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特一级
与完美收官失之交臂,獒血的团体不败彻底的毁在他的手里。
林栎燃的表情无比苦涩,尽管总分他们已经遥遥领先,冠军早就收入囊中,但正如沈燿擎平时训练时常挂在嘴边的一样,一枪脱靶,远比偏了十环命中八环的危害更大。
放走了一个敌人,任务就没有完成。放虎归山,终究是后患无穷。
林栎燃凝着神色一言不发,但脚步已经迈开,朝着楚九天跑了过来。
就算一颗炸弹炸响在耳边,也丝毫影响不了他作为一个医者的镇定从容。尽管心里乱的翻江倒海,他仍旧牢记着他是个救死扶伤,跟死神博弈的战士。
人命关天,所以容不得有半分马虎。
“特一级,快跟我走。”楚九天凑近他的耳边,低声说道。
林栎燃点点头,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惊讶,被沈燿擎精准的捕获。
随同楚九天一起来的还有一个机要参谋,箭步窜上主席台,对着司令员恭敬一礼,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份命令呈上。飞快的阅读后,很明显的,司令员也愣了一下,马上吩咐自己的部下妥善处理积极配合。
短暂的慌乱霎时被训练有素的稳定秩序替代,各部门有条不紊的联动反应,大家都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现场一丝嘈杂都没有,安静的坠针可闻。
一番调兵遣将后,司令员的目光落回到林栎燃身上,那个面容青涩的医生已经跳上了野战车,一阵风似的往医院赶。纵使他最后一枪出乎意料的惨败,但这两天来,他所表现出的卓越的素质和精湛的技术能力,足以让所有人都对他充满期待。
孩子还小,磨砺成熟后,会是一个响当当的万军之帅。
严峻的脸庞上绽出了一个微笑,身旁的老搭档问他在看什么,这么高兴,司令饶有深意的说了两个字。
希望。
楚九天的司机一路开得飞快,透窗渗入的风刮得人脸生疼,呼呼大响。沈燿擎关上窗户,车里总算是安静下来。林栎燃埋头看着伤员的病情资料,神色越来越凝重。
各项指标都明确的指出,这个战士的情况很不乐观,甚至可以说是岌岌可危。照片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惨不忍睹,林栎燃只是看了一眼就如同亲身遭受了一场刮骨撕皮的酷刑折磨,疼得他倒抽着气,像是坠入了冰窖,冷的彻骨。
如此重伤的情况下,还要求不惜一切代价的全力救治,为了什么,林栎燃大概已经猜到。
他终于明白楚九天为什么会如此惊慌失措,为什么特一级会在这时出现。
特一级,全称是特一级战斗防卫。
顾名思义,战斗和防卫分指作战部队和后方保障两大部分。
它要求所有参与行动的人员,人数不得超过十五人,完成时间不得超过48小时。无论战斗员还是技术兵跟医生,所有参与人员必须以最快的速度集合出兵,严守保密条令,与任务相关的任何信息都不得有丝毫的外泄。安全级别为最高级红色,等同于全国备战的危急程度。
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
最后这句话,大有讲究。
这并不是单纯的在要求参与任务的战士,而且同时是在制约任务的最高统帅。不该让属下知道的消息,他绝不能透露一星半点。各部门拿到的资料,只能是跟本部门的工作相关,其他背景信息一概只字未提,医生看不到战斗现场的资料,战斗员也不会知道伤员的病情,这也是安保措施中的一环。
所有人都只是拿着拼图中的单独一片,只有大家凑在一起,才能拼出一个大概的轮廓。
看过原图的人,知晓全部任务信息的人,只能有一个人,而他手中握着的拼图残片,只有他一人见过,那是全局中最关键的一环。
这个人,神秘莫测,级别往往高的吓人。
如此机密的任务,林栎燃并不是第一次参与。他一直是南京医院特别组的一员,梁岷山楚九天和他,师徒三人联手拼下的人命,数不胜数,过了奈何桥的人都能让他们硬生生的拉回来,所以绝境面前临危受命的,十有□会是他们。
从后门奔进久别的医院大楼,林栎燃钻进自己的办公室里换手术服,一边消毒一边皱眉思索着治疗方案。
机要参谋引着沈燿擎往会议室走,跟要进手术室的林栎燃擦肩而过。
即将错身分开的一瞬,沈燿擎突然拉住了林栎燃的胳膊,两个人同时驻足对视。
“没事儿吧?”沈燿擎的声音低沉厚重,踏实的让人心安。
他没有说破,但林栎燃已经从这四个字中明白了他想要说什么。
他在担心他会因为那一枪的失误而影响到手术的心情。
心像是被人烫了一下,一股暖流瞬间从心底涌出,暖暖的,仿佛被阳光照耀。
“没事儿。”林栎燃凝望着那温柔如水的眼睛,笑了一下。
“你能行的。”沈燿擎拍拍他的肩,大步流星的走开。
那如山般高耸的背影,深深印入了林栎燃的脑子里。
护士们已经准备好了一切用具,就等着医生开动。奔进手术室后,林栎燃并没有看见梁岷山的身影。
“什么要求?”他问楚九天。
“开口说话。”
“要多久?”
