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五六章
凌晨的时候,莫小然突然被一阵猛然的心悸惊醒。
这种情况自从她想起以前的事后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了,这一下来得突然又莫名其妙,她虽然没有做噩梦，却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一样，隐隐让人不安。
身前空荡荡的,睁开眼，果然没有看到映象中那张熟悉的脸孔。
莫小然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后背上传来的温暖让她知道自己正被人抱在怀里,不用回头也能猜到从后面伸手抱着自己的，肯定是朱涵。
大哥呢？
慢吞吞地支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莫小然抬眼地扫了房间一圈，皱起的眉头几乎都要在眉心打结了。
嗷……腰好酸！！
内心正咆哮着，耳边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吵醒你了吗？抱歉，我已经尽量减小动静了。现在时间还早,然然再睡会儿吧。”朱柏边说边说从洗漱室里走了出来，脸上的表情颇有些懊恼。他此刻身上穿着非常正式的西装，整个人神清气爽，再配上那过人的样貌，猛地一眼看过去，倒让莫小然有些恍惚了。
“不关你的事，我自己醒的。”莫小然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黑色的眼珠子在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和朱柏身上来回转了两圈，这才奇怪地问道：“这么早就要出去？”
“是啊，有些事情还等着我去办呢，真是麻烦死了。”朱柏耸了耸肩，说话间人已经来到了床边，俯□低下头，满面笑容地看着莫小然。
这是在乞吻，莫小然当然知道。
早安吻晚安吻，各种各样吻礼的习惯是从小就养成的，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就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真要追究的话，连莫小然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得到了妹妹主动的亲吻，虽然只是一下短暂轻柔的触碰，却显然让朱柏心情大好，眼角眉梢里全都盈满了浓浓的暖意。
轻叩门扉的声音，在这个时候从紧闭着的房门外传了过来，接着便是女佣恭敬的话语。
“少爷，您的客人到了。”
“那群蠢货，这种时候倒是一个比一个准时。”没有回应女佣的话，朱柏挑眉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抬手在莫小然的发顶揉了揉：“我要走了，如果朱涵也要出门的话，然然要记得按时吃饭知道吗？唉，算了，我还是让莱安多注意一下好了。”
“喂！”莫小然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小孩子！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沉吟片刻，直到房门再次传来轻轻的敲击声，朱柏这才叹了口，伸出手指在妹妹的额头弹了一下：“好吧，那我走了。”
朱柏离开没多久，已经没有了睡意的莫小然便索性下了床。昨晚的事似乎还是有些太勉强了，此刻莫小然只是那么轻微的动作了几下，□便立马传递出酸麻痛楚的抗议，软软的两腿垂下床边的时候，她甚至差点没站住直接摔到地上。
总的来说，浑身上下没有哪处是对劲的。
什么双-龙-入-洞，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想出来的主意。
哼！她要诅咒发明这东西的家伙一辈子没高-潮！！！
光是站立就已经花掉了身上大部分的力气，洗漱所需要的时间也就更长。等到莫小然扶着墙慢吞吞从洗漱室里出来的时候，朱涵已经完全把自己收拾妥当，坐在沙发上等她了。应该是趁着我刚才在洗簌室磨叽的时候回了自己房间一趟吧？莫小然撇了撇嘴，同样是一身烫得笔挺的西装，但分别穿在朱涵和朱柏身上却给人以完全不同的感觉。
一个冰冷残酷，一个狂妄恣意。
……好像两个都不怎么样。
“啊，累死了。”嘴里喃喃地抱怨着，一走到床边，莫小然便径直往后躺倒下去，再不想爬起来了。
这时候，朱涵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打开壁橱，从挂得满满当当的橱柜里挑出一套衣裙和鞋袜放到床上，一把将莫小然从柔软的床铺拉了起来，脱掉她身上的睡裙，开始慢条斯理地帮她穿衣服。
莫小然任由朱涵摆布，两只黑洞洞的大眼睛此刻要眯不眯地打着瞌睡，半点自己动手的心思也没有，所以说人真的很容易被惯坏。
等到彻底将莫小然收拾妥当并且自己也挺满意的时候，朱涵才带着她去了餐厅。
这座位于巴黎的宅邸也算是一幢老古董了，虽然比不得波利尼亚克家族位于里昂的城堡，但其规模和内敛的气势底蕴还是非常厚重的。莫小然一路观察着跟着朱涵来到餐厅的时候，莱安早已恭候在了那里，这人并不在昨天他们来巴黎的车队里，想来应该是晚上的时候才被从城堡那边叫过来的。
吃饭的时候，谁都没有说话，直到看见女佣新端上来的药粥被莫小然嫌弃地放到一边，朱涵才淡淡地说道：“然然，不可以挑食。”那沉冷的语气，像及了训斥自家幼稚小孩的家长。
