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11. 分离
雨刚停，地上还有些泥泞，沈岩拄着拐杖走得很慢。他的脚刚有点好转，可不想再受伤回去继续躺在地上挺尸。雨后山间的空气很是清新，沈岩四处张望，寻找着野山鸡出没的痕迹。
小刀默默地跟在沈岩身后，看着眼前这人兴致高昂的模样，他几次三番欲说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这里是毒医门的后山，毒医门会选这里落脚自然是有它的道理的。这座山绵延几十里，虽然不高，但是足够大，隐藏一个小小的门派绰绰有余。最重要的是，山里到处密布着的，不是珍贵的草药，就是剧毒的毒虫。甚至于山中的动物都习惯了以毒虫为食，经年累月下来，身上多多少少都带有些毒性。拜这些药草毒虫所赐，整座山间大部分时候都弥漫着毒瘴，在这种环境里待得时间长了轻则中毒，重则丧命。所以山虽大，物种虽多，猎户却是从不涉足的，周围荒无人烟，就连误入的人也没有。这也是为什么小刀一直觉得沈岩可疑的原因，不会有人迷路误闯这里，因为根本就不会有人进这座山。
沈岩却根本不知道这座山的奥秘，他只是根据自己上辈子那些丰富的野外露宿经验，在努力寻找可以满足自己口腹之欲的对象。
晃了一大圈，直到沈岩全身无力，伤脚也快到极限的时候，他才发现了目标。那是个建在树上的鸟窝。鸟窝很高，里面是空的，沈岩拔出佩剑砍下了几根粗壮的树枝，用藤蔓捆在一起摆成了一个罩子，然后掰开自己的干粮放在罩子下，做了一个简单的陷阱，开始蹲在一旁守候。
觅完食回窝的一只山鸡被沈岩那又冷又硬的干粮吸引，闯进了陷阱下。支撑的树枝被沈岩扔出的小石子砸中，把来不及逃跑的山鸡压个正着。小刀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沈岩做这些，直到沈岩笑得咧开嘴，一脸得意地朝他摇晃手中的猎物，小刀才能肯定这人居然真的是来抓山鸡，而不是自己所想的趁机窥探。看来他的确什么都不知道，真的只不过是误入而已。
沈岩熟练地把山鸡拔毛裹泥，埋在火堆下，然后就直直盯着裹着山鸡的泥巴，嘴里的口水都快装不下了。
终于等到烤鸡肉的鲜美香味弥漫了整个山洞，沈岩刚把裹在山鸡外层的那团干泥扒开，手里的鸡却忽地被小刀抢了过去。沈岩挑挑眉毛，到手的美味被人抢走的滋味不太好受，难道这野山鸡的魅力已经大到如此地步，连一直沉默寡言的毒人都忍不住伸手来抢了？
“我来。”小刀想的却是另一件事。这山鸡有毒，刚才沈岩拔毛的时候他就已经确认了，爪尖和翅根的颜色不对。不过看着沈岩期待的样子，小刀还是没有说出来，有毒的话那就加上解毒剂好了，何况不可否认，闻着这个香味，小刀的馋虫也被勾起来了。五岁之后，他就再也没吃过一顿正常的饭菜，更别说如此美味山珍了。
小刀借着撕拉分扯鸡肉的时候，把解毒剂偷偷抹在鸡肉上，递给沈岩。“给你。”
沈岩丝毫没发现小刀的小动作，两个人以凶猛的姿态分光了这只颇为肥硕的美味。吃完之后，两人都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接下来几天，雨时停时落，沈岩就趁着雨停的间隙，变着法地抓着各种野味。小刀也没再消失，而是一直寸步不离地跟在沈岩身旁，分享着沈岩的战果，并且义不容辞地抢过了每次分发战利品的工作。
两个人在朝夕相处中，迅速地熟络起来，尽管小刀还是没有摘下过他的面具，可沈岩却能在他细微的小动作以及变幻的眼神中，揣摩出小刀的意思。
这天一大早，沈岩就发现雨停了，不是之前的停停下下，而是彻底雨过天晴了。久违的阳光照得山洞暖洋洋的。沈岩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见了阳光就直拉着小刀出去散步，一脸蛟龙归海猛虎返山的兴奋模样。
小刀看着沈岩，眼里也有些笑意，这段时间闷在山洞里，看来着实把眼前的人闷坏了。沈岩手里还拎着那根拐杖，尽管脚伤已经完全不碍事了，可沈岩还是想拎着，他总觉得只要手里拿着这根拐杖，就似乎与小刀亲近了几分。
看着久违的阳光，两人的心情都挺不错，晃晃悠悠地不知不觉就接近了山谷的出口。沈岩伸了个懒腰，笑嘻嘻地开口：“小刀，这里的风景还真不错。雨天之后，这空气也似乎纯净了些。”
