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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光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为那个孩子安排好了未来,每一步,都想得他心力交瘁,他设定了许多的以后,却没有想到,甚至还没有等到以后,一切就已经开始发生了偏差。
“我说你就不能不折腾他吗?”深更半夜被电话吵起来,司徒磊的脸色就够差了,结果一看送来的人是杨希言,而且脸上还有着明显的巴掌印,他的脸要多黑有多黑。
指着那昏迷不醒的孩子,司徒磊说:“要不我直接弄死他得了,你折腾的不累,我看的都累了。”
人不回来,杨光满世界的找,人回来了又被杨光给送进了医院,想想司徒磊都觉得这孩子真可怜,不过杨光更可怜就是了。
“别说废话!”把人交给值班的护士推进急救室,杨光慢慢的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带了些颓然的对司徒磊道:“快去吧,我去抽根烟。”
“抽烟?”穿上白大褂戴好手套正要进去的司徒磊,转过头来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我没听说过你会抽烟啊?”
“好吧好吧!”对上杨光暗沉的双眼,司徒磊无奈道:“我先去看看,别急啊。”
“老大……”
识相的掏出自己的烟递了一支给杨光,在他接过后,帮他点上火,赵东看着那张半隐在烟雾里显的有些冷峻的脸,想安抚两句,却发现自己笨口拙舌的根本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一时之间赵东根本理不清楚头绪。
也不知道怎么突然的被找了这么久的人就回来了。回来了,却倒下了,尤其是当他看到被杨光抱着的那人事不知的孩子脸上明显的巴掌印时,他被吓的心跳都停了半拍。
谁不知道言少是自家老大的命根子,为了他,自家老大连s市都差点清干净了,现在居然舍得打他?
也没敢过问发生了什么事,吭哧了半天后,赵东只能憋出一句:“言少不会有事的,您……”
杨光摆摆手,说:“去守着,出来以后再来叫我。”他需要好好的冷静一下。
“是。”
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自己,口腔里全是烟草苦涩的味道,深邃的眼眸少有的泄露出几分疲惫,现在的杨光哪有一丝刚才教训那孩子时的冷厉和狠绝。
那一耳光,杨光打的是毫不犹豫。他期望那一巴掌能打醒那个孩子,甚至杨希言那种态度,杨光是真的决定把他远远的送到国外,哪怕是用强制性的手段……
“二叔,我会死的……”不经意的杨希言昏迷之前的最后一句话,又在杨光耳边回响了起来。那个孩子居然敢威胁他?
有些低沉的笑声突然的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杨光伸手半掩着自己的脸庞,那上面的挣扎和痛苦,无人能见。
自己担心的事情到最后还是发展成了这样,注定的,那又何必再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呢?那种以悲剧收场的结局,有一次不够还非要再来第二次吗?
“嘭”巨大的声响,把等在门外的赵东吓了一跳,手握上门把正要打开门进去查看,却又忽然的迟疑起来。
直觉告诉他,这个时候自家老大肯定不会想看到自己。
犹豫了半晌后,他还是选择了安静的等在门外。
有些失控了。
还在流血的伤口唤回了杨光濒临消失的理智,面无表情的看着那被砸出一个大洞的长椅,所有参杂在一起的混乱情绪开始从杨光幽暗的眼眸里退去。
怨恨也好,失望也好,恐惧也好,对现在发生的一切都于事无补。
杨光从不曾逃避,更不会坐以待毙!
忽略手上的伤口,杨光拿起电话,打给邵峰。
“人回来了。”
“在哪找到的?”
“自己回来的。”
那边的邵峰明显的一愣,“他……故意的?”
“你也看出来了?”扯了扯唇角,隔着电话,邵峰看不到现在的杨光脸上的嘲讽,“我教给他的东西,他到是一点没浪费,都用在了我身上。”
谋后而动,蓄势待发,以虚弱之态对敌……如果他不是在面对杨光的时候失去了所有的反抗之心,他现在不会在医院,只会在被杨光强制送往外地的路上……自己的心软,似乎被那孩子利用的彻底啊!
“你想多了。”比起杨光心理阴暗的想法,邵峰到觉得那个孩子可能是不敢回来。故意躲起来或许是想看杨光着急,但又何尝不是因为害怕他的二叔真的不要他了呢?
好歹也跟杨希言相处了这么久,很多事情邵峰看的分明,邵峰说:“他不会把那一套用在你身上的。”要是那孩子真有那么大的胆子,也不会等到现在才学会反抗。
他问杨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知道什么,他没明说,相信杨光听得懂。
杨光抬起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答非所问道:“他现在在抢救室。”
“受伤了?”
“我打了他。”
电话的那头一阵沉默。
杨光有些意外,“你不问问他伤到什么程度?”
“不是你的原因。”
杨光笑笑,“为什么这么肯定?”
电话那头的人根本懒得回答他的多此一问。
良久之后,邵峰问他:“你打算怎么做?”
“送他出国。”
“他不会去的。”邵峰说:“他能在等了这么久之后才做出这种举动,这一次,你送不走他的。”
“我知道。”连他都知道的事情,杨光又怎么会不知道?从杨希言倒下前的一刻说出那一句话开始,杨光就知道这个孩子不会再乖乖的听话了。
他似乎很少坚持什么,但是如果他坚持了,也不是别人轻易能更改的。
只是,为什么非要坚持这一件事情呢?
亲情爱情,这种东西如果有时间,杨光可以慢慢的教他,懵懂的孩子只是弄错了对象,对此杨光或许生气,却不是责备的主要原因。
那个孩子不明白,他的感情关乎着他的未来和他的生命,这才是杨光最在乎的重要的事情!
