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乱世野鸟
达觃口货运站戒备极其森严,是国民军掌控的为数不多的交通要塞,唯恐被卫**渗入,查得细微严格。看守所里蹲了有几十号人,就像一网捞上来鱼虾河蟹,好的坏的都不放过,国民军来不及排查,就全部关着,避免浪费粮食,一天两顿稀饭吊着这些人的命。
丢了参谋的国民军好像没了翅膀,走哪哪不顺。军长心中气恼,那个赵参谋没事就喜欢别着手乱逛,又不是皇帝,搞什么微服私访,这下好了,氓沟一战去的百十个军人都不知所踪,逃回了一个将死的人说保护参谋顺利逃出来了,军长还没问人在哪里,这兵就嗝屁了。
这赵参谋还不知道在哪个山沟子里被咬了至今都没有音信。
谁能知道,这国民军的赵参谋正在卫**大营懒洋洋地晒太阳呢,小日子过得十分惬意,小半年下来,人都圆润了一圈。
头顶飘下一片阴影,赵北辰将翘高的腿放下,“哟,司令气色不太好。”
陈送面皮有些发白,直挺挺地站在赵北辰旁边,“国民军败北也是活该,养了你这头白眼狼。。”
赵北辰起身,拍了拍衣服裤子,“老赵跟着谁吃谁的饭,东家没了找西家,总不至饿死。”
陈送别着手,“现在卫**养着你小子,马上去将达觃口的军事分布图画出来。”
赵北辰皱着眉:“呀,小半年了。上次去的时候还是蹭着老大爷的小推车去的。我可得好好想一想。”
陈送见这孙子又在装蒜,不愿跟他废话,冷笑道:“今天晚上之前,随你怎么折腾。误点了我大爷的小推车再给你推到乱坟岗子去。”
赵北辰盯着陈送远去的背影,拿一枝小木棍边画边嘀咕,“时间这么短,我是恐怕有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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杉枝将那把小巧的鲁格枪紧紧地塞进一个开了盖的大南瓜里,之后用针线密密地缝上,将几个大南瓜放在竹篾编制的篓子中,把特别的那个压住,提起两边的长绳正好可以背在身上。
坐上出城的车子,许多人挤在一处,车摇摇摆摆吭吭哧哧,晃到了将近中午,才在一个宽阔的大场子边停下,黄土压平的圆场子紧邻着城门,周围不是别的地方那样挤满黄包车,而是一队一队的大兵。个个手拿步枪。
车上的人一下来,从大圆场子进城的时候,肯定要遭受盘查。大兵很仔细地一个个从胳膊窝到裤腿,若是靴子还得脱了往地上磕磕碰碰倒出来。
达觃口聚集了国民十三军剩余的几乎全部的兵力,因为军长也躲在这弹丸之地等待援助,生怕特殊时期被卫**里外渗透,夹成肉饼。
杉枝只是来打探情况,轻松地避过了盘查,往城里去,首先找商贩的聚集地。城东有个大仓库,可以临时寄存各卖家的商品。杉枝过去货运站打探了一圈小贩子说,四天前这边闹事了,排查不清把所有在场的人都抓了进去。隐隐猜测**可能是被关进了牢里。
买了碗混沌垫了肚子,杉枝在达觃口逛了一个下午,记住了重要的街道和路口,因为是交通重镇,达觃口东南北三个方向都有城门,大牢在城中偏北的鱼贯街和军长在城东的别墅距离十分远。杉枝将南瓜卖掉了一个,经过鱼贯街,看见石碉堡大楼外兵力稀薄。偶尔一两个百姓走近了,大兵也只懒懒散散吆喝一声并不上前阻拦。
杉枝的目的是确定**在牢里。救人不现实,她目前也没有能力单枪匹马和这一城的兵拼命。**被牵扯进来,短期也不会有生命危险,店里供货她还需慢慢找人周转。
一连两天,杉枝在鱼贯口附近晃荡,这日傍晚,夕阳打在树梢头,阳光的热度散去,一抹余温抵不住严寒来袭,杉枝眼睛被风吹得流水眯着睁不开,正在路上走,一个男人突然碰了她一下,杉枝抬头,男人一阵风似的蹿到前面去,摸了摸身上,并未有何损失,见周围没有兵,不会引起什么误会。
男子又回了一下头,杉枝顿了一下,才飞快地跟上去,保持好距离,钻进了一个歪歪斜斜的胡同内,男子去下帽子,喊了一声:“李姑娘,这边。”
杉枝转身看见这个穿着黑青色袍子的中年人,依稀有些风尘仆仆的意味,她颔首道:“您是?”
