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之前遇到杨宇那件事,现在又从季飞口中得到这样的消息,江程息站在远处,顿时间觉得有点不真实。
但他很快恢复过来,镇定地看着季飞,他说:“去车里和我仔细说说。”
季飞是个办事利索的人,直接就进了汽车,车开得飞快,江程息坐在副驾驶座上听着对方冷静的叙说。
“我手下有人是跟着大少走的,大少原本是在和某个商家谈着生意,却也不知道蒋正飞用了什么办法,居然将大少和那商家困住了。”
“您也知道的,大少这次是去谈生意,自然没带多少人,之前也没料到会有这种事情,于是酒杯打了个措手不及。”季飞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有一个到不远处店里买烟的保镖没被困住,他当下就给我打了电话。可您也知道的,我身边的人手并不多,也不能处理这种事情,所以我立刻就来找您了。”
季飞双手紧握着方向盘,头也不转:“二少,一切都要靠您了。”
最后一句话分量十足,江程息捏紧了拳头,眼睛直视着前方。车辆来来往往,天气燥热难耐,似乎一场大雨马上就要来临。
江程息一直都是躲在江程离背后的那个人,江程离把他保护得很好,所有事情都是被处理好的,这世的江程息并没有亲手处理过这种事情。
但他拥有七年多出来的记忆,坐在车上,江程息明白哥哥的一切都在他手上,这时候他只能靠自己。曾经为他铺好路的那人,现在就由他来保护一回。
利用自己江家二少的身份,江程息将来到澳门的所有江家人调出来,放下手机后,他深深吁了口气。
“蒋正飞的人手并不多。”季飞说,“他只是占了先机,将大少打了个措手不及。原本我以为他是要和咱们谈条件,但看现在这样子,他似乎是要鱼死网破。”
江程息心下不解:“像他这样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谈条件的话尚有一丝生机,现在这做法,却......”
季飞接着道:“他大概疯魔了吧。”
短短一句话,却让江程息沉默了,王平疯魔了,杨宇也豁出去了,现在居然连这只老狐狸都甘愿糊涂了吗?
大概人在绝路的时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吧。
江程息拧眉,蒋正飞不是为自己谋求利益的话,这件事倒有几分麻烦了。凡好商量的事,都可以和平解决,如果对方是个不要命不讲理的,处理这件事的风险就会越大。
好在蒋正飞那里人并不多,而他也不知道自己得到了消息。
车尾扬起尘土,日头渐晚。柏油路染上一层金辉,远远近近的让人看不清,蒋正飞所在的地方是一间小小的别墅,也是这次江程息生意合作人的住处。
江程息来得迅速,车子停在离别墅有些距离的地方,郁郁葱葱的树木遮掩着砖红色的房子,江程息下车,脚步轻轻,他四处瞧了瞧,看见自己的人拿着手枪躲在灌木丛旁,全部屏住呼吸,按兵不动。
砖红色的房子上开着一扇窗,远远地就可以看见里面的人。蒋正飞没了以往那气势,这时候只是坐在椅子上,拿下巴看着被抵着枪的江程离。
另一边被绑着哆哆嗦嗦的是房主,他活这么大还遇到这种事情,顿时两眼一闭听天由命了。
江程离倒是很冷静,蒋正飞看着他,眯眼一笑:“想不到我也会栽在你这个小辈和谢凝那个婆娘身上!”
他语气淡淡,到没有意料之中的气急败坏。
肥厚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烟,蒋正飞眯眼吸了一口:“我从来没想过要出国,我蒋正飞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逃避的人。”
白色浓稠的烟雾弥漫开来,小小的书房充满着呛人的气息,身边站着的保镖冷这张脸,一言不发。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留在这里吗?”
江程离一直看着蒋正飞的眼睛,神色没有任何松动:“这还要您直说。”
“哈哈,好小子!”蒋正飞下巴上的横肉一颤,眼神蓦地冷下来,“据我所知,你之前不过是个在外面混的野小子,怎么就突然间成了江家的家主呢?”
