃的声音自耳畔响起，叶起南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回头去看，怔怔的半天说不出话。

灯光昏暗的电影厅里，许乃峰穿着件灰色的亚麻衬衫，领口的扣子敞开着，袖子向上绾了几下，露出蜜色的结实小臂，风尘仆仆中带着几分成熟男人的性感。

“许乃峰？”叶起南眨眨眼，“你，你回来了？”

回答他的是一个轻轻落在唇上的吻，许乃峰俯下`身，亲完了也不肯离开，唇挨着唇地低笑了一声，说：“嗯，回来了。回来陪你过生日啊。”说完，索性又将叶起南一把抱起来，将人紧紧搂着，扣着他的后脑勺低头再次吻了起来。

此时的荧幕上还放映着电影的片尾曲，字幕滚动的白色微光缓缓浮动，让整个影厅都充满了梦幻般不真实的色彩。

叶起南被许乃峰亲得喘不上气，不自禁地呻`吟了一声，许乃峰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他，眼睛却一直盯着他不放。

“怎么，怎么这样看着我？”叶起南被看得不自在起来。

“看我儿子长大了啊，这一晃眼又是小半年不见了，怎么感觉你又长高了？嗯？”许乃峰仍用胳膊搂着叶起南，笑得像流氓一样，哼哼唧唧没个正经。

叶起南担心电影结束后有工作人员进来打扫卫生，怕这样被人看到，便推了推许乃峰，道：“走吧，电影结束了。”

“片尾曲不是还没完呢么？这歌儿多好听。”许乃峰却不为所动，反倒搂着叶起南的腰，和他一起站着看向屏幕，“反正这里边就我们两个人，急什么啊。”

叶起南这时才想到什么，侧过头看着许乃峰：“这影厅……你包场了？”

“是啊，就三十张票嘛。”

“……你钱多的没处花了？”想到之前检票员看自己的眼神，叶起南顿时觉得有点无语。

许乃峰挑眉，眼带笑意地也侧过脸来看叶起南，说：“钱给你花，永远也不嫌多。”

片尾曲结束，照例影厅里应该开灯了，可是叶起南等了半天，影厅里还是漆黑一片，连刚刚屏幕上的光都没有了。

“怎么回事？出故障了？要不要出去……”

“嘘——”许乃峰勾着叶起南的脖子，食指竖在唇边凑到他耳边嘘了一声，让他不要说话。

紧接着，本来安静无声的影厅里忽然想起了音乐，那熟悉的前奏开启的瞬间，叶起南觉得仿佛一股电流直击心脏。

那是一首对于他们两人来说都有着特殊意义的《最佳损友》。

荧屏前方的灯亮了起来，许乃峰拉着叶起南走过一排排空荡的沙发椅，来到最前方。他示意叶起南坐到最前排的座位上，自己却从旁边的沙发椅上拿起一个话筒。

“喂喂，咳，现在是北京时间二十三点三十四分，距离午夜零点还有二十六分钟。”许乃峰走到屏幕前，拿着话筒像模像样地说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打哪儿来的大牌歌手，“也就是说呢，我还有二十六分钟，给一位对我来说很重要的先生庆祝他的生日。”

许乃峰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叶起南，说到这里更是冲他眨了下眼睛，叶起南被他逗得想笑，可是眼眶却不禁发热。

“在这里，我想特别为他唱一首歌，这首歌他曾经在我过生日的时候也唱给我听过，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歌，至今，我也忘不了他当初为我唱歌的样子。尤其是他的眼睛，很干净，很专注，也很……迷人。”

许乃峰与叶起南深深地对视了片刻，等乐曲前奏结束，才移开视线，低沉的嗓音轻唱出第一句歌词：

朋友，我当你一秒朋友

朋友，我当你一世朋友

奇怪，过去再不堪回首

怀缅时时其实还有

……

叶起南静静地看着许乃峰，眼前仿佛也像幻灯片般浮现出很多画面——

大学时第一次在许乃峰的生日聚会上唱这首歌，毫不起眼的他在许乃峰的一大堆朋友里是那么容易让人轻易忽视掉……然后是重生后第一次被沈云鹏带着去夜场，自己也是点了这首歌，当时的自己像只瘦弱的病鸡，站在挚友的面前，怯懦地想接近又不敢接近……再然后，是自己话剧表演之后许乃峰开车来接他，在回家的路上，广播里放出这首歌，那个时候许乃峰才跟他表明心迹，而他却因为前世所受的伤，再也不敢敞开心扉……

明明那么在乎这个人，却宁愿将这份爱深埋在心底，不愿轻易开口，好像真的说出来了，就不再安全了似的。

一首歌终于唱完，放映室里再次打出蓝色的投影光。屏幕上渐渐出现了一行字：

宝贝，生日快乐。爱你的，老爸。

这时影厅的门开了，一个工作人员推着餐车进来，上面摆着一个插满蜡烛的蛋糕。工作人员将蛋糕送进来就离开了，许乃峰亲自接手，将蛋糕推到叶起南面前。

“生日快乐，起南。”许乃峰声音低沉，很轻易地让人心动，晃动的烛火映亮了他的双眼，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叶起南的身影，“不是说，这是三十岁之前的最后一个生日了么，许个愿吧，会成真的。”

叶起南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久久地看着许乃峰，移不开视线，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他想要将这个人记到骨子里，想要将这一刻永远铭记在心，然后，用接下来的一生的时间去回忆和珍藏。

在一起……

想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这就是他最想要的。

呼！

蜡烛被一口气吹灭，喷出如薄雾般的袅袅白烟。

烟散了，雾尽了，最后，只剩下蛋糕的甜香，和心照不宣的四目相对。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