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四章
文顷从后门溜了出去,他把狩猎的弓箭也一并带走了,觉得肯定能派上用场。
昨天晚上答应豹子带些食物给它,他不想食言。山林里时常有小兔子这样的小型动物出没,它们就是文顷的目标。大型的动物文顷是对付不了的,别说弓箭只能吓唬人,连他这白斩鸡般的小身板也很有可能成为大型兽类的裹腹之物。
山林里没有设置捕兽夹这样的陷阱,兽人们猎捕从不需要这些多余的玩意儿,除非遇到特殊情况,否则他们绝不猎捕比他们强的物种。
豹子之所以被捕获,主要原因,大概就是它受了极重的伤。
第一次捕猎的文顷几乎不得其法,光是搭弓射箭这门本事,他就琢磨了半晌,后来好不容易有只柔弱的小野兔从他眼前经过,他还给射偏了,他捶胸顿足了好一会儿。
天渐渐黑下来,文顷手里一无所获,他想象着自己这样两手空空出现在豹子面前,然后豹子两眼放光一下子朝自己扑过来,血溅当场。文顷打了个哆嗦,觉得还是去水潭捉些鱼吧,不管它喜不喜欢,有总比没有好。
文顷脱下衣服,将甩上岸的鱼包裹进上衣里,往山洞走。
月头渐渐挂起来,周围树影显出古里古怪的造型,山风一吹,皆是沙沙声。夜晚山林本来就静,这声音就像有大型野兽在草丛里穿梭,文顷不由提心吊胆。
其实文顷是不害怕的,可为什么会有这种情绪,他觉得是原主人的身体记忆在作祟。原主人估摸着就是个懦弱胆小的人,才会连走夜路都怕。
文顷努力压制这样荒唐的情绪,这座山林里,最强悍的就是那头豹子了,其他怕什么,根本不需要放在眼里。
到达山洞的时候,文顷朝里面叫了几声豹子,没有应声。山洞里一片漆黑,文顷什么都看不见。他没有像其它兽人一样在黑夜里辨认事物的强大视觉,他就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普通人,一进山洞,就等于睁眼瞎。
可他还是进去了,他担心豹子已经饿死在里面了。
进去趁黑摸索了半天,一无所获,文顷有些失望地坐在地上,想着,那家伙不会已经走了吧。想来也是,被村民们折腾得半死,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了,怎么着也得保命要紧,谁会傻傻地相信一个初次谋面的人说的话。
文顷拍拍屁股站起来,心里有些酸,除了母亲,他似乎还没真正牵挂过什么人,虽然豹子不算人。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有了这种情绪的,于是猛力地拍着胸脯,打算把这种懦弱的感情憋下去。
就在这会儿,脊背处被一股力道蹭了蹭,文顷怔住,“豹子?”
回应他的是低沉的鼻息,还有一双标志性的碧绿眼睛。然后文顷感觉脸部被柔软的物体滑过,一抹上去全是水。文顷这才意识到是豹子在拿舌头舔他。
“豹子,太好了,你没走。”文顷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矛盾,他今天来这里,多半不就是为了让它离开这儿吗?他也没多想,就抚着豹子的绒毛说,“我替你抓了些鱼,你出去看看,我全放在外头了。”
豹子叼着他让他上了自己的背,往山洞外走。
月光洒满整个山林,文顷的视域一下子开阔起来。鱼从他的衣服包里跳出来,因缺水而奋力扭动着。
文顷很不好意思地说:“我从没狩过猎,没什么本事,就给你捉了几条鱼,你看看够不够你塞牙缝。”
豹子围着活鱼转了一圈,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兴趣,文顷说:“你不喜欢就别吃了,我再去想想办法。”说着他拿起弓箭,往林子里走。
没想到豹子咬住了他的衣服,把他拉了回来。它俯首在文顷身上蹭蹭,然后叼起鱼,一口吞了下去,文顷甚至没听到咀嚼的声音。
借着月光,文顷观察到豹子的伤势已经不那么明显了,有些地方没了绒毛,可以清晰地看见伤口结了痂。目光再顺着它流线型的身姿下滑,文顷发觉豹子的肚子有些鼓鼓的,原来这家伙早就出去猎食了,这会儿估计都吃撑了。自己的那几条鱼,简直是拿出来丢人现眼的。
“豹子,你不要吃就别吃了,别硬逼着自己吃下去。”文顷说。
豹子注视着他,停下了吞食的动作,在他脚边趴伏下来,身子压在他的脚背上。
文顷感觉得到绒毛的柔软和温热感,心里陡然窜出一个想法,自己就这样养着它吧,然而一瞬间,他又否定了内心的想法。豹子肯定有自己的部族,在这里也只是短暂的歇息,可能等伤完全好了,它就要走了。自己怎么可能养一只豹子,就算它愿意,村人也不会愿意,想着想着,他就叹了口气。
豹子仰头看他,文顷摸着他的毛发,问道:“豹子,我叫……我叫文顷,你叫什么名字?”文顷没把自己当成奇穆,他觉得自己和那人完全不是一回事,当所有人把他当成奇穆的时候,他希望有个人能认识真正的他。
豹子发出应声的鼻息,可他没有说话。文顷知道村里人兽化时也可以说话,但豹子为什么不说,他就有些好奇了。说起来,他还从未见过豹子转化成人的状态,是不能转化吗,还是其它原因?
