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四十章
一直到我走近温泉边,荣华英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我蹑手蹑脚地绕到他跟前,只见他双目闭阖,身体一动不动,神情如梦如幻,仿佛已经入定。我再定睛一看,只见他周围的温泉水泛着异样的光彩——他困在了一个阵法之中。
荣华英用的阵法我稍一研究便看出端倪了。那是一个幻冥阵,处在阵法中的人会加强幻觉的产生。幻觉能够根据催动阵法的人的意识而进行,也就是说催动阵法的人可以让被困在阵法中的人体验自己想象的任何事情,这个阵法能够令被困于其中的人产生强烈的幻觉,从视觉到嗅觉到触觉,巨细样样如亲历般真实。
我大吃了一惊,第一反应便是有人用阵法将荣华英困在了这里,并用幻觉攻击他,不知在让他经历着什么样的痛苦。我本想将他解救出来,可是环视四周后,却发现不太对劲。
看荣华英的样子,不像是别人将他困在阵法之中的。就说这西华山上,只他一个元婴修士,有又谁又那么大的本事能够将他困在阵中?而且幻冥阵只是一个能让人产生幻觉的阵法,想要把人困在里面让其无法挣脱,还必须要配合一个束缚的阵法,很显然,荣华英的四周并没有这样的阵法。并且四周也没有曾有打斗的迹象,荣华英的衣服整整齐齐地叠好了放在一边,如果不是那个幻冥阵,怎么看他也只是来泡温泉的而已。
难道是他自己设置了幻冥阵,将自己困在其中?
我百思不得其解,小心翼翼地靠近荣华英。荣华英在幻冥阵中,所有的感知都出于幻觉之中,因此没能察觉到我的靠近,也难怪我方才进入合欢林的时候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怕他现在也不知我正站在温泉池边看着他。
已然过了千年,荣华英是修道之人,容貌与千年前并无任何改变。他的肌肤并不如云尧白皙,可却十分细腻,我依旧记得手掌划过他肌肤时如同丝绸般的触感,让我过去总喜欢将他剥光了抱在怀里,只是抚摸着,便觉得心情愉悦。他的肩头有一颗血红的痣,那痣看起来像一个小小的伤口,仿佛被烈火灼烧过一般,在细腻的肌肤上十分扎眼,我总喜欢用指腹摩挲那里,仿佛摸的久了,便能将那颜色抹淡。
荣华英的表情并不是痛苦的,时而落寞,时而微笑,似乎正在经历什么让他欢欣而忧郁的事情,这让我更怀疑这个幻冥阵是他自己射下的,只是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正在让自己经历什么样的幻觉呢?是不是正和他心里的那个讨厌鬼在一起?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嫉妒。唉,我到底不得不承认,纵然过了千年,我也并未全然从过去的那几段情中走出来。
我走到水池边蹲下,小心地伸长了胳膊,想要摸一摸荣华英肩头的那颗朱砂痣,然而当我的手臂进入他的阵法圈内时,他突然一下睁开了眼睛,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睛就这样直愣愣地看着我,我亦傻了,就这般维持着伸出手的动作一动不动地与他对视。
荣华英的眼神是迷离的,似乎还未从幻觉中清醒过来。他开口,声音带着浓郁的缱绻:“林戌……”
我不知他在叫的究竟是林戌还是灵虚,一晃眼,我仿佛又回到了千年前,如魔怔般应道:“我在这里……”
荣华英突然抬手,我的身体被一股力量吸了过去,猛地跌入水中,进入了幻冥阵内。我感觉到自己怀里有一个熟悉的触感,低头一看,荣华英就躺在我怀里,而我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原先的模样,长手长脚地将荣华英裹着。他搂着我的脖子,目光温柔地对我笑。
荣华英身上未着丝缕,我身上宽宽松松地披着一件长袍,也已衣衫大敞,荣华英温热的身体就这样贴着我,叫我浑身燥热,神志恍惚。
荣华英抬手轻轻地拨开了我额前的长发,低声道:“你别走了,好吗?”
他的眼里满满都印着我,目光缱绻,叫我禁不住心神荡漾。我鬼使神差地问出了一直想问而不敢问的话:“华英,你心里,可曾有过我?”
荣华英愣了一愣,笑容苦涩,喃喃道:“我心里若没有你,还有有谁呢……”
美人在怀,又对真人我大表忠心,这时候若再不心动,本真人可就是枉为男人了。我忍不住吻住了他的双唇,一手揽着他的腰轻轻摩挲,另一只手则抚弄他肩头的朱砂痣。荣华英不一会儿就在我怀里软成了一滩水,后面的事情都是顺理成章的,好像千年前我们常做的那样,共赴巫山论道。
激情过后,我餍足地将头枕在荣华英的胸口,听着他胸膛里跳动的声音。
荣华英挑拨着我的发丝,喃喃道:“这一切若都是真的该多好。”
我不解地抬起头看着他:“若都是真的是什么意思?”我看见他表情忧伤,苦涩地对我笑了笑。我突然有如醍醐灌顶,想起了先前的事。也怪我如今修为低下,入了这幻冥阵,一下就被幻觉牵着鼻子走昏了头,还真以为自己回到了千年之前,竟忘了自己如今身处在幻觉之中。方才荣华英将我拉入了他的幻冥阵,我进入了由他操纵的幻觉世界,方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不过是他的想象而已。
操纵幻冥阵的人是布阵者,也就是荣华英,也就是说,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按照他所想的来发展的,我不过是顺应其中罢了。我有些迷惑不解,他心里不是还藏着别人么,为何会在幻觉中与我亲热?还是说……其实我并不是林戌,也不是“灵虚”,在他看来,我其实是另一个人?
