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欢宴(二)
别说在座的这些世家公子,连白术,都呼吸微促,有些紧张。易安的手段,先前在临淄时,他已经知晓一二。不过,那都是真真正正用来降妖除魔的,如果用来给这些贵公子们表演……
白术略微脑补了一下,觉得似乎有点不大合适……这些人,八成要吓傻。
为了自己日后衣食无忧,白术紧紧绷着身体,准备一有不对,就冲上去阻止易安。
可惜是他多虑,易安只走到众人桌几前的空地,微微一笑道:“四时有序,本不可更改。不过既然诸位相邀,我便略作些法术吧。”
一番话,将所有人的注意都吸引了——他竟要更改四时之序么?
易安今日又穿了一袭白衫,出门时白术还笑他不知洗起来多麻烦。此时只见他身形修长,一头长发半披半束,抬眼间双眸幽深,似笑非笑的,直叫方才还在交谈调笑的几人都停下来,望着他,个个都有些发愣。
虽然白术口上不说,但他也承认,易安的眼睛生得是极好的,真可谓眉目如画。若是他眼中含了笑意,更是叫人见之忘俗。
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这些世家子弟生出些恍惚的情愫,也是在所难免的。
可白术不知怎么了,心中涌起一阵不快,好似被人戳中心里最在意的地方一般。他左思又想,也寻不着源头,更是不爽到极点,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这一下,倒惊醒了那些贵公子们,个个干笑着,要么端起酒杯,要么伸手夹菜,以掩饰自己方才的失态。
同时,他们眼角的余光却落在白术身上,暗自猜测是不是自己的无礼,惹得这位和易先生关系匪浅的道长不快,心中纷纷忐忑不安。
白术盯着不知道哪位公子夹起的豆腐,忽然悟了。
——想必是今天菜色太差的缘故吧……
他为自己心中的不快寻了个个理由,便不自觉露出安心的神色。
落在各位世家子弟眼中,只觉得道长并未跟他们计较,也便放下心来。一时间,气氛倒有些和乐融融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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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安强忍着心中好笑,神色淡然地伸手入怀,摸出一叠白纸。白术不禁瞪大了眼睛——他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别人却无他这般乱七八糟的想法,目光都聚在易安修长的手指上。
只见后者用另一只手在纸上一弹,那些薄薄的纸片立刻粉碎,四下翻飞,乍一看如忽然下起鹅毛大雪般。
还来不及惊呼,易安双手掐诀,默念一句什么,纷飞的纸片立时变作漫天落英。桃花微苦的香气渐渐溢满鼻尖。
不知谁惊叫一声,众人才发现自己早已身至扁舟之上。春水碧绿如玉,不时一阵带着花香的微风吹起涟漪,两岸黑瓦白墙间,似浓若淡一片粉红,正是盛极的桃花。
易安立于江面之上,如履平地,连一丝波澜都没惊起,唯有额前细碎的发丝随着桃花香风微微摆动,更显仙气飘然。
白术知是幻境,却也承认这幻境简直以假乱真。他并未到过江南,却从易安施展的幻境里,领略了一回江南春-色,不由有些陶醉了。
“我……我这是在哪里?!”有人颤着声问,脸上神色惊慌,看来以为自己中了法术,身在别处。
易安轻声道:“诸位莫慌,不过是小把戏罢了,一炷香时间便能回去。”
他这样一说,多少有些惊慌的贵公子们便安定下来。为首的秦公子笑道:“想必接着便是‘夏’吧。”
易安不答,信手一拨,画卷般的春景霎时不见了。四下猛然间热起来,有人忍不住,竟不顾仪态脱了外袍,露出里衣来。
众人原本置身江上,现在却荡舟于湖中。
远处蝉鸣之声不断,大片大片肥厚的荷叶被船头分到两侧,船身便在其中穿行。荷花的香气若有似无,有早熟的莲蓬,沉甸甸地垂着,偶尔碰触到某人的肩头。
有人太过好奇,伸手摘下一个剥开来,里面莲子还未饱满,但入口也十分清甜。
“这是真的……”那人喃喃说,神情迷茫,已然入了幻境。
“易先生,”祝公子等不及般叫道:“秋呢?秋呢?”
易安点点头,景色又转,好一派秋之景!
公子们骑于马上,脚下秋草已呈褐色,却还未完全枯萎,隐隐带着燥气。远处大概是田地,竟然能看到有人劳作的身影——这分明是洛阳近郊的景象。
先前脱下外衫的那人,立刻感到秋风凌厉,赶紧又把衣服穿上了。
“最后……自然是冬。”易安轻声道。
众人俱是一惊,若非他开口,他们简直以为方才所见是真真实实的。
没等他们回过神,众人已然回到秦府小院中,只是不知何时,四周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白雪,还有大片的雪花在空中飞扬,偶尔落在人身上,带起一点凉意。
身后,几株腊梅悄然绽放,连雪花都沾染了花香……
秦公子惊愕地看着自家宅院的变化,一下子站起来,又不知该做什么。就在这霎那间,一切都消失了。
一片寂静。
在座的世家子弟们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幻想里,脸上都带着不敢置信的神色。桌上酒壶不知何时翻倒了,酒液横流,污了几人衣襟袖口,但却没人察觉。
“诸位公子,可还满意?”易安带着轻笑问。
“何……何止满意!”秦公子先回过神来:“简直太精彩了!”
