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chapter 1。
黄昏已落。
宋嘉木从弄堂里走出来的时候,很明显感觉到有人跟踪自己,她想加快脚步至大街上,无奈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稍微一用力就疼,更遑论是蹬着五厘米的尖跟鞋。
公司年会,去年就没有参加,今天总监三令五申一定要她参加,否则视为缺勤年终奖扣掉三分之一。在设计类公司,平日工资算不上多高,但年底分红总是可观的,三分之一就是她这大半年的房租,不可不去。想想也是,公司里的女同事本来就少,同一幢办公楼之间的人往往都暗自较量着,私下里讨论谁家美女多,性格好。虽然明白总监的话只是吓唬吓唬,但宋嘉木想,自己总是在聚会中缺席,一而再地处于风口浪尖上总是不太好的。
而此刻,她急匆的脚步将她真实的慌乱出卖。
离巷口还有十几米的时候,宋嘉木勉强松了口气,却忽然有人从一旁拉着她的胳膊,一把将之带了过去。宋嘉木短促的尖叫一声,准确落进某个怀抱,然后闻见一股熟悉的古龙味道。抬眼,果然是纪泠。
看见她惊慌失措的模样,纪泠笑了笑,语气却带了讽刺。
“你也会害怕?”
他说了话,才将宋嘉木的神智拉回正常,随即便意识到什么,撒丫子跳离对方的管辖范围。纪泠的眼光里似乎闪过一丝暗淡,随即微低头,特别认真地问眼前人。
“你知道你最小气的地方在哪里吗?”
她抬起满是询问的脸,而他不遮不掩。
“那就是,你所有的大气都只给了一个人。”
纪泠语音方落,仿佛有千军万马呼啸着从宋嘉木心上碾过,那些尘土飞扬的过去,又再次卷土重来,对着她示威,摇旗呐喊。
半晌,宋嘉木似乎自我安抚下来,接着平息静气地从包里摸出了手机打电话。
“110吗?我在北匀街3号巷被人骚扰,请附近警务支援。”
听见她的话,纪泠不以为然。
他说:“宋嘉木,好歹跟他这么多年,你怎还没有学会打草惊蛇这四个字?”
宋嘉木终于第二次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对他说了第一句话。
“我原本要惊的就不是你。”
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纪泠探出脑袋往外看,巷子里昏黄的路灯,将转角墙边两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纪泠却没有多大惊,反而以此为乐地偏回头来逗弄宋嘉木。
“怕吗?怕就求我,你求我,我就安全地带你走。”
语毕,宋嘉木微微仰头与他相视,突然眼光就变得怜悯起来,甚至带了愧疚。纪泠被这个表情惹恼,有些不受控制地抓着她的肩膀用力再用力地摇晃。宋嘉木不反抗,纪泠却在整个过程中突地低了头,她听见他的声音,带了微微的哽咽。
“嘉木,为什么会这样。”
纪泠脱口而出的那句话让宋嘉木的心理防线完全崩溃,她忽然忆起十八岁那年,也是在这样昏黄的路灯下,有人也捏着她的肩膀,生生将骨头弄得咯嘣响。可她长长的马尾依然倔强地从男子脸上甩过,眼里明明要洪水决堤,却誓死不回头的模样。
终于,在这个本该喜庆团聚的夜晚,在八年后的今天,宋嘉木盯着正前方,那幅巨大得连沿路灯箱都被遮住的结婚照嚎啕大哭。照片上的男子,被岁月沉寂后的脸庞更加坚毅好看,他黑色燕尾着身,长身玉立地被佳人挽着臂膀淡笑,一如当初,他笑着捏起她的下巴,满眼宠溺地对她说。
“宋嘉木,不管风水怎么转,你始终会回到属于我的轮子里。”
去到聚会现场的时候,宋嘉木的情绪已经恢复如常,索性场所里环境黑暗,没人会注意到她还微微泛红的眼。
公司年会是在一家ktv里进行的,她去得晚了,被当场罚了三杯白的。宋嘉木酒量还算好,可是不免有些晕乎,酒精儿上了头,就直接挑了个座位坐下,开始自我调节。毕竟不想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喝醉,她是个酒品不怎么好的人,她自己也十分清楚。
期间方总监坐到了她旁边,靠近她耳朵问:“没事吧?”
