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七十二、松延
这时,姬辞突然从云深的身上下来,理了理衣服站在了一边。云深的疑惑还没有问出口,顺着姬辞的视线看去,就发现一个粉色的球状物一上一下摇摇晃晃地从湖面飞来。
帝江趴到云深身边的木桌上,伸直了尾巴,就看见它的尾巴尖儿上卷着一封信。
姬辞伸手拿下来,发现它不知道为什么晕晕乎乎地有些站不稳,翅膀安静地伏在背上,眼看着就要从桌子上面摔下去了。
姬辞一把把它抱在怀里,仔细地闻了闻,有些不确定地说道,“烛九阴给你喝酒了?”
“勉——”帝江小声地叫了一声,像是还打了一个酒嗝,醉醺醺地在姬辞的怀里拱来拱去,尾巴一会儿完成圈一会儿打成结。
姬辞仔细看了才发现,它平时虽然也是粉色的,但是今天还要红了一些,温度也要高一些。
“烛九阴到底给你喝了多少酒?而且你都活了这么久了,竟然还会被灌醉?”姬辞看着帝江迷迷糊糊的样子忍不住数落,“他让你喝你就喝?还喝这么多……要是你喝醉了被剥皮了都不知道。”
说着把帝江举起来,与自己的视线平视,“我说的你记住没?”
帝江小短腿轻轻挥了挥,“勉——”十分迷糊柔弱地叫了一声,还带着有些委屈的尾音。
“帝江,我说的是真的,要是你真的被趁机关到什么地方去了怎么办?或者他把你煮了吃了怎么办?”姬辞看着帝江昏昏欲睡的模样有些焦急又有些无语。
余光看见云深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和帝江,有些奇怪地问,“深深,你的表情怎么这么奇怪?”
“没什么。”云深忍住笑,他能说他现在才发现姬辞这么啰嗦吗?这个场景总让他觉得姬辞正在教育自己的孩子。
等姬辞收回视线再看向帝江的时候,就发现它已经睡着了。于是姬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嘴唇动了动还是忍住了没有开口。
果然真的好想一掌把帝江拍醒啊……
姬辞坐下将帝江放到自己的腿上,打开它带回来的那张丝帛,只见上面潦草地写着几个字,“暂无策,有线索必将告知。”落款是一方印鉴,是烛九阴的标记,线条如他人一般,简朴清淡。
姬辞看完后手心突然燃起火焰,将丝帛烧成了灰烬。
“深深,你还记得上一次我离开三年的事情吗?”姬辞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
“记得。”云深点了点头,他当然记得,到现在,他都还能够想起那时的心情。
“我那时因为身体正在接受姬无央的改变,因此接近两年都无法移动。”说着慎重地说道,“那时一直照顾我的是松爷爷,他与先代祀灵师签有契约,因此我面临生死边缘的时候才直接去到了他那里修养。
我在想,他能够消除我身上的部分咒怨之气,想来应该能知道你生病的原因。”
只是不知道,松爷爷会不会帮自己。救自己是因为契约的存在,但是帮自己救云深的话,就已经不是他的分内之事了。
想到这里姬辞一下子站起来,将帝江放在云深的怀里,有些迟疑,“我不知道松爷爷能不能救你,或者有没有方法救你,但是总要试试的。我先进去看看签订契约时的名字是什么。”说着就快步走进了藏书室。
每一个名字都是具有魔力的。只要找到签订契约时的名字,姬辞本身又继承着契约之力,如此便能够找到松爷爷了。若是没有这样的联系,怕是根本就没办法再次去到松爷爷那里。
云深看着姬辞匆忙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趴在自己大腿上正睡得香甜的帝江,突然有一种自己和帝江都被迟迟留在家里的错觉。
这果然是错觉吧?
姬辞站在藏书室中,看着古卷上写着的名字,念动法诀,催动了自己体内的契约之力,就见古卷上“松延”两个字缓缓上升,在藏书室昏暗的光线中发出淡淡的金光。
没过一会儿,寂静的空间响起了熟悉的苍老的声音,“小祀灵师,找老朽所为何事啊?”