众人纷纷附和,直说“不愧是易先生”。
易安也不推辞,诸般恭维之言,悉数收下,回了自己位置,满上一杯酒,和众公子对饮而尽。
白术凑到他身边道:“真有你的!虽然明知是幻术,却仍觉得是真的……法术啊……”说着,他想起自己,不禁有些黯然。
“你若喜欢,时常变给你就是。”易安道。
白术一听这话脸就红了,连连道:“不必,我说说而已。”
身为道士,法术不如人就算了,装模作样也略输一筹……如果还要被当做小孩一般来哄,简直没脸见人了。
易安见他面红耳赤,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得分外欢乐。
在场诸人只觉得气氛莫名有些诡异,却又不知为何,埋头吃菜的吃菜,喝酒的喝酒,一时间竟无人说话。
身为东道主的秦公子便站起来道:“在下还准备了些余兴的节目,虽然俗了些,还望易先生和白道长不要嫌弃。”
说罢,他吩咐管家。不一会儿,上来了一班伶人,都是十几岁的美丽少女。而为首的,正是洛阳最红的姑娘,程小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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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术并不认识来人,只觉得最中间的女子美貌非凡,但其余人却是知道的。
程小蝶什么身价?
就连近处听她抚琴一曲,那都要好几十两银子,更别说请她过府献艺了。若非秦家人有官职在身,还真不一定请得动。
看来秦家为了讨好易安,可谓下了血本。
程姑娘作为首屈一指的红牌,不仅琴技惊人,舞艺也出神入化。原本能近距离观赏,是这些公子哥们求之不得的好事。
只可惜他们刚刚才受了不小的震撼,此时有美当前,却一点反应也无,甚至几个人神情恍惚,一副有看没有看的模样。
可怜程姑娘头一回受这种冷遇,委委屈屈地给众人一一斟了酒,就在管家的示意下退下了。
“这等俗物,果然入不了二位之眼。” 秦公子干笑:“不过,易先生,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
易安道:“但说无妨。”
“久闻易先生善风水,今日机会难得,在下想请易先生帮敝府瞧一瞧。”
其余人一听,暗道这姓秦的太狡猾,竟明目张胆假公济私,实在可恶……
易安倒不推辞,四处略略看了看,最后只说了一句话:“没有妖患,倒有**。”
秦公子脸色一僵。
众人见他吃瘪,心中暗爽,却又装模作样打了个圆场。
一顿饭,某位主人讨了不快,某位客人吃了一肚子怨念。
当然,这怨念也不好表现在脸上,所以看上去勉强也算宾主尽欢吧。只是众人散去,秦公子摔了酒杯,白术又拉着易安上馆子饱餐了一顿,这都是不为人知的秘密了。
回客栈的路上,白术忽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易安问。
“怪了……”白术双手在全身摸了个遍,“我的玉佩去哪儿了。”
易安往他腰间看,果然已经空空如也了。
“兴许是掉在别处了。”他想起白术的性子,觉得很有可能:“无妨,再买就是。”
他说的轻松,白术倒有些不好意思。这玉佩原本就是问易安借来的,这下可好,弄丢了。想起不知价钱几何,白术就觉心里揪着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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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又是三天,该吃的该玩的都差不多了,唯有《五行大合术》的消息没打听到。对于此事,白术一点内疚之情都没有——反正师父也没给线索,几位师兄也没消息,他打听不到,也很正常嘛!
头天晚上,两人好生休整一番。到第二日,便清清爽爽准备上路。
谁知正收拾行李,忽闻外头一阵喧哗。接着客栈掌柜一脸惊慌,急匆匆冲进来:“二位公子……二位公子……出事了!”
“怎么?”白术见胖掌柜急得出了一身汗,颇觉有趣。
“那个……那个……”掌柜支吾半天,最后道,“唉!你们还是下楼自己看吧!”
白术和易安对视一眼,便跟掌柜而去。
一下楼,竟然看见十几名衙役将客栈大门团团围住,一副捉拿人犯的架势。看见二人出来,为首一人道:“二位,我们是县衙衙役。县令大人令我等请二位过府问案。”
白术满心疑惑,问案关他们什么事,他们不过是路过此地而已。易安却似乎不觉得多意外,只略微点头,以示知道。
那衙役头目显然知道二人身份不俗,也并不怎样呼喝,规规矩矩带二人出了客栈,一路往洛阳县衙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去吃了水煮鱼~~
好撑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