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chapter 12。
顾南方推门进来,见宋嘉木醒了,脸上的却冰没有融化一丝半点。宋嘉木有些忐忑地盯着一言不发的他,像只受惊过后的兔子。不过,她的表情倒是成功地让他开了口。
“怎么?还有什么是你觉得害怕的?”
看见他,宋嘉木不自觉吞咽了一下口水,只觉嗓子干涩。
她伸出手想去拿床头的水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偏过头:“就你……一个人吗?”
知道她话里的意思,顾南方朝着床头的方向点了点下巴,宋嘉木才注意到,水杯底下压了一张纸。她打开来看,只有剪短的三个圆珠笔字体:对不起。
宋嘉木心下了然,末了开口问眼前的人:“她去哪儿了?”
顾南方却没有回答她,但是语气变得有些咄咄逼人。
“就是因为这样才需要钱?宋嘉木,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在做这些的时候特别重感情啊。你可千万别给自己造成这样的错觉,真的,否则我会忍不住将你从云端拉到地狱。”
仿佛对这样的指控已经司空见惯,宋嘉木撇开脸不看他,只重复地问:“可乐去哪儿了。”
顾南方冷哼:“现在还能有什么地方适合她。”
闻言,宋嘉木猛地回过头来,原本手上还连接着输送液体的针管,她激动地从床上翻身坐起,扯掉输送管跳下床,特别不文雅的上前去扯住顾南方的衣领。
“你把她送去了戒毒所?!”
已经很久了,距离看见她的张牙舞爪。自从八年前之后,顾南方再也没有见过。
他有些愣,片刻后将自己的面部表情恢复得平静如初,一根一根扳开宋嘉木握住自己衣领的手指道:“我是不是始终让你觉得我很良善?”
被挣脱了手,宋嘉木却不罢休,又重重地推了面前的人一把:“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把她送走!你给我把她找回来!”
不明究竟为何她的情绪竟如此激动,顾南方也有些怒。
“不送进去,难道看她等死吗?如果在一开始毒瘾发作的时候就及时送走,现在何至于沦落到这个样子。你永远觉得自己是好人,用自己的不忍心当借口,但最后结果证明,你做的永远都是坏事,难道我说错了吗?”
听见顾南方的指控,宋嘉木整个身子都滑倒在地上,冰凉的瓷砖透过薄薄的病服与她的皮肤相贴。而这些清凉并没有让她冷静,只是将她一颗纷乱的心包裹起来,变得更加寒冷刺骨。
“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地方吗?万一和那些三教九流发生什么意外冲突怎么办?”
“我是那种没有能力到会让她发生意外的人吗?!”
一句话,将宋嘉木堵得半死。
清晨的阳光一缕一律跳跃进来,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倒映在地板上,一小团的黑色。宋嘉木屈膝,将自己整个身子都抱住的姿势,喃喃自语。
“我已经亲眼看见我爸走进那道门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可乐去受折磨……你以为我是你吗顾南方,你以为我没有心吗,你以为我就不会痛苦吗。”
顾南方放在背后的手紧了紧,最终也没有任何动作,脑子里在叫嚣。半晌,清冷的嗓音响起。
“原来你会痛苦的吗?”
气氛被顾南方的话带得更冷了下去。
病房里的寂静,就像是漫天拨不开的云雾,良久,久到宋嘉木从臂弯里抬起了脑袋。那眼睛还泛着红,表情却莫名地凌然,估计已经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她起身,一步一步走到顾南方面前,开口,声音很有些大,颇有点不讲理地模样。
“你能别整天拿那件事挂在嘴边么?非要搞得我寻死觅活三百六十五天你就透心凉了是吧?!”
这番话将顾南方唬得半天没有回过神。看见他的表情,宋嘉木暗自扁了下嘴,拍了拍男子西装道。
“小绵羊我已经装得够久,你身啊心啊的都折磨过也出了气,我们现在总该互不相欠了吧?况且,你大概也不想因为我的原因,毁了你和苏小姐的天赐良缘。”
言尽于此,宋嘉木转过头,似乎在下某种决心,最后脱口而出。
“既然如此,南方,我们放彼此一条生路。”
不知是不是顾南方的错觉,当自己的名字从她口里那么熟稔的念出来时,仿佛有一只手,捏着他的心脏不断收缩,大口呼吸也没有用。他分明看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光影,最终却如烟火熄灭不留灰烬。
顾南方眼眸微合,转身往外走,到门口的时候宋嘉木叫住了他,顿了顿问。
“有什么想要的结婚礼物吗?可乐的事,还是要谢谢你帮我走出这一步。”
那还略带沙哑的声音里充满一些期意,顾南方却头也不回。
“不打扰,就是给我最好的礼物。”
他没能看到,在一室的明亮里,她的身子止不住地抖了一抖。
直到宋嘉木出院,顾南方果然都没有再出现过,倒是徐振中途来了一趟,说检查一下伤口的愈合程度。徐振比顾南方同岁,比宋嘉木只大两个年轮,所以在沟通上没有任何的代沟。
好吧,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承认他是抱着一大堆好奇心出现的。他打从心眼儿里想知道,究竟这个让顾南方恨之入骨却又多次不忍心整死她的女人,是何方神圣。
检查期间,徐振故意和宋嘉木搭话:“介意我问个问题吗?”