莫小然顿时被对方的语气噎住了，虽说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她有心想要试探自家哥哥们对她到底秉持着什么样的态度，那么便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心里这么想着，当下也就故意撅起嘴，不满地哼道：“不想吃。”
朱涵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倒是一直伺候在旁的莱安弯下腰来恭敬地对莫小然说道：“这是伊格少爷特意吩咐厨房给小姐准备的药粥，主要作用是用于调养身体。小姐在学校里呆了整整一年，每日都要经历高强度的训练，即使学校的伙食并不苛刻，却也总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如今在家，请务必让我们为您将身体调理到最佳状态。”
我可不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什么毛病。
莫小然懒洋洋地横了莱安一眼，正要开口，就看到朱涵抬眸扫了眼餐厅里的挂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也该走了。”他说，瞄了眼莫小然面前的药粥：“然然要是真的不喜欢吃这粥的话就算了，我待会儿让厨房重新给你做其它的药膳。不过到时候一定要乖乖吃完，好吗？”
如果朱涵出手的话，肯定不止一碗粥那么简单吧？莫小然抽了抽嘴角，非常识时务地妥协了：“我还是喝粥吧。”不过话又说回来，她看向心情明显比平时浮躁很多的朱涵：“二哥也要出门？”
在莫小然的印象里，这还真是非常稀奇的事情。其实也不能怪她大惊小怪，谁让自从她来法国后，除了呆在学校的那段时间，基本就没见过哪天两个哥哥是同时出门的，不管什么时候，他们都会有一个人留在家里，留在她身边，谨慎得让人发指。所以刚起床的时候听朱柏说‘如果朱涵也出门’这话的时候，莫小然是完全没当回事的，结果还真是出人意料。
难道说，这代表哥哥们已经对自己非常放心了？
莫小然抬眸扫了朱涵一眼……这脸色，哪里像放心的样子啊。
果然，下一秒她便听朱涵说道：“嗯，有些事必须得我亲自去才行。外面最近不太平，然然要乖乖呆在家里别乱跑知道吗？”
“不太平你还出去。”莫小然不爽地反驳，脸上的表情满满的都是不信。她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舀着碗里的药粥，语气倏然变冷，墨色的双眸中却亮起了点点星光：“大哥也是，一大早就走了，难得放假，现在又正好在巴黎，我也要出去玩。”
突如其来的转变细微到根本无迹可寻，但朱涵却在莫小然开口的瞬间便发现了她身上的不对劲。
……又发病了吗？
怎么一点预兆也没有？难道说又严重了？
他对一旁的莱安使了个眼色：“墨洛温医生今天会来，等她帮你做完检查，我再抽时间带你出去。”
“我没病。”话题突然又诡异地转了个弯。莫小然望着朱涵，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手上把玩汤勺的动作也慢慢停了下来。“我没病。”见对方沉默不语，她又淡淡地重复了一遍，同时端起盛放药粥的小碗，手腕倾斜，散发着阵阵药草清香的米粥便尽数从碗里倒了出去，落在厚实的地毯上。
“只是例行的检查而已。”朱涵皱了皱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中迅速染上冰霜的寒酷：“你的药呢？”
莫小然被问得一愣，脸上似有迷茫一闪而过，好一会儿才回道：“吃完了。”
“什么时候？”
“3个月前。”
“该死的！这么久，为什么不告诉我？”冰冷的嗓音徒然变得尖锐，朱涵愠怒的表情让莫小然感觉就像是被毛毛虫爬上了脊梁一样毛骨悚然。然而这样的感觉激起的，却并非是她内心最原始的恐惧，而是经过反复锤炼之后熊熊燃烧的怒火。
“为什么要告诉你？”她冷冷地回视他，嘴角勾起残忍的笑意，一字一顿：“我没有病！”
两人正僵持不下，本该眼观鼻鼻观心保持沉默的莱安却突然开口了。
应该是接收到了什么讯息，他抬手在戴在耳朵上的小型通讯器上按了按，弯下腰来朝朱涵恭敬道：“少爷，刑侦审讯科的人到了。”
朱涵没有说话，反而是莫小然的思维突然又跳脱到了另一条纬度。
“刑侦审讯科？”本来还熊熊燃烧的怒火就跟出现的时候一样，莫名其妙地就熄灭了，她看看莱安又看看朱涵，好奇地问道：“哪个部门的刑侦审讯科？”
“dgse刑侦审讯科。”朱涵也在回答的瞬间冷静下来，他神色复杂地看了妹妹一眼，伸手拍了拍她的发顶，深吸一口气后再次放缓了声音：“听话，乖乖呆在家里别乱跑，等我回来就陪你出去。”
“你怎么会跟那个讨厌的地方牵扯上？”莫小然的表情顿时古怪起来：“别是来抓你的吧？”
“当然不是。”朱涵淡淡地回道，语气平静得让人心里发寒：“虽然那人的确指控的是我，不过我们动了些手脚，大哥先一步顶替了我的罪名，所以这些人应该只是因为程序需要才例行来找我去问问话罢了。”
“也就是说大哥早上是被dgse的人带走的？”莫小然神情猛然恍惚了一下，像是突然从睡梦中惊醒般瞪大了双眼：“他现在在刑侦审讯科？”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也许外人对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感觉，但在学校第一次考核结束后，虽然还没有正式确定下来，但作为dgse的种子成员之一，她也接触了一些关于这个部门的事，即使知道的只算得上凤毛麟角，也不难想象出dgse中被人最为忌惮的科室到底有些什么厉害手段。