“松爷爷,还好吗?”姬辞问道,或许是因为想起以前在小屋中时松爷爷的模样,连简单的问好都带上了笑意与愉悦。
“很好啊!”松爷爷的声音很洪亮,“小祀灵师,你现在力量可长进了不少啊!”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次是有事情想请您帮忙。”姬辞想了想,将云深的情况说了出来。不管如何,总要试一试才行。松爷爷能够知道咒怨之气的来历,或许能够得到线索。
“小祀灵师,你说的情况有些奇异。况且我没有亲眼看到,没办法妄下定论。”松爷爷的声音里带着沉思,“如果他足以信任,你将他带到我这里来吧。”
“可以吗?”姬辞知道,松爷爷的所在是历代祀灵师的退路,是在临近死亡的时候最后生存下来的机会,这样至关重要的存在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你信任他,那我愿意也信任他。”说着一根松枝突然出现在姬辞身前的桌上,“带着他一起来我这里吧。”说着两人之间的联系便消失了。
姬辞看着眼前能够将自己和云深送到松爷爷那里的苍翠松枝,眼神渐渐坚定起来。这,是最后的希望了。若是还是不行,便是抵上我的性命,甚至万年□也罢,我也要救深深,让他活下去。
姬辞和云深两人出现在木屋中时,松爷爷正坐在窗下的桌前喝着茶,袅袅白烟,满室茶香。
“小祀灵师来啦!”松爷爷抬头神情慈和地看着姬辞,接着又上下打量了一边站着的云深,眼底有着赞赏,“不错,气息纯净,不错不错。”
“松爷爷,初次见您,我是云深,谢谢您对迟迟的照顾。”说着深深地鞠了躬。他的表情诚恳,有着对长辈的尊敬与感谢。
云深知道,若是没有松爷爷的存在,迟迟此时不会如此平安地站在自己身边,因此他对松爷爷很是感激。
“好了好了,你们先来尝尝我的茶,等一会儿啊,我去去就来。”说着指了指桌上的茶杯,接着就起身就先出了门。
姬辞和云深坐到窗前,能够看见窗外茂盛的树林,以及成群的飞鸟。
云深看了看整个房间,“迟迟就是在这里住了三年吗?”这间房的布局十分简单,却让人觉得很舒适。
云深看着屏风后的床铺,想着迟迟就是躺在这张床上近三年无法移动,突然心中就一阵心疼。
“是啊,那时候身体不能移动,就整天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已经熟悉到树上有多少树枝都清清楚楚了。”姬辞微微笑着道,像是那一段时间的所以痛苦与迷茫都已经随着时间而消失了,留下的,只有内心的平静。
云深握住姬辞的手,专注地看着他没有说话,手心的温度循着指尖传递着,姬辞反手回握住他,只觉得心中安静。
因为有你的存在,所以我什么都不惧怕。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房门再次打开来。松爷爷手里拿着一个白玉瓶绕过屏风进来,见姬辞和云深都看着自己手中的瓶子,表情有些得意。
“这可是我珍藏的松露啊,上次给小祀灵师用了两瓶,可是心疼的不行。”虽然嘴里说着心疼,但他的表情可是没有一点的不愿意,更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宝贝一般。
松爷爷坐到两人的对面,看着云深道,“上次小祀灵师过来,我便看出来他心里挂念着谁,这次见着你了,觉得他眼光还不错,嗯,不错。”
说着又加了一句,“比姬幻那小子要好多了。看上谁不好,看上昆吾山结界的梼杌,他是嫌自己死的还不够早吗?”
松爷爷话说的一点也不婉转,都是姬辞和云深都听得出他声音里带着的可惜与愤怒。
或许是因为见过太多祀灵师,了解他们来到这里的不同的原因。每一个逼近死亡的日夜,他都陪着他们度过。这些都让松爷爷对祀灵师就像长辈一样,不是契约的关系,而是另一种情感。
他会因为他们的成长变强而欣慰高兴,也会因为他们的受伤或执迷不悟而感到惋惜与生气。
“云深,喜欢上祀灵师,可不是谁都能坚持的。”松爷爷拿着一根透明的小棒搅拌着玉瓶中的松露,一边严肃地对云深说道,“你就不怕有一天会因为和祀灵师的关系而惹上杀身之祸吗?”