没料到他会和自己沟通,宋嘉木一愣,随即反问:“你问的问题是出于善意还是恶意?”
徐振突然被宋嘉木的机智挑起兴趣,他放下手里的微小型放大镜,整个人坐在床边盯着宋嘉木目不转睛。
“是好意会怎么样?恶意又如何。”
除了顾南方,宋嘉木不惧怕与任何人的对视,从小时候面对纪泠开始,到现在的徐振,包括中间出现的所有路人甲。而顾南方,却始终是她的死结。他一看她,稍微久一些,她的下场通常就是丢盔卸甲,四处逃亡。
“嗯?”
见她突然眼神发呆,徐振一个抑扬顿挫的音调将宋嘉木的注意力给拉了回来。深知失态,宋嘉木毫无违和感地翘起嘴角笑了笑,也学对方,将音调拉得长长。
“如果是好意的话……那就有好酒。如果是敌人,那对不起了,我会奉上匕首。”
她未施粉黛的脸,在窗镜明亮的阳光折射下,处处透露着一股难以言表的活力,让徐振禁不住出了神。在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她的确有那个本事将,将天之骄子顾南方的生活搅得翻天覆地。
正愁不知该如何是好,病房里又出现了一个人。
“哟,你这一个意外还弄得挺热闹。”
听见这声音,宋嘉木不用看便知道是杜白。
天气有些热了,杜白的白色外套被他拖下,雅痞样子地挂在手肘弯,他上半身倚在门口,将整个身体的重心都放在上边儿,头发和上次相见的时候比短了一些,但依然是招摇的他热爱的小飞机头。
徐振和杜白是认识的,但不熟。这家私人医院是顾南方投资,他只不过是被伯乐看中的一匹千里马,交给他全权处理,虽然徐振和顾南方之间的关系更胜似于朋友,但顾南方身边的人他却只见过几次面,都没有什么深交。
杜白一到,徐振就很有眼色地找了个借口走了,杜白侧过身去盯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意味深长。宋嘉木倒是会抓准时机,见他不注意,立马半倾过身子去抢了他右手里的塑料袋。打开,果然是自己的挚爱,皮软香甜的水蜜桃。
“这季节已经开始卖桃了?”
杜白被她的话拉回注意力,正过头耸了耸肩道:“你大小姐要吃,我就是种也得给你种出来啊,别说花点儿心思给您运过来了。”
宋嘉木做了个冒星星眼的表情,两只手放在脸庞处装可爱:“还是摆摆最好。”说完,便撕拉着塑料袋,稀里哗啦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房间。
见状,杜白就势往床尾的空处一坐,抢过宋嘉木即将拆吃入腹的大袋蜜桃,特别小孩地赌气道:“给我道歉!”
宋嘉木很实诚地举起右手,腰背挺得溜直,做了一个很认真标准的军礼:“对不起!”
然后扑过去抢垂涎已久的水果,杜白却一下就泄了气。
“真是,对着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却张口就来,为什么就不能对着他这样大大方方呢?依我看啊,你要是真心诚意道个歉,解释清楚当初到底怎么一回事儿,哪怕你当初真的是变心了,他肯定立马也原谅你,以后大家见面不至于弄得跟仇人似的,我看着都心慌。”
看宋嘉木一边急不可耐地开始剥皮,一边欲言又止的模样,杜白赶紧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将她打断。
“诶,你千万别告诉我我不懂,也别说什么你早已经将那一段忘得干干净净渣都不剩,你要是真这样觉得,就不会和他纠缠了这么大半年,你哪怕再缺钱,就不能找我借么?非得去那地狱门前走几遭,你这不是自己给自己大耳刮子是什么?!”
看杜白比她还着急,宋嘉木叹口气,最终也还是没能说出个什么,来来回回只有那句搪塞了所有人的:“很多事,你不明白。”
而且,她永远也不会坦白,所以他永远也不可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