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复杂
文渊抠着指甲边缘,在江离的教导下,几乎改掉的小陋习,此刻不自觉发作,拇指一侧隐隐作痛。
他在紧张,说不出来的怪异滋味,不祥的预感盘踞心头。
倚着座椅靠背,眼睛盯着电脑屏幕。
刘帆:“熟就好!你知道江离办的杂志遇到大麻烦了吗?”
文渊尚未开口,叶环便已发出信息:“不。”
文渊颔首,拍了拍他的肩,意为嘉许。
刘帆:“他居然没告诉你……”
叶环:“遇到什么大麻烦?”
刘帆:“投资方撤资,杂志社快玩完了,江离灰孙子一样四处筹钱,天要塌下来了!”
叶环:“怎么会这样!”
刘帆:“我跟在后头干着急,一点忙帮不上,本来他老婆能耐挺大,可是故意不帮他……”
故意不帮他?
文渊的心一沉,眉头渐渐皱起。
叶环:“你怎么知道他不帮他!还故意不帮!老大绝不是这种人!!!”
刘帆:“你了解文渊的背景么,清楚他背后的资源么?”
叶环:“他有什么背景资源,不就是混过黑道,早退出了,难道你想让他借高利贷?”
高利贷这条路,文渊的确有过盘算,不过很快否决。风险高得吓人,依黑老大的脾性,绝对要江离亲自来画押,逾期不还,后果不堪设想,那么大笔金额,他保都保不住。
刘帆:“当然不是借高利贷,一个不好就是赌命!”
叶环:“那你想要老大怎么做,老大有什么背景资源?”
刘帆:“旁的不说,两位重量级人物,一官一商,任何一人出手都能帮上大忙。”
叶环扭头看文渊,文渊轻声说:“你一无所知。”
叶环:“他一个三十岁不到的帅小伙,认识重量级官商?”
刘帆:“北京的董xx,听江离讲,曾出面帮文渊拿下一个四千七百万的大单。位高权重,只手遮天,如果文渊肯去找他,他只消发一句话,哪个大出版社不卖面子?有出版社担保,就可以从银行借到钱了。”
叶环:“这是官,商呢?”
刘帆:“他做直人时的情人,叫水绒,我见过一面,听江离讲,名下资产近百亿,区区两百万,不信从她那儿借不到。”
文渊的心又一沉,听江离讲!听江离讲!江离对你讲了多少?又是怎么对你讲的?
叶环:“外,你要先搞清楚一件事啊,老大和人家分手了,怎好意思开口?拿前情人的钱救助现在的爱人,亏你想得出!况且,就算老大厚着脸皮开口,人家一定肯帮忙吗?”
刘帆:“一定肯的,江离说他们的关系好像亲兄妹,我也真佩服他,分手还能做好朋友。”
叶环:“搞笑,如果人家知道真相,老大直变弯,还是圈圈,认不认老大很难说。你以为世上所有的人都包容同性恋吗?”
刘帆:“小叶,你别替他辩护了,他行的!水绒多半认为他直变弯,自己难辞其咎,他只要肯开口,别说两百万人民币,两百万美元都能借到。”
叶环停止打字,瞅了瞅文渊。
文渊面无表情道:“我来和他聊。”
叶环让出位子,说道:“哥,你别生气,他们不了解情况。”
文渊“嗯”一声,敲击键盘,输入:“这些事,都是江离告诉你的?”
刘帆:“不错!”
文渊翻口袋找烟。叶环暗叹,最近他抽烟的次数渐有回升势头,从音箱旁摸出半盒中华。
文渊接过,抽出一支,点上,先深深吸一口,迅速打字:“老大为什么能帮不帮?江离有没有对你说?”
刘帆连续发来信息。
“说了一点,他有苦衷,希望江离理解。”
“我问能有什么苦衷,不就是拉不下面子么!老公遇到那么大的困难,换成我,面子里子全都不要了。”
“你不知道江离对这份杂志多么在意,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理想,还有同事们,其中几人更是因为欣赏他信任他,被他说动从北京广州等地齐聚上海,大家一起奋斗,如果做不下去,不是坑害朋友吗?”