中年人拱手道:“姑娘莫要诧异,我是识得**,昨日进城一趟发现姑娘不在城里,才到这里等待,可巧姑娘形容样貌特别。”
杉枝笑了下,“**人呢?”
中年男子摇摇头,“不瞒姑娘,我打探过,**被牵连关在这大牢里,我没能力救济,**半个月前就托我将他这几年攒的一盒子大洋带回去给兄弟有急用,阿铁知道那东西所在可识我不得,亏得我提前几天知道,**家里用这钱是救命来的,也不知他在这里要耗上多久,辗转打听到姑娘这里,拖姑娘向阿铁说明我的身份,好取走钱。这是**当日给我的信件。”
杉枝接过来,从上到下瞟了一眼,微微笑道:“现在急回城里也是到了夜半才到,如果可以,明日我随你一道可好?知道**在牢里我也不用担心什么了,待这边的没饭吃了,自然会放他回去。我回去也还有一摊子事张罗。”
和中年人约了明日在城门口碰面,杉枝这才回到临时的住处,心里盘算着今日下午这人究竟是何种意图,**招工的时候,说自己并不会书写。
沉思中不知觉走到胡集大马市,杉枝见离住处不远了,想买点东西吃。
她走到集市里,张望了一周,远远地望见木栅栏里一个高大的马贩子戴着一个翻口的呢绒黑帽子,侧着脸面在夕阳下线条分明的颌骨下巴割出一种男人的坚毅,这人半倚在马身子上,一边抽着大烟泡,用长靴一脚伸直到马肚子下,活便地蹭来蹭去挠痒痒。大棕马舒服地晃动的尾巴将橙色的阳光切成一缕一缕细碎的光点。集市里闹哄哄的,男人不时地吐出一口烟雾,好像狼毫在夕阳波动的光辉中晕染,一圈圈慵懒地漾开,将热闹逼仄成一种安然的宁静。
杉枝站在栅栏外噗嗤一笑,捂着嘴,谁看到那一人一马,浑身准都变得懒洋洋的,被那男人的靴子一蹭一蹭高难度的动作逗乐了,看他持续了好久,这腿不酸呐。轻的重的,男人的长腿弯来直去捣在大马肥白毛稀的肚子上,杉枝觉得浑身发痒,马上跺了跺脚到底忍不住问道,“哎!伙计!到底是马痒痒还是你的脚痒痒?!”
男人将烟把子从嘴边抽掉,身子不动只斜下巴过来,穿着秋红色斜对襟棉袄的女人背着小背篓,黑色的大辫子齐齐地成麻花绞住,眼神晶亮嘴角带俏。
“来试一试?”
杉枝见了男人黝黑的脸,先楞了一下,嘿嘿一笑,露出细白的小米牙,懒得绕啊绕,将背篓从栏杆处递到男人手上,仗着身子细,从下头挤了过来,挨着高大的马匹,远远地用细白的指头戳了戳,见马儿闭了闭眼尾巴往上一打,杉枝才扶着马背,翘起腿,奈何棉裤太厚,顾此失彼,杉枝只有拽着左腿的裤子努力拔高右腿,终于触到软乎乎的马肚子,脚尖前后挠了一把,指尖绷直,所到之处柔软而有弹性,灵机一动还画出了个圈圈来。
男人看着女人的脚尖尖,越看越有趣......。
这马哼了几声,后蹄子在地上踏了几下,不甚满意。杉枝干脆伸手过去,大冬天里懂得冰凉的手往温热的马肚子上一贴,杉枝舒服了,这大马气愤,长啼了一声,往左踏了一步让扶着马背的杉枝嘭地一声摔到马肚子下头,张开眼几个粉红带白毛的东西胀得鼓鼓的,杉枝脸一红,立即从地上翻了一滚爬起来。哎呀妈呀,这马难道是发情期。
男人看着女人丰富的表情努着嘴扬起唇角“想什么呢?现在是大冬天。”靠近胳膊环住马背安抚了大马,心想,我用过的招式那么多,怎么到她这里剩的这么点了。马驹子都看不过眼。
杉枝满头黑线,看着男人拉着大马拴好,吆喝了一个伙计照看后,走过来眼睛往她的背篓里瞟了瞟,“有个快烂了。”
杉枝不自在地耸了耸肩,嘿嘿笑道:“熟透了熟透了。卖不掉!”