我连忙抬起手摸自己的脸,低头审视自己的身体,想看看我在荣华英的幻觉中究竟是谁,然而我刚一抬手,突然只听一片水声哗哗响起,眼前的场景猛然变了,我们身下的花床消失了,我又处在了一个温泉之中,我抬手的动作恰好撩起了一片水,打破了宁静的黑夜。
荣华英就在我面前,他还是赤身**的,我身上的衣服也几乎除尽,一只手还搂着他的腰,我们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荣华英搂着我的脖子,眼神迷离地将脸向我凑近了些,似乎是想吻我。我们二人对视了短暂的片刻后,他的眼神瞬间惊醒,表情震惊而惶恐,猛一抬手就将我推了出去。
幻冥阵消失了,我们又回到了现实中,我醒了,荣华英也醒了。方才那阵久违的**虽然是发生在幻觉之中,可处在幻阵中的我也忍不住跟着幻觉对眼前人上下其手了一番,虽然未必做到了那一步,可至少方才我们搂抱在一起也是真的。
荣华英的表情又惊又怒,对着我扬起手:“你!”
我见他眼中涌现了杀意,委屈道:“你方才叫着我的名字,还硬将我拖入阵法之中,非要与我这般那般!”
荣华英怔了一下,扬起的手稍稍放下些,咬牙道:“我叫的不是你的名字。”
好吧,好吧,你在幻境中与你的心上人亲热也就罢了,没事做什么喊我灵虚真人的名字?你明明白白就喊了灵虚这两个字,我方才还未进入幻阵,绝不会听错,难不成你和别人亲热的时候还想着我么?对我还有愧疚之心?
荣华英一转眼便从水池里飞了出去,水池边的衣服已然端端正正地套在他身上,看着他这副样子全然不敢相信他方才在我怀里温柔缱绻的模样。他盯着我看的表情冷的能掉下冰碴子:“又是你!我先前已经警告过你,这西华山上不是你能随便乱走的地方!我先前是看在你们括苍派先辈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你竟然一犯再犯!你半夜在更不在屋中休息,躲开室外弟子的巡查,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你究竟有何居心?!你来我西华山的目的是什么?!”
我自然不敢告诉荣华英我是为了那颗天宝之实而来,只得硬着头皮道:“我睡不着,出来走走,路过这水池,我看见你被阵法困住,以为是别人害你,我本想救你出来,没想到我一靠近你就自己把我拉到了阵法中,还对我……这不能怪我!”
荣华英眯着眼睛上下打量我,声音变得低沉了:“你究竟,是什么来历?被黄绿双煞抓走那时,我……我听人说你发挥出的力量远不是练气期弟子能够达到的。你似乎对我这西华山的地形有些门路,能避开山上巡查的弟子,第一次是摸到地宫外,第二次又摸到这合欢林来。而且你来我这西华山似乎也不为了求学问道,我讲经学历史时,你心不在焉,根本就不在意我所讲的内容。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来?”
他已经开始怀疑真人我的身份,我若再一味装傻抵赖,只怕令他更添怀疑,可我又不敢向他表白自己的真正的身份,脑筋一转,只得硬着头皮道:“我……我有一位先人是老祖的故人,老祖的事情,我听他说过一些,我这次来,就是想亲眼领略一下老祖的风姿。”
荣华英一愣,声音更低了:“是……哪一位故人?”
我道:“元吉真人。”我之所以不说我自己的名号,是怕提起来惹得荣华英不悦,而说元吉真人,也是有原因的。
其实关于荣华英的那位心上人,虽然他从来没有亲口承认过,但是我大概也能猜到是谁。荣华英离开君山派来投奔我的时候几乎什么东西都没有带,他那时也不想让我知道他其实是君山派的弟子,所以和过去相关的东西他都不想让我看见,唯独有一件东西他一直带在身上——是一个酒觞。那酒觞其实我曾经见过,是某一年我们几个修真界的同辈一起在首阳山上饮酒论道时用过的酒觞。后来我也听胡山等人说过荣华英入道的原因,他曾经对别人说过他是被一位修真者的风姿折服,才义无反顾地入了道门,其实荣华英入道是比较晚的,十几岁才进了道门,推算起来他当年在首阳山看见他叫他心心念念的人的时候他也已经十岁出头了。其实那天的聚会我也有去,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几个道人。我那一天其实不太高兴,一则是那时候云尧和怀胤已经眉来眼去了,再者是我并不喜欢元吉,没想到他也会来,因此喝了没两杯酒我就躲了起来自己逍遥,或许就是在我离开之后,不知什么机缘,荣华英遇见了元吉,鬼迷心窍地看对了眼。那天在场的不只是元吉,我之所以推断他心上人是元吉,其实也有后来一些蛛丝马迹的证据。
我观察着荣华英的反应,荣华英听到了元吉这个名字,微微皱了下眉头:“你是元吉真人的后人?”
我忙道:“是同族中的后人,弟子曾有幸得元吉真人指点一二。”
荣华英眉头紧锁,冷冰冰地说:“你今天所犯的过错,我本想杀了你,然修道之人不杀同族,再则是看你师门前辈的面子,也看元吉真人的面子,我放你一条生路。然而我对你已忍无可忍,我这西华山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明日你就收拾东西离开我这西华山,回括苍山去吧!”
我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元吉真人的名头倒还当真好用,一摆出来,他就不同我计较了。
荣华英道:“今晚发生的事情,你若敢对第三人提起,我必然让你生不如死。我说到做到,你若不信,自可试试。”
我忙道:“弟子绝不敢对他人提起。”
荣华英一掸衣袖,满脸嫌恶地转过身去:“快滚,别再让我看见你。天一亮你就立刻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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