宋嘉木耳朵痒,离得他远了些,顺带摇了摇手。坐在一旁的一个女同事便起哄了,说总监偏心,这里所有人都喝了不下三杯,就不见他去问过谁。
总监方宇年近三十,长得端正却没有女朋友,公司女同事之间的小道消息总是最多的,最官方的版本好像是方宇年轻时候有个初恋,对方嫌他穷最后跟人跑了,导致他再也不相信爱情。每每听到这些,宋嘉木都有些同情,所以对方宇没那么高的戒备。
聚会完毕有人提议转场,于是一窝蜂的又打车去海鲜烧烤店。出租车路过cbd一家shoppingmall,忽然有女的惊叫一声。原本宋嘉木正闭目养神,却见前方副驾驶的女生小玲回过头来,对后座的所有人说。
“诶,你们看见了吗?刚刚那个叫盛唐的大型商场,据说就是南北集团的ceo建的,只为博红颜一笑。不久前还招摇地当众求婚,嫉妒死我们这些人了。”
后面的两个人你接一句我接一句,宋嘉木再也无法安眠。
记忆回朔,两人窝在大大的玻璃花房里说着以后的梦想。
宋嘉木说,以后我要当记者,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心情不好了我就乱说,还谁都不敢阻止我。
完了她问顾南方:“你呢?”
顾南方想了想,最终摇头道:“没有梦想。”
然后宋嘉木就嗤之以鼻,她从对方怀里挣扎着爬起来,右手食指重重地点上他的鼻梁恨恨道。
“姓顾的,你要是以后没本事我铁定就踹了你。”
顾南方逗她:“可我只想风月不想风云怎么办?”
宋嘉木立马跳起来。
“那怎么行,我还等着让我俩的孩子变富二代呢!你要是让他成不了富二代,我就让你滚蛋!”
那时候的宋嘉木还没有意识到,这辈子,敢对顾南方这样说话的人,大概只得她一个,可她最终竟也丢了这资格。后来对话是怎么样的宋嘉木不记得了,她只模糊记得自己开玩笑,将话题延伸到要离他而去,让他永远找不见。
顾南方说:“如果有天我找不见你,我就站在最显眼的位置,让你找到我。
手机短信铃声嘟嘟响起,将宋嘉木的思绪拉回现实,莹白的屏幕上,显示着简单一行地址。宋嘉木凝神思考,最终不顾大家挽留让司机停车,然后招了俩出租往地址处去。
是别墅区,车子停住,她一下车,整个人就犹如雷击。
在无数个夜晚里,她都梦见这样一幢建筑。
“我要的房子,不要大大的落地窗,最好是没有窗,因为我喜欢睡懒觉,要是每天没有睡够我一定会毛躁。花园是一定要有的,在屋子后面,种满向日葵。”
回答的那个人眉目很不清晰,词句却很清楚。
“有没有常识?向日葵在这里很难成活,更何况是一大片。”
“我不!我就是要!……”
现在,宋嘉木站在这幢建筑面前,看着那大片在黑夜里,都美丽怒放得不可思议的向日葵,悲从中来。
正当宋嘉木出神之际,有人已经站在她背后,那个完全趋近成熟的嗓音在问话。
“找我?”
闻言,宋嘉木顿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急促起来,心跳频率正在加快,她要告诉自己一千一万遍,才能克制住转身飞奔进对方怀抱的冲动。宋嘉木定神,逼迫自己想起来这里的目的,半晌后她转过来,对着当事人笑。
“我找你是有事和你商量……”
顾南方抄手,一身深色西服靠在白色宾利的车门旁,看似悠然自得,眼睛却如鹰,盯得她无所适从无处可逃。
宋嘉木看他一眼,又将头埋下,终于鼓起勇气将刚才的话说完。
“我是想,我跟你的时间也不算短,现在你马上要结婚,我也不想过多纠缠。我要求不多,一笔你觉得可观的青春损失费,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影响你的生活半点。”
语毕,她分明感觉整个气氛彻底冷了下去。顾南方不说话,她也不敢抬头,虽然提出要求的是她,可她就是莫名的心虚。
等待大概有半个世纪,才忽听得属于男子的醇厚嗓音,没有怒气,甚至没有情绪的起伏,一如最初相遇时的那样,轻轻浅浅。
“可是我觉得,打发在你身上的一分钱,都是浪费。”
在宋嘉木过去二十六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遭受过这样的侮辱,即便是在老宋倒台以后,家道中落,却鲜少有人来落井下石。可是她没有想到,在最初她以为会保护自己终生的人,竟是对她恶毒得发指的那个谁。
似下定决心,宋嘉木终于抬头迎上对方视线,坚定道。
“既然如此,我不保证您的婚礼能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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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受了点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