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三：
方纹是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的。
一个听起来略显尖利的声音，将方纹强行从睡梦中拉了出来：“怎么，就你们家大少爷金贵？还能让我们夫人老爷等他？”
翘绿道：“大少爷受伤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你们怎么这么……”
“哎呦，什么都是我们的不是，现在府上是个人都知道，大少爷的地位不如二少爷，就算大少爷是长子又怎么样？自古以来承爵的人都是嫡子……”
翘紫道：“那又怎么样？难道就因为大少爷不承爵，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就可以把大少爷压到脚底下踩了吗？”
“哎，翘紫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只是奉老爷夫人的命来叫大少爷而已，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变成我们把大少爷压到脚底下了？”
外面的声音很大，每一句都清晰的传到了耳朵里，方纹被这种扎心的话扰的根本睡不着，实在是没法当没听到无视掉，只能默默的起身穿戴好，出了门。
丫鬟们见到方纹，倒是不敢明目张胆的说些不敬的话，各自福礼之后，一个丫鬟就上前一步道：“大少爷，老爷夫人请您过去一趟，奴才们已等候多时。”
方纹点点头。
翘绿看着面前刚刚还和自己吵的不可开交，现在却歪着腰的丫鬟，在方纹的身后忍不住小声道：“这个时候知道伏低做小了。”
方纹扭头看了翘绿一眼。
翘绿立刻就不说话了。
揉了揉眉心，方纹觉得有些头疼。
他家里虽然也算得上是大户人家，但经常会因为这些小事儿争吵。以前方纹遇见了，还会说丫鬟两句管管，后来发现，管了之后他们反而背着自己变本加厉，甚至都窝在一起说方纹的不是，方纹作为家中长子，什么权力都没有也就罢了，还被苏缨说是整天不务正业，就知道揪着几个丫鬟不放，于是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方纹跟着那几个苏缨身边的丫鬟，到了正厅中，方胜平和苏缨果然在等着他。
方纹忍不住在心中冷笑了一下。
前世的他备受白眼，父亲从小就对他十分的严苛，那个时候方纹还以为父亲是想要培养他，才会对他这么严厉，但长大后才知道，方胜平仅仅只是单纯的看他不顺眼，再加上在苏缨的心中，方纹始终都是一个挑不去的刺儿，于是闲着无聊就说方纹对自己的不敬，更是让方胜平厌恶这个妾室所生的儿子。
方胜平并不爱方纹的生母秦梅，那日他只是喝醉了酒，神志不清，看见长得还算不错、当时还是一个丫鬟的秦梅，就动了邪念，直接把秦梅办了。本来他是打算瞒混过去的，但是谁曾想秦梅竟然怀孕了，没办法，只能抬为妾室。方胜平最讨厌不在自己意料之中的事情，于是对秦梅完全没有好感，连带着对方纹也十分不喜。
府中的人大都知道这件事，即使十几年过去了，也不曾被人遗忘过。那些狗奴才在闲聊的时候，也仍旧说是秦梅勾引的老爷……
方纹用手掐了掐掌心，对方胜平和苏缨行礼。
方胜平笑得很开心，完全没有追究方纹让他们等了这么久的事情，他用手掳了一把胡子，连忙让方纹起身：“纹儿啊，爹这次叫你来，是想和你谈谈心。”
方纹沉默不语，等着听方胜平的下文。
方胜平道：“纹儿，爹前两天实在是太生气了，下手的时候才会重了一点……只是那个什么柳善襄，他绝对不是你的良配，爹前段时间还看见他和柳巷的一个人女人在大街上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柳巷你也知道是什么地方，亏他还是个读书人呢……你啊，不如趁早和那个柳善襄断了关系，你想要什么的，告诉爹，爹帮你找！”
苏缨喝了一口茶，在一旁搭话：“是啊，你爹和我，也是为了你好。”
方纹笑了笑，没说话。
他又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他们两个人说这话的意思，不就是想让自己和柳善襄分开，再和许修峥在一起吗？前世的时候方纹态度强硬，不愿意见许修峥的时候，方胜平也曾说过这话，想必也是因为许修峥的事情，才去查了柳善襄，想用这种方法让自己和柳善襄分开。
不过前世的方纹想的太多，以为这些事情都是方胜平虚构的，所以并没有相信。
今世，方纹想起他和自己的弟弟方琦颠鸾倒凤的样子。却有些相信了。
也算是给自己一个摆脱柳善襄的说法吧。
毕竟这一世，他已经不可能和柳善襄在一起了。
方纹及时的做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父亲……真的是这样吗？”
方胜平见方纹似乎相信了，便觉得他也许很快就会和柳善襄分开，当即大喜，也不枉费他找人查柳善襄了，不过方胜平也没有显得太得意忘形，他的表情很快就恢复成了和眉善目的样子，整个过程不到一秒钟。他叹息道：“是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坚决反对你们两个在一起的，但是你似乎并没有发现我的用心良苦啊……”