想到昨天晚上朱柏突然说的那些奇怪的话，以及早上离开的时候还不放心嘱咐自己的样子，莫小然突然觉得胸口一阵刺痛。
“为什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纯黑瞳孔的表面顿时覆着上一层透明润泽的水幕，好像快要哭出来了一样。
看起来真可怜。朱涵轻轻地叹了口气，可是如果仅仅只是因为这样就改变主意的话，那他就不是朱涵了。他知道大哥不想让妹妹知道事情的真相，怕她会责怪自己，可要是真不让她长点教训的话，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捅出篓子了，更何况还有那个时好时坏的病从中作梗。
于是他严肃地抿起了嘴唇，似讥似讽：“然然不是在明知道对方身份的情况下，还把我们的密码排序方式透露给你那所谓的‘朋友’了吗？会发生这种事，难道你真的一点都没有料到？”
“你是说……”
没有理会对方欲言又止的话语，朱涵直接继续道：“破解密码的排序方式，这世上只有我们三人知道，就算请最高明的解密师强行破解，没个两三年也别想解开。我跟大哥本来也不在意，毕竟两三年的时间，足够我们重新布置好一切，却没成想百密一疏啊，短短半年就被人给破了，还直接拿着里面的东西告到了dgse去，果真是世事难料啊，你说对吧，然然？
莫小然的心脏猛然抽搐了一下，脸上血色尽褪。
“怎，怎么会……怎么会这么严重……”她倒抽了一口凉气，眼神几乎都颤抖起来。虽然早就隐隐猜到自己跟卫君言的接触肯定坏了哥哥们的事，却没成想竟然会直接牵扯到了dgse！要知道，除了那些暗地里的不明势力，dgse里面还有个明摆着想要将他们家族和保守派们都剥皮抽筋的新锐派！那人肯定清楚这一点，才会故意这么做！如果只是为了钱财或者其他，黑道上多的是手段可以轻松圆满地解决这事，根本没必要弄到明面上来。而那些人没有索要钱财，他们没有索要任何东西。他们是故意的！他们是要毁了这个家族，他们是要置朱柏和朱涵于死地！
莫小然霍地站起身，由于动作太急，身后的椅子哐当一声翻倒在地。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的，她踉踉跄跄地就往门口走。
“你要去哪儿？”朱涵不动声色地一把抓住了莫小然的胳膊，将她拦了下来。
“找卫君言！”
这个答案明显让他有些不高兴，脸上的表情顿时更冷了：“找他干什么？你知道他在哪儿？”
“我不知道，但我一定会找到那他的！”莫小然双目几欲喷火，眼中闪出狠厉之色：“那个卑鄙小人！！”
“好啦，然然也别太激动了。”朱涵将妹妹揽入怀中轻声安抚，忽然浅浅地笑了，挨过去，亲吻着莫小然的嘴角：“不要担心，在事情还没有成为定局之前，只要大哥好好和审讯科的人周旋，不乱给口供让人抓到把柄的话，我们依然有翻盘的机会，不管怎样，我都会尽快把他弄出来的，我向你保证，好吗？”
“那我呢？”莫小然蓦然抬头，用充满痛苦纠结的眼神看着朱涵：“我到底能做什么？都是因为我才会……什么都行，告诉我！二哥，我能做什么？”
“什么也不用做。”朱涵凝视着妹妹的表情，思索着，微微蹙眉：“然然只要乖乖地呆在家里等我带大哥回来就好了。”
“可是”
“没有可是。”
徒然提高的声音打断了莫小然未出口的话，犀利的蓝色双眸像是能看进人心最黑暗的角落。朱涵没有再苦口婆心地劝说，而是冷冷地反问莫小然道：“我跟大哥的心意，然然是真的一点也不明白吗？”
莫小然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眉宇间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亦如她此刻讳莫难测的内心。
朱涵当然发现了，于是他轻描淡写地继续说道：“别看大哥平时暴躁得不行，但是只要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算是刑侦审讯科的人也别想从他身上讨到半分便宜，在此基础上，我也能很好地布局将那只一直隐藏在暗处的老鼠揪出来。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然然。世事难料，只要心里还有执念，就没有谁能做到绝对冷静，就算是我也不行。所以好好地呆在家里，别让我们担心，好吗？”
说话的时候，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莫小然的脸上，那样的眼神，就像是在告诉她说，你就是那个特别的原因，你就是那份难以拔除的执念。
莫小然觉得脑子里像是被人忽然塞了一团麻刺一样，乱哄哄的发痛。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过于急促的呼吸让声带剧烈摩擦，反而让她一时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然然，听到我的话了吗？答应我，好好地呆在家里。”
怀里的人，像是要压抑住浑身的颤栗似的，用力地喘息着，依然没说话。
自己想要的效果既然已经达到，朱涵也就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他的手掌在妹妹的后颈上轻轻摩挲着，冷静的笑容里，却藏着深深的，让人琢磨不透的痛楚和偏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