小刀眯着眼抬头看向远处的群山，山谷里一直弥漫的瘴气在今天一散而空，天空也显得格外透亮。他点了点头，同意了沈岩的说法。
“我说，你和我同岁吧，怎么总是寡言少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成熟稳重已经七老八十了呢。”沈岩语带抱怨地开口，小刀其实人并不坏，不过也太沉闷了点。
小刀偏头看着沈岩，为沈岩难得的抱怨感到温暖，他知道对方并不是真的不满，只是担心自己太过沉闷。口中带着笑意说道：“你说，我听。”
“你以后会出山吗？我是说，去江湖。”沈岩看着小刀，小刀的身上有股令人沉静的气质，他很喜欢，可惜的是他不能久留，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会。”不过现在还不行，小刀把下一句吞进了肚子里，总觉得这句话出口两人就要分道扬镳了。因为沈岩，他第一次对外面的世界起了好奇心，想知道江湖是怎样的一番模样。不过现在的他还没完全练成毒功，还要师父每隔十天给他调理身上过重的毒素。
“你来了，可以来找我。”沈岩犹豫了会，还是接着说道，“青云城里最大的运来客栈旁边，我有栋宅子，你可以过来。”这是沈岩秘密置办的地方，他还没对任何人说起过，没想到第一个告诉的却是个毒医门的毒人。
“好。”小刀点头答应。
“其实，我还有件事想要拜托你。”伤养好了，也就快到了分别的时刻，今天的气氛很不错，沈岩终于问出了他此行最大的目的，“医毒门里，有没有一个叫小昭的人？可能也是个毒人，你替我找找，如果找到了，能否拜托小刀兄照拂一二？”沈岩只记得上辈子沈昭在医毒门里就叫做小昭，这辈子他想来想去，觉得上天既然让他重生，那就肯定不会让小昭早亡，最大的可能就是仍在毒医门。他进不了毒医门，只能拜托小刀代为照顾。沈岩的态度郑重，语气中不由自主带上了许久未用的尊敬称呼。
“师弟！师弟！是你吗？”
沈岩刚问完，远处就传来熟悉的声音，他激动地跳了起来，直接就朝声音传来的地方奔去。是他的大师兄找来了，这么多天，都没法联系上大师兄，恐怕早已急坏了吧。
沈岩奔上山，远远地就看见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朝他奔来，略矮的人影一头就扎进了他的怀里，手臂紧紧地搂着他的腰：“沈师哥，你到哪里去了，我好不容易追上你们，大师兄说你不见了，我急死了！”一边说一边收紧了手臂，语气里也带上了哭腔。
沈岩没想到小师弟也来了这里，这么多天没找着人，恐怕早就吓坏了。温柔地摸了摸小师弟的头，沈岩也有些激动：“小北，你怎么来了？偷跑出来的吧，小心回去师父罚你。这么大人了，可别哭鼻子啊，师哥这不是好好的嘛。”
柯北抬起头，圆圆的眼睛还有着雾气，看了沈岩一眼，又埋头用脑袋蹭着沈岩的胸膛，有些不满地说：“师父才不会罚我，师父同意了我才出来的。师哥才是犯错的人，都把自己丢了。”
“好了好了。师哥不是回来了嘛。”沈岩转头看向身旁的大师兄，正色说道：“大师兄，那天我摔下山崖，脚踝扭伤了，不得已在山洞里养了几天，还多亏了个小兄弟照料。”
沈岩回头打算介绍小刀给师兄弟们认识，转过身却发现身后没有半个人影，转念一想也笑了，暗自骂自己粗心，小刀是毒医门的毒人，自然是不会随便出现在人前，何况自家师兄弟还是宿敌浣剑宗的人，肯定是发现人来就躲起来了。不过该说的也都说了，该拜托的也拜托了，虽然没得到回答有些可惜，不过以后有缘自会再见。希望那时候，也能见到小昭，兄弟团圆。
“什么小兄弟？师哥的救命恩人吗？”柯北有些好奇，伸长了脖子去看。
“没什么，他救了我就走了。”沈岩淡淡地说道，拉着师兄师弟朝山外走去。既然如此，那山洞也就不用带他们去了，免得引起误会，反倒不美。
师兄弟三人开开心心走远了，谁也没有注意到远处一棵大树顶上有个蜷缩成一团的身影。小刀紧紧地揪着胸口的衣襟，全身颤抖，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一个词：“哥哥，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