方纹只觉得这话听的心里难受。如果不是因为许修峥，不是为了让自己成功的嫁给他，也许方纹永远都不会听到从方胜平的口中吐出这种话。
不知道为何，突然想看方胜平和苏缨吃瘪的样子，于是道：“父亲，您这样对我，我还顶撞您，实在是愧对您……不如……您和母亲，就帮我物色一小户人家的女儿吧，我和她虽然不能像父亲和母亲一样，但也能相敬如宾。”
方胜平：“……”
苏缨：“……”
方纹努力做出难过的样子，不等苏缨开口挽救场面，就对两个人行了一个大礼，之后便跌跌撞撞的出了大厅，一路上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全是做给别人看的，直到进入屋中，关上房门，方纹才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微笑。
——当时方胜平和苏缨那吃惊的表情，真的让方纹很开心。
翘绿和翘紫在房门外，看着紧闭的房门，对视了一眼，一副担忧的样子。
翘绿对翘紫使了个眼色，两个人离方纹的房间远了一些，翘绿才小声道：“大少爷肯定又被老爷夫人责骂了，不然不会是这种表情……”
翘紫叹了一口气：“哎，少爷好可怜……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根本没法帮到少爷……”
翘绿微微一顿：“怎么没法帮？”
翘紫一愣。
翘绿招了招手，翘紫立刻附耳过去，翘绿小声的说了几句。翘紫瞪大了眼睛：“我们这样真的好吗……”翘绿道：“你不说，我不说，别人当然也就不知道。”闻言，翘紫立刻笑了起来：“你说的对，我们最起码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而在距离方纹庭院不远的西厢房里，许修峥正在榻上盘腿而坐，闭目养神。
此时正是大白天，西厢房里却一个人都没有，显得静悄悄的。
一个小厮状的男人脚步匆匆，推开房门进入其中。他来到许修峥的面前，单膝跪地抱拳道：“将军，查到了，方纹已有一个爱人，名为柳善襄，两个人是前一段时间才在一起的，当地的人大都从柳善襄那里知道此时，不过那柳善襄的品行……”
许修峥睁开眼睛：“说。”
那小厮状的男人便如实的将自己查到的关于柳善襄的事情都告诉了许修峥。许修峥听罢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男人又一抱拳，退了出去。
许修峥看着前方，想起之前和方纹相处的时候，方纹的一举一动，蹙眉捻了捻手指。
……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查过的方纹此时正躺在床上思考之后的对策。
——方胜平和苏缨肯定还会想其他的办法让自己嫁给许修峥的，而除了这一点，还有关于柳善襄的……他此时才刚刚跟柳善襄在一起，若是提出分开，未免有些太过突兀。
说实话，方纹自认为不是一个大度的人，即使这一世到目前为止，柳善襄都没有对自己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但前世所发生过的事情却是实打实的印在方纹的脑海里。
而除了柳善襄，方琦、苏缨……他们做过的每一件事情，方纹都记得清清楚楚，他一个都不想放过。而曾经帮过方纹的人，以及依然爱方纹的人，方纹也都不会忘记。
不过身为毫无权力的方家长子，方纹觉得自己的复仇计划似乎很难实现，而要是想利用许修峥的话，还是需要一些勇气的——他虽然知道许修峥是一个君子，但不代表许修峥会无条件的纵容自己借着他的名号做这种事情……于是只能慢慢靠自己的能力去努力。
况且，方纹也觉得依靠别人有些让人不齿。
首先，方纹要做的是让自己能安然的留在方家，不被强行嫁给许修峥，其次则是在方胜平不知道的情况下，拥有一家铺子——在方胜平看来，商人属于末流，如果被方胜平知道方纹想要做生意，方纹的这个计划说不定会夭折，还会被教训一顿。
至于卖什么……方纹前世的时候就发现海外来的一些新奇玩意儿特别赚钱，在京城都是火了好一段时间的，于是敲定搞这个，不过此事还需细细谋划，也不是他一头热就可以办成的。
想好了这些东西，方纹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想去看看自己的生母秦梅，但走到门口的时候，又犹豫了。
方纹现在身上有伤，走路的时候，如果仔细观察，还是会发现有些不一样的。他现在这幅样子，要是被秦梅看到，说不得秦梅又会哭，还会怨自己没有保护好儿子。虽然也明白秦梅是在心疼自己，但方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最后，方纹只得将这一想法放下，等身上的伤好一些再去。
反正他的日子，还长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方琦弟弟表示：我是一个只存在在别人回忆里的人。
ps：大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