“有多久就撑多久。”
楚九天无奈的笑笑,林栎燃听完顿时哑然。
看来这个伤员掌握着不少重要的情报。
“师父呢?”
“在隔壁,我这会儿也要过去。这边压力比较小,你应付的来。”
楚九天望着手术台上的伤员,叹了口气。
谁都能看得出来,他们所有的努力,不过是在拖延时间,这个战士必死无疑。
掀开他身上盖着的薄被,望着背上纵横交错着一道道深可见骨伤口,林栎燃咬着牙,眼睛瞪得能冒火。
畜生。
只有狼心狗肺的人才会对一个刚满二十的少年用如此残忍的刑罚逼供。
资料上说的非常清楚,这是一种毒枭们常用的,惨无人道的肉刑,名字叫做“一线牵”。
将一根特制的钉满了倒刺的铁丝深深的按进皮肉里,刺骨的锥入后再猛地提起,像是甩鞭子一样的扯着铁链的尾部极抬,倒刺勾着肉,硬生生的撕下一大块来,在受刑者的身上留下一道深沟,铁链上挂满着模糊的血肉。
非人般的撕裂的剧痛,逼得人发疯。这个战士身上,少说有七八道这样的血沟。
清创,止血,林栎燃一丝不苟的埋头处理。为了避免二次伤害,握着器具的手轻的不能再轻,纱布接触到皮肤的时候,已经完全没了意识的伤员还是会疼的浑身战栗,眼泪大颗大颗的往外涌。
“能不能….吗啡….”护士长试探着,探他的口风,被他瞪了一眼,再没敢开口。
不能用任何麻醉药物,林栎燃已经心如刀绞。他不能解释原因,这样会给这个少年带来更多的麻烦。
林栎燃的衣襟上全是暗红的血渍,他无法想象,身陷魔窟的这些时日里,这个孩子是怎么扛过来的。
消毒,缝合,林栎燃都没假手他人,他亲自上阵,针脚细致的像是在勾勒精美的图画。他不忍心让这个少年身上留下一道丑陋的疤痕,尽管他会死,会离开,但他也绝不会让他这么狼狈的走完生命的最后一刻。
他看过他的脸,在资料里看到过他生活中的照片。
好看,俊朗,甚至漂亮都不足以形容一个正直花季的,绚烂青春的少年的长相。
刚才直视他的那刻,林栎燃差点儿没认出他来。
把最美好的生命,蹂躏成残破不堪的绝望。对于罪恶的恨意,烧的林栎燃眼底发烫。
与死神抢时间,林栎燃浑身都被汗打湿,衣服粘腻的贴在身上,难受的要命,可他顾不了这么多了。
好不容易换来短暂的病情稳定,林栎燃这才有空,深深的呼吸一下。仿佛经历了一场鏖战,殊死的搏斗下,堪堪捡回一条命来。
楚九天在两个手术台来回的穿梭,他负责外围的统筹调配,尽管他也救死无数,扶伤万千,但是看到林栎燃拼了命救下的伤员已经渐渐有了意识的复苏,还是惊得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做到的?”楚九天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实。
“拼命。”林栎燃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缺水,已经沙哑的劈开。
“人都在外面等着,要不要叫他们进来?”
林栎燃很清楚,楚九天指的是哪些人,他摇了摇头,不容置疑的拒绝。
“等着伤员的病情彻底稳定,再说。”
“不可能彻底稳定,他没有时间了!”