江程离但笑不语。
“你不怕死吗?”蒋正飞看着坐在对面的人。
“我想,您应该是不会是做那种事情的人。”
“哈哈哈。”蒋正飞又是一阵大笑,“好小子,会说话。”
这倒并不因为江程离会说话,而是他相信蒋正飞不是那种偷偷摸摸的人,他身上的气息不属于落魄的弱者。
“你知道王平那小子吗?”蒋正飞絮絮叨叨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你们肯定听说那是我一个兄弟的儿子吧?其实啊,与其说他是我兄弟的儿子,不如说他是我曾经的女人的儿子。”
江程离没说话,他待人接物这么多年,早已练就出一副好本领,蒋正飞身上没有杀气,倒是有几分颓废。
这种人变得颓废,显然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那曾是我的女人,然后又成了我兄弟的女人。”蒋正飞陷入了回忆,书房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苍老的声音没了往日的气势,只剩下沙哑,“我居然被自己的兄弟挖了墙角,但兄弟是兄弟,女人不过是件衣服,我怎么能为了一件衣服放弃我自己的兄弟呢?”
他语气平缓,眼神渐渐便深,絮絮叨叨的,似乎永无止境:“我杀了她,但那时候她已经有了儿子。我兄弟死后,他儿子便给了我。”
“我一看到那小崽子,就想到了给我带绿帽子的女人。我想杀了那小子,可脑子里却又想起那女人惨死的样子。想来真是可笑,当初是我一枪杀了她的,现在她却天天顶着一张双眼暴突的脸入我的梦,让我不得好眠。”
他声音越来越嘶哑,最后竟狠狠地咳了起来,身边人递过一条手帕,蒋正飞捂着嘴,拿下来的时候,粘稠的唾液混杂着血丝,触目惊心。
但他似乎毫无知觉,将帕子交给了身边人,继续说:“王平找死啊,竟然想去绑架一个大家族的二少爷,他有什么本事,他居然以为自己能够全身而退。我这么多年都在想着干掉这小崽子,却每每下不去手,想不到这小子居然自己找死,唉,也算是圆了我一番心思了。”
他嗓子已如破锣似的,每说一句就像刮刀一样刮着人的耳膜,站着的保镖觉得自己听到了不得了的东西,身子微不可见地颤了颤,随后又恢复原状。
脆弱,动摇,眼前的这人失去了生的意念。
如果说之前江程离还不明白的话,现在却看得通透了。蒋正飞绑他来不是为了交涉,也不是为了同归于尽,事实也许是最不可能的那个。
蒋正飞抬着眼,目光却不知看向何处,他缓缓道:“他也许是想要证明自己,所以他主动接近你弟弟,可最后却是这结果。做什么不好呢,偏偏要用这种方法,真是可笑啊。”
现在的蒋正飞不再是一个雄踞一方的枭头,而是一个垂暮的老人。
江程离倒有些奇怪了,先前他以为蒋正飞是支持王平的做法的,现在看来却都是王平一个人的意思吗?
蒋正飞撑着头,眯着眼睛,就在江程离以为这人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轻轻来了一句:“外面的人是你弟弟?”
江程离一惊,来不及说话的时候,便有一枪打了进来,不偏不倚,刚好打中了蒋正飞的额头,顿时暗红色的血液炯炯流出。
顿时房子里的人一阵哄闹,场面乱得不像话,屋外有人翻窗冲进来,三下两下便将那群没了主子的人制服了。
江程息也是这时候进来的,他没说话,直接跑过去扶起自己的哥哥。
“哥哥,你没事吧?”
江程离见惯了大世面,这时候早已回神,他先是看了眼歪倒在椅子上没了气的蒋正飞,然后才转头看向自己弟弟。
“没事。”这真是喜剧性的一幕,蒋正飞明明知道江程息在外面,可他却没有躲开子弹。
江程离跟着弟弟出了屋子,走到门前的时候,他扭头看了眼打开着的窗子。这窗子连窗帘都没有,就这么空荡荡地把里面全部暴露在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