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遗命
天才蒙蒙亮,橘色的日光被头顶的树叶打成细碎的光芒,地上的草木皆被柔和的光晕笼罩,十分恬淡。只是面对如斯美景,林平之与令狐冲一个是心事重重一个是满胸感触,都是无意欣赏。
“就只有名门正派才有这许多规矩,真是……太蠢了。”二人结伴返回衡阳城,此前一直是不曾言语;此刻令狐冲先开口,却是林平之不懂的话语:“令狐兄?”
“我说的不就是刘正风师叔?他与那魔教长老不过是共同研究音律不曾密谋伤害五岳剑派,又不是嵩山派中人,关左盟主鸟事?人家想与友人退隐江湖,他却偏偏要来横插一脚将人家双双逼死才心甘。刘师叔在五岳剑派中也算德高望重的人物,尚且被逼得走投无路;若我等小辈与魔教中人结交,却不知要给责罚到何种地步了。”
曲洋与刘正风自断筋脉携手赴死一事让令狐冲有所触动,于林平之却更是极大的冲击。他对令狐冲这番话的内容倒是毫无异议,但令狐冲说话的语气却让他很是疑惑:“令狐兄,你说的就好像……你不是名门正派弟子一般。”
令狐冲暗道一声:“该死。”他一直以来对“名门正派”的条条框框不以为然,对那些故作正义的言行更是嗤之以鼻;只是他身处门规森严的华山派,便一直处处留意规范言行。此刻面对林平之这与前世兄弟相仿的面孔,心中的防备不知不觉间卸下,便将真实想法说出口来。“我只是随口说的罢了,林兄不必在意。”
林平之待要答话,左首方向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的惨呼,似乎是痛极。令狐冲不喜招惹麻烦,对这凄厉喊声自然是充耳不闻;林平之却是大惊失色:“那是我娘的声音!”而后便向那喊声传来的方向快步奔去。
穿过树林,便是间破庙。林平之才到了大门外,就听里面传来一个嘶哑尖锐的声音:“林总镖头,你经脉尽断,即便木某再不做甚么,你也活不了一时三刻了。你林家的辟邪剑谱……”
林平之听这人说到父亲活不长久,心中大急,推门闯入:“勿伤我爹娘!”只见自己父母被绑在庙中的柱子上身上皆是伤痕累累,一见自己,面上便现出惊喜之色:“平儿!”
林震南夫妇身旁站着个脊背高耸面貌丑陋凶煞的老者。那老者见林平之闯入,哈哈大笑:“林总镖头,我说过令堂已认我为长辈,你看,他这不是来了?”原来此人便是那被林平之冒名的“塞北明驼”木高峰。他听闻余沧海为抢夺辟邪剑谱将林家灭门对此物亦动了心,便一路跟着余沧海,正好在刘府听到林平之冒认为自己晚辈的说辞;待他尾随青城派弟子寻到林震南夫妇所在之处,便将二人劫走带到这间破庙此处拷问。
林平之见此人驼背又听他如此说话,便猜到了:“你就是木高峰?”他此前不知木高峰是何许人也,只是见刘正风面色恭敬才猜测这人是个急人之难的大侠;此刻见他劫了自己父母做趁人之危的行径,顿时将这驼子恨得咬牙切齿。
木高峰道:“正是。”忽得脚下一蹬,身体向林平之的方向晃去。林平之武功平平,如何躲得过?当下便被擒住了肩膀手臂被折向身后。林夫人惊呼:“驼子,你有甚么只管冲着我夫妇来就是,休要与平儿为难!”木高峰大笑道:“他此前已将木某认作前辈,你们夫妇若将那辟邪剑谱的下落告知木某,我如何会寻这孩子的晦气?”
林震南嘲讽地笑了声:“驼子,若我夫妇当真说出辟邪剑谱的所在,你定是要先将我们一家三口尽数杀死,再去取那剑谱。我夫妇命不久矣,偏偏不说这剑谱的下落。日后你若想知道,需得护得平儿周全;他一日不说,你便一日不敢伤他。”
木高峰面色一冷:“林震南,你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我真不敢伤这小子?”那扭转林平之手臂的力道又加大几分。林平之倒也硬气,即便疼得额上渗出冷汗也不吭声。
“家师向来与人为善,不曾开罪木前辈。如今您老人家伤我华山弟子,意欲何为?”木高峰闻声看去,只见一佩剑青年双手抱胸倚在门框上;观其面色,似是重伤未愈。虽然木高峰相信这青年必不是自己的对手,但他对岳不群之名却是有些忌惮的:“你这小子又是谁?这姓林的小子何时成了华山弟子?”那青年微微一笑:“在下华山派令狐冲。师父向来好打抱不平,见林师弟家遭巨变父母亦为卑鄙之徒所掳,不忍其孤立无援;加之林师弟是可造之材为人正直,师父便收了他为弟子。我这做师兄的,怎能眼睁睁看他给人欺负?”
