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八张 成亲
案上，田黄石雕异兽书镇，雕金翡翠象牙笔，祥云九龙端砚，朱膘石青雄黄太白四色颜料。
只见得一身明黄的作画之人端坐于案前，微微蹙眉，略略考虑，粗粗几笔，寥寥数点，便是一副寒梅傲雪图风骨初露，足以见得其功力之深厚。
然，还未等其上色，那作画之人明显已经没了兴致，放下了笔，让左右伺候的人将未完之画撤了下去，后自有随从递上了九爪金龙蚕丝帕让他拭手，再奉上了新茶。
康熙却是没有心情去碰，只是叹气。
这都是八年来的第几次了？
——被自己儿子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给吓出来。
……
康熙从桌角儿上拿起一张保存得很好，但纸边留有些火痕且滴有一笔浓墨的宣纸，细细地抚着上头的笔墨，表情纠结，似是怀念又宛如憧憬。
这纸是八年前他叫梁九功烧掉的那卷孝经里剩下的，那天他回到乾清宫的时候，那火盆里的火已经被风吹灭了，这张纸就留了下来，而他那时已打定了注意，一定要得到胤禩的真心，就将纸留了下来，时时记着。
但是，八年了，整整八年了，他想做的，还是毫无进展。
曾经八年，现在八年，未来八年，他虽贵为皇帝，日日听得万岁二字，但到头来也不过那么些寿数，还能再能有几个八年呢？
偏偏胤禩还有意无意总是刺激他，没事儿就朝着那几个皮猴子笑得那么宠溺温和，遇上自己真的是连脑袋都懒得抬，叫他实在是难受的紧。
“万岁爷，可是这茶不合口味，要不让奴才撤了换新的。”梁九功见康熙一口茶没喝，就苦皱着眉头，连忙上前尽自己奴才的本分，谁知道这样也能被揪住。
“梁九功，暂且先别管这茶水了，朕有话要问你，你可得据实回答。”康熙郁结到了头，也顾不得什么了，抓到个人就问道：“你家兄弟几人，你排行第几。”
“回万岁爷的话，奴才家里兄弟四人，奴才排行第二。”这下，梁九功真的叫仗二脑袋摸不着头脑了，揣测不了圣意，只能如实回答。
“甚好甚好。”康熙一下子来了精神，又问道：“你父母如何待你们？兄长又是如何？”
“奴才家里贫苦，父母整日忙于耕作放牧，生养伙计，一日来与奴才几个也不多话，吾等多于兄长亲和，正是应了那一句长兄为父不是？”
“那后头你兄长娶亲了呢？”康熙又问。
“那关系自然就疏远了。”梁九功不无遗憾地说道。
“这样啊。”康熙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忽又转了话锋，问道：“再过几日，可是大选秀女的时候？”
“回万岁爷的话，户部已经准备好了，娘娘们也都挑了些牌子去。”
“传令下去，让德妃好好给留意着了，或是让四阿哥自己去挑，若是有哪个中意的，朕定会指给他的，若是没有，那朕就直接给他指了。”康熙打定主意，拆掉一个挡路的就是一个，首当其冲就是最好解决的老四。
可能胤禛一辈子都难以相信，他逃了那么多年的成亲，就在一个太监的无意“怂恿”下，成了定居。
康熙的圣旨传到永和宫的时候，德妃正在翻着户部送上来的牌子，尽心尽力地给胤禛挑着嫡福晋，做足了慈母的样子。
她与老四置气了那么多年，本以为这辈子母子两人就要形同陌路了，可也不知道那八阿哥使得怎样的本事，竟让那么冷淡的一个孩子主动与小十四，与自己亲近起来，虽说老四这一辈子是做不到像小十四那般自在撒娇，可母子之间相敬如宾，已经比过去好太多了。
话说回来，八阿哥这收拢人心的手段，当真是厉害，德妃停下了翻动的动作，叹了口气。
这些年太子越来越荒唐，万岁爷训斥了多少次了也不见改，但是对着八阿哥，总是软言温语的，这又是赐下承乾宫，又是封了贝勒，上朝议政，朝中大臣像是佟国维马齐阿灵阿鄂伦岱揆叙王鸿绪莫不交口称赞其行事作风，八阿哥除了出生不够尊贵，怎么看都是那个位子上的最好人选。