“有点超出我的预料了。”不管是杨希言的忽然逃离,还是今天的见面方式,甚至还有他表现出来的小小的反抗和指责,这一切都不在杨光的预计里。
事情偏离了原本应该有的轨迹,计划好的步骤一下子被打乱了,这让杨光前所未有的感觉到了迷茫。他连自己现在应该给出什么样的反应都不知道了。
背靠在冰冷的墙上,杨光的声音里少有的带上了一些颓废,他问邵峰:“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从他打开杨希言的那封信开始,他就在不停的反省自己的教育方式。“我做错了吗?”如果真的错了,那又是错在哪,从哪一步开始错的?
“我不知道。”邵峰的声音仍旧四平八稳,“我只知道如果再这么下去,他就废了。”迟疑了一下后,邵峰说:“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关于他的事情,你考虑一下,是不是要听。”
“邵峰……”杨光笑了起来,问道:“你在帮他?”是疑问句,用的却是肯定句的语气。
看似把主动选择权交给了自己,然而多年朋友,杨光又怎么会不明白他这种举动有着另外的一层意思……他要告诉杨光的事情必然会影响到杨光接下来的决定,如果不是这样,邵峰也不会犹豫。
“我想帮他。”大方的承认,邵峰丝毫没有目地被拆穿的心虚感。
“为什么?”这个对别人的事情很少主动插手的人,居然会有这种回答,杨光不能不惊讶。
杨光提醒道:“我是他亲叔叔。”
“你打算拿这种理由来拒绝他?”
“不够吗?”
“不够!”邵峰很无所谓的道:“你们不会有后代,完全没必要有血缘上的担忧。”
“这没有你想的轻松……”杨光有些无奈。
是啊,他怎么忘了邵峰接受外国文化熏陶,自然不会太过在意这些。
杨光苦笑了一下,说:“我不会有后代,他是我们家最后的血脉,如果真断在我手上,套用一句比较封建迷信的话来说,我爸跟我哥做鬼也不会放过我的。”
“我不想听借口。”对于他的逃避言语,邵峰毫不留情的拆穿。
“……”能不能别这么犀利啊?杨光有点语塞。
杨光不说话,邵峰就当他是默认,做为局外人,他也不能说的太多,所以适可而止的把话题又转回到了杨希言身上。
邵峰说:“他的心理状态并不好,尤其是这几个月,他经常把自己一个人关在训练室,不吃不喝的训练,凯尔也帮不了他。”
“怎么会……”凯尔就是给杨希言做心理铺导的那个医生,按司徒磊的说法,那位也算是心理学方面有名的专家了。
顿了顿,杨光问:“你一直想告诉我的,就是这个?”
这半年里,杨光很少再过问杨希言的事情,甚至有时候邵峰想告诉他,都被他拒绝了,也正是因为他表现出来的这种刻意的忽视,才会让邵峰相信,杨光什么都知道。
“对。”
“那他这次逃跑,也是你故意的吗?”
“不是。”邵峰说:“即使我想帮他,也会在你允许的范围内。”
“谢谢。”
“我不想听到这个。”
“那你想听什么?”挑了挑眉,杨光问:“你希望我接受他?”
“那是你自己的决定,不要问我。”
杨光笑笑,“这个时候你居然还能这么理智。”尤其在他说了他想帮那个孩子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做到不干涉自己的决定,所以说,不亏是邵峰。
“给我一点你的建议吧。”
他不想袖手旁观,杨光自然也不会拒绝帮助。
出乎意料的,邵峰却问了一个跟这个话题无关的问题。
他问杨光:“你了解他多少?”
“没多少。”坦诚自己的失职,杨光的声音里带了一些自嘲,“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就跟曾经的一样,似乎他已经习惯性的去忽视那个孩子的一切想法,反正只要表面上看起来很好,只要他按自己安排的去做,杨光以为就不会出问题的。
短暂的一阵沉默之后,杨光问:“他跟你说过什么?”
“什么也没有。”邵峰说:“他很少主动开口,如果不是凯尔建议我跟他多说话,他可以长久的保持沉默……”尤嫌不够似的,邵峰道:“我猜他可以已经知道凯尔的身份了。”
“谁告诉他的?”眼眸一瞬间变得冷然,杨光说:“我说过,这件事他不能知道!”当初他安排凯尔过去的时候,就再三叮嘱过绝对不能让杨希言发现。那孩子有多排斥医生,杨光比谁都清楚。
“没有人告诉他。”邵峰回答道:“他只是比我们想像的都聪明,他什么都明白。”
知道自己或许不该指责,但是做为杨光的朋友,邵峰觉得自己有必要说出自己的看法,“他是人,不是树,不会按照你固定好的框架去成长,有时候你自以为善意的安排,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残忍。”
“邵峰……”脸上的平静一下子被打破,杨光以手抚额,“这个时候,不要再指责我的失职了。”他声音虚弱道:“我真的尽力了。”
“我没有指责你。”像是根本没察觉到自己的话对杨光来说有多么尖锐似的,邵峰再接再厉,“你不了解他,却一手包揽了他的未来,如果我是他,我也会反抗的。”
“邵峰!”深吸了一口气,保持着声音的平稳,杨光说:“我没有不允许他反抗,他可以以任何他想要的方式活着,我只要求他活下来!”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以至于电话那头的人又是一阵沉默。
很久之后,邵峰问:“你不是不愿意接受他,是不能接受他?”他只能从杨光的话里听出来这个讯息。
没有回答,这次沉默的人换成了杨光。
“抱歉。”也没有深究的意思,邵峰说:“我只是说出我的看法,你可以不用在意。”
他对杨光道:“如果真的接受不了,把人送回来也可以,这一次我会看好他的。”
“谢谢。”
收了线,杨光侧着头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空,既然怎么做都是错,那就选自己认为最对的那条路往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