见林栎燃一副轻描淡写的不以为然的样子,楚九天急的直跺脚。林栎燃摆明了是在违反纪律,特一级的要求他不是不知道。
按照条令上来说,把人救活之后,剩下的事情他们都不用再管,无论军方要用什么手段来获得他们想要东西,都不是他们应该操心的范畴。
但林栎燃显然不是这么做的。
“我去叫人,你给我老实呆着。”楚九天说着就要旋开门锁,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师弟被送上军法处。
“站住!”林栎燃冷冷的喊住他,先他一步把门锁握在手里,他用身体抵住门板,寸步不让,把楚九天逼得倒退了两步。
“这不是我们的事!”楚九天扳着他的肩,试图摇醒这个傻子。
林栎燃冷笑了一下,眼睛透着寒光。
“你是医生,不是武器!里面床上躺着的是伤员,是人!不是冰冷的口供!”林栎燃揪着楚九天的领子,把他提了起来,火气大的像是要把他烧成焦炭。
“你就医宣誓的时候,希波克拉底的誓言都是用屁股念得么?他才20岁,敌人残忍的折磨他到奄奄一息,他们没有人性,所以他们这么做。现在终于回了家,回了自己的后方阵地,为什么还要把他当牲畜一样的对待,除了口供,他什么都不是了么?!”
林栎燃毫不留情的质问,把楚九天逼得涨红了脸。
“你跟我争这些没用!我们说了都不算!要我们救人,我们救了,就行了。剩下的,不归我们管!”
“你混蛋!”林栎燃眼看就要一拳揍上去。
“燃子,你能护着他多久?”楚九天声音突然软了下来,林栎燃的拳头硬生生的僵在半空。
“有多久就护多久,老子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只是不能忍受,他们如此简单粗暴的,救人录口供,然后生死再也不管的方式。”
林栎燃重重的锤在门上,眉头凑得紧紧的。
楚九天叹口气,无奈的摇头笑着。他从来都拗不过林栎燃,这小子算准了要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他。
“我去给你打掩护,孩子醒了就尊重孩子的意见,哥哥我能量就这么大了。”
楚九天没好气的说着,林栎燃抱了他一下,脑袋埋在他的颈窝。
“我要是蹲号子了,你得给我送饭。”楚九天什么时候都不忘记开玩笑,拍拍他的背,转身离开。
林栎燃知道他在冒着多大的风险在跟自己一起同舟共济,尽管嫌恶的斜着眼,语气没多好,可他心里却是感动的无以复加。
“我陪你一起蹲。”
林栎燃冲他的背影喊。
楚九天回过头,恶狠狠的挥挥拳头。
不能用药物强烈的刺激伤员恢复神智,林栎燃一寸一寸的替他清理着伤口,等着他自己慢慢清醒过来。他私心期待着这个时间越晚越好,因为他实在没办法看着,这样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在自己面前疼的撕心裂肺的样子。
“高压70,低压40。”护士突然报告。
“还有出血点,立刻找到出血点!”低头处理着残留在少年肉里的倒刺,林栎燃镇定的命令。
“高压50,低压20,林医生,病人血压持续下降。”
“注射升压剂10ml,继续观测心电图。”
“林医生,病人高压20,低压为0!”
“别慌,给我止血带,准备好心肺复苏的东西。”林栎燃满额的汗顾不上擦,刘海已经湿透。
他已经找到了那条仍在汩汩冒血的刀口,刚缝合好的伤口已经崩开,皮肉绽着。
“心血管的秦主任呢?秦主任来了没有?”
会诊单子已经下了,现在的情况万分危急,分秒必争也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已经在路上了。”护士把用掉的纱布一盘盘拿去倒掉,托盘中盈着的血水,触目惊心。
秦主任应声推门而入,仔细的检查过伤口之后,证实了林栎燃的猜测。
“伤口有毒,毒素抑制了止血剂的效果,阻碍了伤口的凝血愈合。这些都不是新伤,毒素沉积了一段时间之后,很难再有清除的可能性。”
见林栎燃还想坚持,秦主任又添上一句话,彻底封死了他的期待。
“我们无能为力了。”
有个护士禁不住哭出声来,林栎燃回头,双眼锐利的逼视,吓得她慌忙捂住嘴。
“出去哭,像什么样子!”
护士哆嗦着说对不起。
林栎燃挥挥手,让大家都先出去,他一个人留下做最后的努力。
“他的身体已经禁不起任何的药物去毒了,那样只会让他临走前,脑子还是一片混沌,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秦主任离开前,把着门缝说了这么一句。
林栎燃点点头,面色沉重。
“我懂,我不会让他这么不明不白的离开,我会尽力的。”
林栎燃淡定从容,透着不可侵犯的威严。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