木高峰被对方骂作卑鄙之徒,怒气徒生;还不等他发难,又听令狐冲续道:“晚辈不才又身负重伤,自知不是木前辈敌手。然而师父未几便会赶来,想必他是有不少话要与您老人家说的。”
木高峰一惊:岳不群这厮向来不齿威逼胁迫之事,如今林平之又成了他徒弟,等他来了,还不得将我冷嘲热讽一番?华山派的紫霞神功厉害得很,我与他作对必定讨不了好去,还是早早离开的是。便冷哼一声,放开了林平之:“既然如此,我便给岳掌门个面子,放过林家之人罢。后会有期。”说着跃出庙去,一瞬间便不见踪影。
林平之急忙赶到父母身边,为二人松了绳索:“爹娘……”声音中已有些哽咽。林震南却是满面喜色:“平儿,你当真是拜在华山派岳大侠门下了吗?”
林平之心知父亲对岳不群甚是景仰,便说了个谎:“正是。”眼神却是飘向了令狐冲,希冀对方不要将实情说出。他知道令狐冲性子冷淡绝不会费心体谅他人,方才只是为了救自己才假称自己已是华山弟子;如今危机已过,说不得令狐冲就要说出实话来。令狐冲看到他眼神,便明其意;当下也不做声,权当是默认了。
这个消息于林震南来说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当即连连颤声道“好好”,又对林平之道:“平儿,你既已成了岳掌门之徒,便要用心学艺,日后替我林家报这灭门之仇。”说到此处,林震南急促呼吸了几声,又道:“平儿,你附耳过来……”
接下来的话令狐冲是不曾听到了;但他见林震南这般小心,也猜到这番密语多半与辟邪剑谱有关。当下便摇了摇头,心道:你行走江湖多年,对这家传的辟邪剑谱总该读得通透了,却连个余矮子都打不过;如此看来,这剑谱记载的功夫也不值一提。正想着,却听林震南道:“令狐贤侄,平儿他……日后就……托你多加照顾了……”
令狐冲一愣:他自觉并非“看似可靠”之人,这林震南怎会将林平之托付给自己?
林震南见儿子平安无虞又将要紧言语告知,已是心无牵挂;对令狐冲说了这样一句话,便撒手而逝。林夫人道:“平儿,我与你爹的仇便靠你来报了。”便向一旁的石柱用力撞去,即刻毙命。
不过片刻之间,父母便双双毙命。林平之心中大恸,伏在尸身上放声大哭。令狐冲见状,脑中却是出现了另一幅画面。
两个幼童跪在父母的碑前。那弟弟向来性格软糯,失去双亲,更是六神无主泣不成声:“哥哥,以后……我们怎么办……”那哥哥闻言,抬头将自己的眼泪逼了回去,大声笑道:“有大哥在,熙儿不必担心。我哪怕去偷去抢,也会代爹娘照顾好你的!”
那哥哥……正是前世的他。正是为了这一句承诺,他做了杀手丢弃良知甚至最终死于非命,亦是不悔。
忆及前世种种,令狐冲不由得走到林平之身旁,一手搁在那因哭泣而颤抖的肩膀上:“林镖头,请放心罢。我自当待他如亲兄弟。”又对林平之道:“林兄,休要再哭了,料理二老的身后事更要紧些。”
林平之擦了眼泪,用力点了点头:“令狐兄说得是,好歹……好歹我是见了爹娘最后一面。”起身看到父母身上的层叠伤痕,心中恨意更深一层:“余沧海,木高峰……此仇不报,我林平之誓不为人!”一拳重重击在柱上。
这时,只听庙外一人道:“咱们到庙里瞧瞧。”令狐冲认得这是岳不群的声音,便大声道:“师父!”便迎出庙去。
岳不群见了令狐冲,先是面露喜色,然而很快面色便肃然起来:“华山派首徒夜宿烟花柳巷,你可真是本事得很。”令狐冲想到自己对青城派弟子那一番恶作剧,当即低下头以掩饰唇角的笑意:“徒儿不省人事之时为人所救,醒来已在妓院之中,此事哪里怪得了徒儿?倒是余观主以此大做文章辱我华山派,实在是不该。”岳不群哼了一声,道:“所以你就戏弄人家的弟子?如此一来,你和青城派可是结下了梁子。你此次下山犯下种种大错,待回了华山再与你详细分说。”说罢取出信号火箭来,引燃抛入空中。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华山派众弟子便陆续到了此处。陆大有一直担心令狐冲的安危,现下见了令狐冲便冲过去一把抱住,又笑又叫再顾不得旁的。令狐冲本不喜欢与人这般亲近,但他心中明了陆大有对自己是真的关心,便也忍住了推开对方的想法。
其后令狐冲引见林平之岳不群收林平之为徒,此番种种不提。
岳灵珊此前是华山众人里辈分最小的,如今有了个称自己“师姐”的小师弟,喜悦得紧;又见林平之模样俊美,心中不由得生出些好感来。见林平之面色郁郁,便拉着林平之介绍华山派各位师兄,希望能将对方哄得高兴些。
林平之失去双亲没多久,只想自己静静呆着;此刻他对华山众徒的热情有些吃不消,便想以眼神向令狐冲求助。只见令狐冲靠在不远的树下,却是孤立于华山众人之外了。
岳灵珊见林平之拿眼去看令狐冲,便笑道:“没想到林师弟你这两日一直和大师兄在一起,看来你和华山派还真是早早结下了不解之缘。大师兄他性子虽然冷淡,人却是很好,绝没有看起来那么难相处,你可别怕他。”
林平之看着那个游离在人群之外连个眼神都不投过来的青年,自语道:“大师兄他……人的确是很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的兄友弟恭就是明天的兄有弟攻啊,摊手。明天开始思过崖各种jq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