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往事
接下来的几天，赵寒带儿子去做了专业评测，再结合赵旗自己的兴趣，最终决定学跆拳道，于是到了周末，两人来到大名鼎鼎的小凤凰俱乐部，报名参加跆拳道训练班。
小凤凰的老板名叫路小凤，是个很神秘的人，不知道是男是女，据说是位名震黑白两道的绝世高人，曾经入选过全球杀手排行前三甲，虽然传言也没法验证，但是人们也都承认，小凤凰在业内屹立不倒几十年，背后确实有很强大的势力支持。
小凤凰的学员都是未成年人，俱乐部由两大板块组成，一块是凤部，教跆拳道，主要面向男孩子，另一块是凰部，教咏春拳，用来招待小女孩。
前台小妹带着父子俩在男生区转了一圈，场馆很大，没有多华丽，但是带着一种多年积淀起来的很厚重的历史感，随处可见朝气蓬勃的小少年在做各种训练，教练们在其中走来走去。
参观完毕，小妹拿出教练们的资料，赵寒给挑了其中一个看起来很阳光的青年，青年接到召唤，很快出来，笑眯眯的在赵旗肩上腿上捏了几把，然后信心满满的跟赵寒打包票，声称一定把赵旗调教成一代高手。
赵寒于是很开心的跑去看热闹，结果很失望，教练还是先给赵旗做测试，跟评测机构的流程差不多，测什么握力腿力肺活量，又是慢跑又是俯卧撑，连个马步都不扎，赵旗倒是很认真的配合教练记录数据，但赵寒待了一会就无聊了，一个人出去晃悠。
他晃着晃着来到萝莉专区，透过巨大的玻璃墙面，十来个娇软可爱的小姑娘一板一眼的跟着教练打拳，都穿着雪白的训练服，举手投足十分耀眼，像一排会发光的小白菜。
赵寒目光一转，看到角落里有个扎蝴蝶结的萝莉十分眼熟，萝莉盘膝而坐，有模有样，拿着一瓶哇哈哈，歪着脑袋眯着眼，神色懒洋洋。
忽然有一棵白菜走步没走好，吧唧，趴在地上，哇一声哭起来。
角落里的萝莉被惊动，懒洋洋地扭头去看，于是正好看见外面冲她招手的赵寒，萝莉脸上现出小小的惊讶，然后很快变成羞怯怯的笑，她丢下哇哈哈，起身跑出来。
赵寒蹲下来，伸出爪子摸摸蝴蝶结：“女侠，还记得我不？”
萝莉害羞：“记得呀，你是赵旗的爸爸。”她说完自己就恍然大悟，左右瞅了瞅，“赵旗也来了么？”
赵寒笑着点点头：“是啊，上次谢谢你帮我们小旗，他很羡慕你的好身手，我就也带他来报个班，没想到这么巧，和你碰在一起了，呐，休息时间你可以去那边找他玩，顺便也指点指点~~多谢啦。”
萝莉脸红：“是我应该做的，哥哥说，同学要互相帮助。”
赵寒：“杨老师是你哥哥？”
萝莉：“是啊，我在这里好几年了，都是哥哥送我，”她指指走廊另一侧的休息室，“他在那边写教案。”
休息室里没有人说话，五六个家长坐的很分散，都在看书或者看笔记本。
赵寒从后门进去，目光锁定坐在窗下书桌旁的男人。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小半边侧脸，杨佳木戴着眼镜，颈中肌肤白皙，耳边的发丝漆黑柔软，他坐在初冬淡淡的阳光里，略微低着头，一手翻开书页，安静地执笔写字，背影温和出尘，让人着迷。
时光回到断点，赵寒仿佛看见他回过头，仍是多情的少年模样，那时杨佳木春衫轻薄，认真地叫他叶先生。
当时只道是寻常。
等闲变却故人心。
宴会重逢之后，叶朝寒和杨佳木第三次见面还是偶遇，那天叶朝寒和几个朋友约好，去郊外爬山。
他开车经过z大附近，忽然接到尹晴风的电话，尹晴风女朋友回来了，他们要出去度假，但是还有个紧急案子没做，于是叫搭档接手。