文渊:“确实……”
刘帆:“他说他不能对不起朋友,他们割舍原来的优厚待遇,放弃稳定的发展前景,怎么敢不对他们负责。”
文渊:“他真是一个大好人!”
刘帆又发来一连串信息。
“那还用说,连我都被他的才华魅力感染。”
“‘独钓寒江雪’之名在圈子里一向风评甚佳,接触真人后才发现,他比传闻中好十倍,简直无可挑剔。”
“文渊积了八辈子阴德,傍上这样一个好男人!”
“小叶,你劝劝文渊,请他无论如何也要搞到钱,江离在北京无计可施,只好又飞广州想办法,形势不容乐观,我都急死了!”
文渊:“你问我和他是不是很熟,是想让我多劝劝他?”
刘帆:“嗯,江离自己不会求他,我和他的交情不够,也许你可以。”
文渊:“既然天都快塌下来了,江离干嘛不求?老大是他老婆,心里把他装得满满当当,你我说话的分量怎么及得上他自己?”
刘帆:“他个大男人,信誓旦旦养老婆,到头来自顾不暇,好意思开口么?”
文渊眯起眼吸烟,这话听起来没有任何疑问,也符合江离一贯的行事作风,可他偏偏不信。大男人往往只“大”表面东西,不是骨子里的尊严,他文爷破产后穷困潦倒,还让父母养了几个月。凭两人日常良好的交流互动,江离不可能盲目硬撑着,一定有什么原因令他不便开口。
此前文渊并未想到这一层,引导刘帆道出所知一切,思维越来越缜密。
文渊:“我认为还是由江离亲口说为好,我们终究是外人。”
刘帆那边沉寂一会儿,屏幕上蓦地蹦出几段触目惊心的话。
“好吧,我告诉你真相,但你要保密,否则跟你没完!!!”
“江离认为,文渊不肯尽心的原因,是为了逼他放弃杂志社。”
“文渊固执己见,严重不看好杂志社前景,借钱维持不过是饮鸩止渴,坚持到最后,不但赢利不了,还要背一屁股债。”
刹那间,小时候被父亲冤枉的阴影,悄悄爬上心头。文渊只觉天昏地暗,全身血液倒流,仿佛时间停摆,世界停转。
叶环心头火起,抢过键盘,输入:“老大绝不会跟爱人玩心眼,你叫江离那混蛋少胡思乱想!”
刘帆:“屁的胡思乱想,有能力帮而不帮,其中必有蹊跷。文渊怕借到钱后,从此丧失舒适安逸的生活,人都是自私的!”
叶环又待输入,文渊拦住他,说道:“除了逼他放弃杂志社一条,其余并没说错,我的确怀有私心。”
接过键盘打字:“好吧,就算你说的对,老大有错吗?他的自私难道只为自己,一点不为江离着想?”
刘帆:“小叶,你要明白一点,他不是传媒人!杂志是否有前景,轮不到他指手画脚!业界那么多精英人士汇到江离旗下,都是奔着破败前程来的么!一个做it的,以为肚里有点墨水,就敢妄加评论传媒业,真把自己当葱当蒜。”
至此,文渊总算找到问题的症结,隔行如隔山,他的分析判断,江离不认可,刘帆更是嗤之以鼻。
这不是他们的错,不是他们的错……
文渊反复为他们开脱,但依然无比难受,干嘛不跟我明讲,闷在心里造成这么大的误会,老公,我是那种不能接受不同意见的人吗?
转念一想,要他怎么说?说了管用么?自己会改变看法么?
文渊面色发白,缓缓输入:“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会找老大谈的,不成你可别怪我。”
刘帆:“试试吧……”
文渊:“尽力而为。对了,你为什么不找小雅姐姐?她是你的校友,平时关系挺不错的,叫她去劝不是更有效?”
刘帆:“你以为我没找啊,小雅说文渊有自己的判断,不会采纳她的意见。妈的,姓文的不肯帮忙也就算了,还阻止小雅借钱给江离,到底是何居心!”