文顷想,说不准这豹子还处在幼年状态,所以不能转化也不能言语。
文顷说:“如果你不说,我替你取个名字吧,就叫……”文顷打量了它全身,“就叫小白怎样?”
豹子眯起眼睛在文顷腿上蹭了蹭,以示赞同。文顷挺高兴,“好,以后就叫你小白。”
文顷忽然想起在原来的世界自己养的那只流浪狗来。说起来,自己也不算真正地养它,只是在它饥饿的时候好心地给点它食物吃罢了。
莫约是他刚上初中的时候,有一日放学回家,天下雨了,瓢泼大雨,他端着饭碗坐在大门口边吃饭边等父亲回来。那只狗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在了文顷的视野里。
它瘦削得很,看到文顷在吃饭,许是闻到味道了,就跑了过来,站在雨地里眼巴巴地望着文顷。文顷碗里没肉,只有一个荷包蛋。母亲卖鸡蛋饼,家里最多的就是鸡蛋。文顷看它可怜,便分了一小块丢过去。
那一小片荷包蛋落在了雨水积聚的小水洼里,可那狗一点都不嫌弃,它闻了闻,咬起来就跑。几分钟后,那狗又回来了,这次它变聪明了,不在雨地里淋雨了,而是跑到文顷家门口的屋檐下,近距离地望着文顷。
文顷本想把它赶走,可是越看那狗越觉得可怜,瘦得几乎成骨架子了,眼里却还显示着求生的**。文顷喜欢那狗的眼睛,于是他进了里屋,拿了只小碗,盛点饭,浇点汤,拌匀之后放在了门口。那狗吃得很欢,狼吞虎咽的,饭粒溅得到处都是,它一一舔干净,碗里的汤水也一点不剩。
文顷想,它肯定是饿极了,也不知道是谁家养的,这么不负责任。
文顷住的那个村子,土狗特别多,可是正儿八经用心养的人家却很少。很多土狗都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别人不给主人又不喂的时候,就去野地里吃野食,吃了野食的狗就成了疯狗,到处咬人然后就被活活打死。文顷亲眼见过狗被打死的场面,惨叫声一阵接着一阵,直到最后再也喊不出来。
文顷知道,其实那些狗也想好好地活着,它们并不想伤害人,只是它们没有这样的机会,对主人忠诚却被主人遗弃。
后来那只狗就习惯性地来文顷家讨食吃,每天定点定时地在文顷家门口守着,它被文顷越养越胖。
再到后来,它就把文顷当初主人了,每天蹲在村口的马路边等文顷放学回来。可对文顷而言,它一直都是一只流浪狗,不可能带回家,因为爸要是见到了,一定会宰了它烧了吃,他不想这样。他也没给狗取名字,每次只用口哨唤它。
文顷家对面有个拆了一半的老房子,里面堆放着一些柴火稻草,还有碎瓦片。到了晚上,那狗就躲到那老房子里睡觉。第二天早上,文顷去上学了,它就从老房子里窜出来,屁颠颠地跟在文顷后面,文顷总要赶它好几回它才肯回去。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
有一天回来,文顷没有在村口见到狗,他想,那家伙可能被其他的狗带去玩了吧,也没有多在意。可是第二天,他依旧没有见到狗,他心里有点担忧起来。几日之后,他终于忍不住问起了母亲。母亲说,最近村里打狗吃狗肉的特别多,那狗可能也遭了秧了。
文顷心里像遭了一记闷雷,他冲到屋外的老房子里,在稻草堆上,看到了一滩发黑的血。
后来,邻居告诉他,打狗的注意那狗已经很长时间了。那天逮狗的时候,那狗哪都没去,只知道往老房子里跑,后来里面就传来惨叫声,那群人出来的时候,它已经被装进麻袋了,估计是死透了。
文顷哭了一晚上,他决定以后再也不养狗了,养着它们,却又把它们害死了,他就像个侩子手。
想着想着,文顷的心又酸痛起来,他叹了口气,摸了摸腿边的豹子,还是不要养着它了,免得重蹈覆辙又害了它。
他说:“小白,等你伤好了,你就赶紧离开这里吧,回你的部族去,这里不安全,村民们整天想着怎么抓你。”
豹子起身凝视着他,忽然竖起耳朵,猛地从文顷头顶跃了过去。文顷心里一惊,转身回望时,豹子的身影已经没入丛林。文顷不由喊出声:“小白,你要去哪?”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着写着,就想起忠犬八公了,又想起我家以前养的狗,顿时心里一阵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