尹晴风和叶朝寒是竹马级别的好兄弟，两人刚开始创业时，尹晴风正苦恋他现在的女朋友楚楚，非要用她的名字做招牌，才有了后来z市时尚界最负盛名的楚楚工作室。楚楚姑娘出身军官世家，职业是国家机密，十分神出鬼没，经常不声不吭就消失三五个月，每次她一回来尹晴风就罢工，把一场恋爱谈的争分夺秒。
叶朝寒没得说，爽快地答应下来。
他把车停在路边，就近找了个小小的文印店。
店里很清静，有淡淡的油墨香，散乱的放着一些画册和宣传单，一个男生坐在电脑前，专注地打字。
男生听见脚步声，一回头，两人都愣了。
叶朝寒很快回过神，顿时想笑：“怎么又是你？”
杨佳木站起来，脸上带着明显的惊讶和喜悦：“这是我们系一位退休教授开的店，我偶尔过来帮点忙……叶先生怎么会来这里？”
叶朝寒摊手：“我就是随便路过，忽然要发个传真，就随便进来了，真心没想到有这么美妙的缘分在等着。”
这时候春天快要过完了，杨佳木的外套里只穿了一件很薄的低领t恤，他身量修长，透着清爽单薄的少年气息，像极了山里泉边野生的花木。
钟灵毓秀，枝叶青翠，拥有无限生机。
叶朝寒心情愉快，借了另一台电脑和纸笔，不到一小时就画好草图，给客户传真过去。朋友们在郊外玩了大半天，回来的时候叶朝寒路过小店，给杨佳木带了一盒他亲手摘的草莓。
几天后他又抽空过来，带了两人份全家桶。
又几天后他又拖着零食跑来，结果扑了个空，教授说杨佳木在参加期末考试，然后把手机号给了他。叶朝寒等到傍晚，发短信：少年，我请你吃西瓜看电影，去不去？
……
夏天很快就来了，杨佳木放暑假，新接了两份家教，叶朝寒开车送他，到了之后杨佳木没有马上下车，他犹豫了一会儿，问：“叶先生，你对我……是我理解的那种意思吧。”
叶朝寒笑着点头：“哎呀，被你发现了。”
昨日啊，你真他妈像那东流水。重生的男人倚在墙上浮想联翩，杨佳木再也不是他副驾驶上单薄的少年了，如今的他连驾照都没有。
杨佳木还在备课，左腕上的翡翠一点一点闪着光。
不知道他戴着这个是什么意思，明明早就一刀两断了，隔着生死爱恨，隔着冰冷的墓碑，什么话都开不了口。
赵寒盯着他的后背，心想，回头看看吧。你回头看我一眼，我就相信你喜欢过我。
然后，前面传来极轻微的一声脆响，杨佳木腕上红线忽然断开，小翡翠在阳光下划出一道浅浅的绿光，落在地上。
杨佳木怔了一瞬，忽然回头。
于是，就不偏不倚的忽然来了个四目相对。
……卧槽这特么是怎样的神展开。赵寒顿时就=口=了，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看到他来不及收回的属于叶朝寒的表情，但是在对视的瞬间，他清楚的注意到杨佳木脸上掠过一抹可以称之为痛苦的神色。
杨佳木很快收回视线，弯腰捡起翡翠。
赵寒转身离开。
“叶先生，你对我……是我理解的那种意思吧。”
“哎呀，被你发现了。”
“……”
“那么，你……？”
“我愿意。”
恋爱的过程很值得怀念，杨佳木个性有些拘谨，不喜欢并排出现在人前，所以他们也不太出去玩，多数在双方都空闲的时候，就在家里靠在一起看书晒太阳，耳鬓厮磨慢悠悠的消磨时光。
当然也有很多时候是待在床上。
叶朝寒有时候抱着杨佳木，甚至会生出莫名其妙的罪恶感。这世上每天都有那么多不幸的人，为什么我就能幸福到这种地步呢。
于是，大概就是因为太挥霍，不到两年，他的幸运就用光了。
又一个缠绵悱恻的周末过去，晚上照常送杨佳木回学校，叶朝寒把车停在街角，搂过情人亲了一下，正要给他开门，杨佳木忽然说:“叶先生，我们结束这种关系吧。”
叶朝寒觉得没听清：“什么？”
杨佳木看着他，重复了一遍：“我们结束这样的关系吧。”