说着他看着云深的眼神锐利如刀,“或许你这一次所受到的痛苦,就是因为祀灵师。”
松爷爷的动作很缓慢,他看着云深的表情,声音带着若有若无的诱导。
“我知道。”云深坦然地直视松爷爷的视线,表情同样慎重。
“从最开始想要和迟迟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了。他是祀灵师,我是家族第三继承人,我们在一起肯定会遇见许多的阻力,来自亲人,朋友,甚至无关的旁人的误解。
我曾经想过,若是世人皆反对我和迟迟在一起,那么我会用绝对的实力让他们不能说出一句反对的话。或者说,他们中的大多数在我的生命中无足轻重,我不需要理会他们。而且,我相信我的亲人我的朋友都会理解我的感情。
或许是他已经面对过死亡的威胁,让他更加的坚定自己心中的想法,他很淡然地说道,“若是因为迟迟的原因,我将只拥有一半的寿命,同样也活不过四十岁,那我愿意和迟迟一同离开这个世界。
有时候我都在想,若是有一天迟迟在三十七岁的去世了,那么这个世界于我来说,到底还有多少值得眷念的?”
云深感觉到姬辞握着自己的手有些颤抖,于是轻轻地反握住他的,十指相扣。
接着有些嘲讽地说道,“至于子息,我还有两个哥哥,他们可以完成家族的延续。所以我的生命里,不需要有妻子或是孩子,只要有迟迟就应经足够了。”
他能够感受到松爷爷对待迟迟的关心与担忧,所以他愿意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告诉他。这些他其实都没有说出口过,但是他知道,就像是他自己明白迟迟的想法一样,迟迟也明白他。
松爷爷点点头没有说话,将白玉瓶的盖子盖上,表情慎重地说道,“我从小祀灵师那里了解了你的情况,但是我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原因,所以现在,我们要一点一点地去找寻让你衰竭的原因。”
说着桌面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小木盘,上面有着旋转的纹路,整个盘子散发着淡淡的松香。
“小祀灵师,让他将鲜血盛在这个盘子里,半盘就行了。”
姬辞听了挽起云深的袖子,手指凝成细细的风刃,极为快速地从云深的腕上划去,瞬时鲜血溢了出来。
他看着血流的样子,有些担心地问云深,“深深痛不痛?”他已经非常快地划开伤口了,但是不知道深深感觉。云深看着他担忧的样子,用另一只手捏了捏他的鼻子,摇了摇头,“不痛。”
姬辞定定地盯着盛血的盘子,刚到了一半的位置便瞬间将云深的伤口愈合,看见肌肤又恢复了原样,他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松爷爷在一边看着,眼里满是笑意,有些戏谑地说道,“小祀灵师,当年你躺在床上这么久,骨头都快要碎完了都没有见你这么紧张。”
姬辞听出了他话里的调侃,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看着松木盘中的鲜血,眼里带着询问。
松爷爷也没有再笑他,从白玉瓶中小心翼翼地倒出了一点松露在盘中,之后又将自己小指指尖流出的一滴鲜血滴落到了盘中。
没一会儿,就看见盘中的松露突然像是被烧焦了一般,发出“呲呲”的响声,还有青色的烟雾冒出。而原本鲜红的血液也变成了暗紫色。
松爷爷看着盘中的景象很是严肃,观察了一会儿,又倒了一点松露进去,这一次松露还没有接触到盘中的血液就已经变得焦黑。
“你能够活到现在,也真的不容易。”松爷爷放下玉瓶看着云深,有些沉重地开口,“想来是因为你和小祀灵师朝夕相处了十多年,才让他身体中的灵气渐渐地影响到了你,让你体内的气息纯净。若是换成其余的凡人,怕是不出七日便会暴毙而亡了。”
姬辞紧张地看了云深一眼,又询问道,“松爷爷,可是我下了‘共噬’在他身上的。”若是遭遇到了这样强烈的伤害,不可能不会转移到自己身上的。
“共噬?”松爷爷有些惊讶地看着姬辞,“小祀灵师,你对自己还真是狠得下心。”
说着摇了摇头,又耐心地解释道,“若是谁一爪子下去把他的身体撕成了两半,你下的共噬肯定有用,会转移大部分的伤害到你身上,他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小祀灵师,他这次所遇见的,是‘承命’。”
“承命?”姬辞有些疑惑地问道,“什么是承命?”