男人转身到后头将背篓一提,差点连着杉枝都给掂了起来。“煮吃了吧,还没吃饭呢。”
杉枝看见他把背篓两个绳子一并直接甩到右肩膀边搭着跟着他往前走了一截,忙问道:“怎么煮?没有锅。”
男人将帽子边翻下来遮住耳朵,眼睛盯着前面的路,狡黠地砸吧下嘴,“走近点,被盯上了。”
杉枝马上迈着步子跟上,紧张地扯了扯男人的大胳膊,眼珠子在眼眶里打转,小声地问:“陈送,在哪里?”
陈送走得快,见女人依偎过来,低下头在她耳边压着声道:“看见后头那个腿架子车的人了么,走得飞快,车上有东西!”
杉枝隐约似乎真的听见右后方咕噜咕噜朝这方滚来,望了眼陈送的篓子,加快脚步,被路上的石子绊了一下,陈送立即抓住她的手,“别慌!”
说完牵着她一顺溜地从胡氏大马集后头的大路绕到一处小院子里。
杉枝门缝朝扒着外头张望了一下,又伸着脖子往里:“随便钻别人的屋子,会不会被放狗撵出来?”
陈送用手推了推她的脑袋,“真傻还是装傻?”说罢便向窄小的院子里头走,推开旁边的一侧门,临时从当地人手上开拨出来的偏僻屋子小的转不开身。
杉枝领会细长的眼儿一眯,栓上门,唯恐陈送真把不该煮的南瓜煮了,马上跑进来,将他推了出去,“我来!”
一个大南瓜切了两半,直接上凉水,烧滚后冲了几把火,等热气散开,杉枝开门见陈送在屋里,桌上摆了两把手枪和一堆弹头。
一人捧着一瓣南瓜,热烫的外皮用水败凉现在正暖和还不烧手,陈送连着甜甜的丝黄瓜瓤和皮一起嚼了,抬头问:“来几天了?”
杉枝被烫的吸了口气,“就两天。准备明日回去!”
“几点走,我送你。”
“唔......还没定。”杉枝咬了一大口马上吞了,心窝都烫疼了忙问:“你来做什么?”
陈送差点噎住,腮帮子使劲儿地用力嚼老南瓜皮,别过头看着门板:“太闲了,来微服私访,寻寻这土窝子里有没好看的姑娘!”
杉枝啊了一声,坐在小板凳上,半天不知道说啥。末了才抬起头来装作蛮有兴趣地问:“找到了么??我可瞧见不少呢。”
陈送见她半天还没吃完,一点点老鼠一样,撩起褂子将手枪别在裤腰里,放下来道:“老子眼睛又不瞎。十米开外飘过的一只母苍蝇也能被我一眼勘破。今天瞅见一姑娘皮红肉嫩跟赛过埋在地窖里的地瓜,啃起来,甜丝丝儿的。还不赛鸳鸯!”
杉枝听了这话,嘿嘿地笑了,一边吃,一边挑眼看着陈送,把陈送看得浑身不自在,一张脸绷着,也不去问她笑什么。
杉枝一阵没由头地发笑,一边笑一边想,陈送要的不过就这么简单而已,她亦如此,糊里糊涂打过闹过,离开了反而看得清楚,放得开真性情。
莫非乱世里只有苦命鸳鸯,自在的都是野鸟。
作者有话要说:偶回来啦,一身轻松,阿拉,温馨甜蜜的野鸟正式起飞~~
咱就一路野下去,看能野出个什么德行~
心情低落的时候,想出来的剧情都是虐的,这货真的不受控制啊,跪求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