叶朝寒僵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你要跟我分手？”
杨佳木点点头。彼时单薄的少年已经长成，俊美挺拔，可以称作青年了，他解下手腕上的定情信物，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把两样东西放在座位上，然后毫不犹豫的下了车，径直离开。
叶朝寒打开笔记本，里面是列的清清楚楚的账目，夹着一张银行卡，写着金额和密码。
他气的要死，把卡掰成两半。
过了两天，杨佳木接到熟悉的电话。
叶朝寒像每一次约他出来一样，语气轻快的说：“下课我去接你吧，晚上吃什么？唔，香菇菜心怎么样？我待会儿去买，你来做。”
杨佳木：“叶先生——”
叶朝寒打断他：“好吧好吧，你不想做也没关系，我来，你在旁边指导就好了，反正也不是很麻烦。”
杨佳木说：“叶先生，我们——”
叶朝寒苦恼地思考：“喝什么呢，米酒蛋花汤？或者糯米粥煮花生？糯米没有了，等等我去……”
杨佳木说：“叶先生，我们已经分手了。”
叶朝寒沉默片刻，狠狠的挂了电话。
但是很快他又打过来，声音嘶哑，压着一层怒气，显得很急迫:“你现在向我道歉，说你是闹着玩的，我就原谅你。”
杨佳木一声不吭结束了通话。
叶朝寒等在学校附近，从日落到日出，电话永远是无人应答，所有的信息都像石沉大海。
就这样重复了大半个月，尹晴风出离愤怒，半夜把他从车里拖出来，在大街上揍了两拳，然后拎回家，锁在自己家里。
在最好的兄弟和楚楚面前，叶朝寒撕心裂肺哭了一场。
他沉寂三个多月，才又把工作捡起来。
转眼到了深秋，时尚界七位德高望重的前辈们聚齐帝都，联名发出请帖，召集全国新秀，准备举行一场规模盛大的宴会。
尹晴风是其中一人的嫡传弟子，早早就赶去了，叶朝寒把工作室的单子安排好，正准备动身，忽然z大学生会主席前来拜访，邀请他参加设计学院的一个什么活动，不巧时间和帝都盛会撞车，于是他直接给了拒绝。
主席同学苦苦哀求，就差下跪，叶朝寒无奈把请帖和行程给他看，表示□乏术。
第二天一早赶去机场，路上接到意外的电话。
时隔半年多，杨佳木的声音半分也没有变的陌生：“叶先生，校内活动只需要半天，同学们都抱有很大的期待。您再考虑一下好么？”
叶朝寒有一瞬恍惚，清醒过来就气的想笑：“卧槽。”情伤还没过去，轻轻一撩就疼的钻心，他知道自己应该直接挂电话，但是听着对面细微的呼吸声，又舍不得，于是僵持了半天，他冷冷地问，“你是代表学校找我的，还是你自己要找我？”
杨佳木：“？”
叶朝寒说：“要是前者就免谈了，我有要紧的事去外地，你还没有昨天那小子面子大。如果是你自己……我给你机会。”他看看表，“两个小时之内，来我家。”
近中午，杨佳木赶到叶朝寒的公寓，公寓主人穿着浅色高领毛衣，懒洋洋坐在沙发里看电视，他看着气息不匀的杨佳木，冷冷哼了一声：“怎么这么慢？”
杨佳木道歉：“对不起，堵车。”
叶朝寒手一扬，抛给他一个木制的小盒子，杨佳木打开，里面是两枚同款的戒指，或者说是两个像戒指的金属圆圈，质地像是白金，但是上面什么花纹什么装饰都没有，光秃秃的，看着很傻。
这意思太明显了。
叶朝寒站起来，神色冷硬：“我只有这一个条件，你要是接受，活动结束就跟我走，找个地方去结婚。没有护照？明天把身份资料给我，我给你办。要是不接受——”他指着门，“就立刻滚出去，再也别让我看见你。”
叶朝寒心情极好，带动整个活动异常成功，结束后他给主持姑娘签了个名，然后就带着秘书匆匆离开，留下助理应付热情的同学们。