文渊沉住气:“小雅姐姐都不行,我更没把握。”
刘帆:“未必,我总感觉文渊喜欢你。”
文渊:“别误会,喜欢和爱是两码事!说真格的,你也劝劝江离,叫他找老大好好沟通一次,毕竟老大是最能帮到他的人。”
刘帆:“小祖宗,你不懂,江离能找他当然最好,关键是找也白找。文渊这个人,生活中很好讲话,一谈到事业,相当自以为是。江离左思右想,觉得与其和他吵架,不如把心思花在筹钱上。”
文渊:“两个大男人!”
刘帆:“你年纪小,长得无害,可以撒娇卖乖,不怕直言不讳,说错什么,文渊也不会怪你。”
文渊:“那我试试吧。”
刘帆:“ok,事成之后,一定好好谢你!”
文渊:“事成才谢啊,我可是冒着被老大臭骂一顿的风险哦。”
刘帆:“小滑头,说,要我怎么谢你?”
文渊:“嘻嘻,你晓得我这人很八卦。”
叶环愕然,心说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很八卦。
文渊:“你爱上江离了,是不是?”
刘帆:“……”
文渊:“爱就爱,承认起来很困难吗?”
刘帆:“好吧,聊这么久,你大概看出来了。是的,我爱他,请替我保密,不然阉了你!”
文渊:“他呢?什么话都告诉你,什么心事都不瞒你,也爱你吗?”
刘帆:“我不确定,他对我的感情有点复杂……不说这个了,先下,等你好消息。”
文渊大病初愈一般,仰天吐了一口烟,突然想起回南京途中和叶环的对话。
“难怪刘帆最近不大理睬爷,原来跟爷家里那位打得火热,怎么着,要搏上位么。”
“老大,你多心了。最近我也和刘帆打得火热,难道我俩也在搞三搞四?”
“呸,只是一说,爷的男人爷会信不过?”
我的男人,呵,我的男人……
别以为那番话是无心之语,诚如古岳所说——好男人就跟好女人一样,从来不缺乏追求者,当你发现他的存在,百分之九十九身边有人,你想要他,能不抢么?古岳能抢他,刘帆为什么不能抢江离?江离在圈内可比他招人多了。
文渊老早就疑心刘帆觊觎自家男人,只是自认和老公恩爱非常,外人很难见缝插针,并不是太放心上。你敢选择好男人,就得接受他有众多爱慕者的代价,倘若处处设防,不如找个矮丑矬过日子。一句话,别当自个儿是上帝的宠儿,哪来那么多美事让你一人独享,凡事需以辩证的眼光看待。
然而,杂志社遭遇危机后,文渊便没理由不放心上了。火中取栗,浑水摸鱼,古今中外,类似的例子还少么?由于两人是分头行动,一时难以兼顾,并且解决危机才是重中之重,文渊权且放下,一方面给予老公充分信任,一方面不想无理取闹扰乱老公心怀,毕竟没有真凭实据,江离的表现无懈可击。
只是文渊始终吊着一颗心,他的命理学造诣可不是摆设,无论如何想不到,短短一周时间,他们走得那么近……
“哥,你不也什么话都告诉我,什么心事都不瞒我?”叶环小声说,他情商不高,智商却不低。
文渊喝道:“我对你的感情有点复杂么!”
叶环闭嘴。
是啊,文渊喜欢他,把他当朋友,把他当弟弟,单纯而纯粹,一丝杂念也没有,江离呢?
“有点,有点而已。”叶环说,“你别乱多心。”
文渊吸着烟静静思考。
有道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若说江离已经出轨,他绝对不相信,和刘帆走得近,无非压力过大,找个友人排遣忧愁苦闷,这很自然,也很容易理解。闹心的是,江离认为他不肯尽心尽力的原因,赫然指向逼迫杂志社关门大吉。缺少这样一个先决条件,刘帆哪里找机会去,有谁比他更能抚慰江离的心?
文渊忽然暴躁,一脚踹在电脑桌的桌腿上,座机显示器剧烈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