“顾名思义,就是施术者用自己的命作为条件,以此下了咒术。因为施术者付出的代价过于巨大,因此咒术的力量才这样强烈。”
“真的是咒术?但是我找过女魃,她并没有看出来有任何的咒术的痕迹。”姬辞手指轻轻敲击着木桌,他相信陆吾女魃他们都是不会欺骗自己的,这或许是从他上一世成为祀灵师的时候就有了的认知。
“女魃她只是施咒厉害,但是若说咒术法阵最厉害的,还是当年你身上咒怨之气的创造者,炎耆。”松爷爷的表情有些复杂,“我研究炎耆的咒术阵法已经太久了,到现在我都不得不赞叹,他在这方面已经到了无法超越的地步。
炎耆和女魃他们两人的段位真的相差太远。炎耆自上古的时候就已经是天地间最为强大的咒术者,这一次他肯狠下心用自己的命作为交换,施下此等咒术,天地间怕是已经无人能解了,包括他自己,亦是无法解开。”
“为什么?”姬辞的声音紧绷,他的气息变得冷凝。云深在一边拉住他的手,“迟迟……”他心中也有些失望,但是或许是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抱很大的希望,所以现在的心境依然平和。
“我还没有说完你急什么?”松爷爷一脸无奈地说道,“关心则乱关心则乱,你这已经不是乱了,是疯都疯了。”
“那,有办法吗?”姬辞一只手握着云深的手,有些颤抖。他声音不自觉地带着威压,让坐在他对面的松爷爷都有些震惊。
没想到几年不见,他已经有了如此强大的力量。但是若是这样的力量对上炎耆,也没有全然的胜算啊。
想到这里,松爷爷有些担心。云深已经是他的软肋,而他自身人类的躯体又限制了他力量的迅速增长,若是以现在的状态,对上一直隐在暗处的敌人,怕是凶多吉少。
“办法是有的,但是没有办法根治,只能够暂时控制。但是至少也能让云深数十年内不必再受痛苦的折磨了。”松爷爷直接道,“小祀灵师,你知道羲月一族吧?”
“羲月一族?”姬辞想了想,“可是长年守护在常羲诞月之地的羲月一族?”
“嗯。”松爷爷点点头,“这一族已守护那里近万年,上古之时便立誓,守护常羲诞月之地与月之阴气。”说着看着姬辞,“若要控制住咒术的伤害,便需要去归月潭,于月出之时在其中沐浴七夜。不过这只是辅助而已,最重要的还是一个东西。”
“是什么?”姬辞有些急切地问道。就算暂时不能治好云深,但是能够让云深免于痛苦也是好的。不管如何,他都会找到这件东西。
“这东西有些难以寻到。你可知道计蒙?”松爷爷看着姬辞激动又忐忑的表情,心里难掩叹息。心中有些牵挂的人,对祀灵师来说,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我知道,计蒙上古之时便已经陷入沉眠,无人知道他沉眠在什么地方。”
“计蒙有七颗珠子,分别是两颗集天地烈炎之气的炎髓,两颗集阴寒之气的冰魄,三颗集生灵之气的灵源。此次需要的,便是两颗冰魄。”
话音刚落,松爷爷便看见姬辞的身子有些颤抖起来,他的双眸明亮,快速地拿出一个盒子递过来,“冰魄是否就是这一对?烛九阴说这是计蒙的宝物!”
松爷爷看着盒中的冰魄,也不得不赞叹世事巧合,笑着道,“就是这两颗。”如今看来,云深是有救了。
姬辞紧紧抓着装着冰魄的盒子,眼眶又红了起来。他吸了吸鼻子,有些狼狈地用手背擦去眼泪,看着云深,“深深,你终于没事了……”说着突然一下子大声哭了出来。
云深将他抱在怀里,便发现对面的松爷爷已经消失不见了。
“深深……呜呜……”姬辞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一边哭,云深听着他的哭声,自己眼圈也有些红。
终于有了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脑补小剧场】
迟迟:烛九阴!你为什么要灌醉帝江啊!
烛九阴:难道你们有听说过,酒后乱xing么?你说我灌醉他,是要干什么?
迟迟:真的吗?那我先回去了!我要去把深深灌醉!!!
烛九阴:……
帝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