他正准备给杨佳木打电话，尹晴风的电话先进来了，上来就骂：“麻淡你怎么还没来！不说是昨天的飞机么？特么你爬也该爬到了吧，老师问的我头都大了！”
叶朝寒囧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还把这档事，虽然很重要，但是在终身大事面前，什么前辈师长都得让路，他一点都不抱歉的说：“我不去了，你代我多赔赔罪吧，以后有时间我一个个去看望他们。”
尹晴风大怒：“卧槽，你——”
叶朝寒打断他，“我要去结婚！”
尹晴风：“……”
叶朝寒补充：“和杨佳木。”
尹晴风：“……”
尹晴风=口=！！！搭档君表示难以置信：“卧槽这又是怎么样的神展开！”
叶朝寒说：“有点小复杂，等见面再详细说吧，记得给我准备礼物。”
尹晴风着急上火：“等等！你别轻举妄动，特么这太蹊跷了，怎么说结婚就结婚，你确定他是认真的？渣你一次搞不好就有第二次，你别再——次奥，老师叫我，不说了，你等等我，这两天我抽空回去一趟，帮你看看。等着我！”
叶朝寒来不及回话就被挂断了，只好默默的骂了一声乌鸦嘴，叫秘书去开车，刚调出杨佳木的号码，有个漂亮女生朝他跑过来。
女生很崇拜的看着他：“叶先生，您本人比杂志上还好看很多倍。”
叶朝寒心想那必须的，嘴上还是谦虚了一下，然后抱歉地笑了笑：“同学你还有事么？我赶时间。”
女生慌忙摇摇头，从小包里拿出一个密封的纸袋，说：“这是我男朋友托我交给您的，他说他有急事回老家，不能继续保管了，让我还给您。”
叶朝寒疑惑地接过来，问：“是什么？”
女生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没给我看。他说交给您就行。”
叶朝寒撕开袋子，然后脑子就空白了。里面是昨天杨佳木重新戴上的那颗小翡翠，还有他拿走的一枚戒指。这对戒指也是叶朝寒亲手做的，去年冬天就开始做了，只是刚开了头，就被杨佳木给甩了，中间搁置这么久，昨天才又找出来。
女生惊讶地碰了碰男人的胳膊：“叶先生！叶先生您怎么了？”
秘书把车开过来，也发现情况不对，他不动声色地挡开女生，从背后扶住叶朝寒。
叶朝寒脸色惨白，好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心头热血，他勉强控制住自己，问：“你的男朋友是——？”
女生害羞的笑了笑：“是外语系的杨佳木。”
而尹晴风心急火燎一夜没休息，赶在凌晨跑回来，下飞机的时候，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等着他的是医院的死亡通知单。
夜深人静，新月如钩，风从远方吹来，带起细细的摩擦声，赵寒开着暖气坐在阳台上，仍能感觉到切肤的凉意，一层一层渗入心底。
总是睡不着。不管白天过的多正常，到了晚上就又陷在过去里，闭上眼就是那场失败的爱情。本来快要习惯了，可是这天夜里，最后多了几个奇怪的镜头。
他清清楚楚的看到，杨佳木一身憔悴，脸色白的吓人，跪在尹晴风家门外，从日出到日落，再到日出日落。
尹晴风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大雨滂沱，杨佳木在雨里哭，无声无息。
最后楚楚出来，把那枚翡翠递给他，碧绿的小树上凝结着暗红的血。
她说：“他死了，叶朝寒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跪了，下一章一定要去挖马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