作为母亲，她怎么会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身登九五，万人瞻仰，可老四这孩子能力的确是不俗，这些年也算有所建树，颇受万岁爷的青睐，但说这笼络人心的手段，实在是和八阿哥差太多了，她的家世不算不得大好，怎么也不像抢得过的样子。
再说这胤禛自己，看起来也没有想要争的意思啊。
若是老四自己不想要不想争，她也没办法，这嫡福晋的家世就用不着太好了，只要身体康健，模样周正，温柔体贴就好了。
可是，康熙的圣旨一来，德妃彻底没了方向，刚刚选好的几个又都看不上眼了。
康熙最不少的就是子嗣，怎么可能在选福晋的事情上一个个管过去，故而除了皇长子胤禔和太子胤礽，他还没注意过其他阿哥的婚事，现在突然如此重视胤禛，都猜不透万岁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这到底是因为胤禛成亲太晚，太不合礼数，万岁爷怒了，还是万岁爷想要重用胤禛，给胤禛找个家世高的，把他抬到高位？
算了，这福晋她不挑了，让老四自己头疼去吧！
头疼了没多阵子，罪魁祸首胤禛自己到了。
当然，胤禩也一道来了。
两人分别请了安，坐在了德妃的身边，待看清桌子上的东西后，胤禛瞬间黑了脸。
“额娘，儿子还小着呢，还想给我大清多多效力，这成亲之事还是之后再说吧。”胤禛大言不惭地说道。
“就你还装什么嫩，都不看看自己几岁的人了，你都十九岁了，放太子身上已经妻妾成群，孩子都抱了几个了，再说你成亲干报效朝廷什么事儿，枉你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先成家后立业的道理都不懂吗？”
德妃这么那么一通劈头盖脸地骂下来，胤禛还能说什么，倒是身旁悠闲看戏的胤禩听了“装嫩”二字，一下子没憋住，笑了出来。
“四哥你倒是在推脱些什么呀，早些时候娶个如意美娇娘进来，给德妃娘娘生个孙子抱抱多好！”
“我看你是自己想找个出宫玩的理由吧！”胤禛无聊地翻着牌子，一下子就道破了胤禩的真实意图。
但胤禩一点都没有被戳破的自觉，依旧笑盈盈地说道：“那四哥还真得早点成婚了，这样大家不是都欢喜吗？”
“话说回来，八阿哥你年纪也不小了，何不趁此机会一块儿了解了这档子事儿。”德妃喝了口茶，决定坚决拥护自己儿子，不让胤禛被胤禩欺负了去。
“胤禩倒是想啊，也不知道哪家的姑娘肯下嫁给我这个病秧子。”胤禩佯装伤心地抹了把心酸泪，声色俱佳，逗得德妃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行了吧你。”胤禛凉凉地说了一句，“这京城里待字闺中的八旗修女，哪个不肖想着嫁给我们八阿哥的？”
“不过你这婚事还是拖两年的好。”胤禛清清嗓子，说了一句，“让你这个‘八’阿哥和我这个‘四’阿哥同年成亲，我的面子往哪儿搁啊？”
……
能让胤禛说出那么欢脱的话的人，不是很多，胤禩绝对能算上一个。
六年前，三年前，他为了继续待在皇宫里，待在这一干兄弟身边，待在老八身边，他逃过了成亲，现在他怎么可能再把这个牵住自己心的人，拱手让给其他女人。
他办不到，但总有一天胤禩是要娶妻生子的。
他只能拖着，越晚越好。
作者有话要说：青衣睡了两天脖子好了，谢谢亲们关心。
我本来看到小八是三十九年成亲的，就自然而然地以为四爷是三十七年成亲的，最后查了才知道不是，但已经八年过去了，就让他现在成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