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一片黑暗之中,温子浩被一阵喧哗的声音吵醒。
树枝的空隙里能看到山洞外头有一些火把的光亮,隐隐听见有几个男人说话的声音,从山洞边走过,叫嚷着要找两个人。
至于到底是哪一方的人马,温子浩也不知道,他屏住了呼吸,抓起了龙启剑躲在山洞口,一旦有人发现了这个山洞他就可以先发制人。
等了约有两刻钟的时间,没有人发现这个伪装好的山洞,外面的声音消失了,人也走得干干净净,温子浩转过头来对叶奕辰说道:“叶教主,你刚才有没有听到贵教的联络信号?”
回答他的是一阵静默。
温子浩心中暗想,难道叶奕辰正在练习内功已经入了定?他还真的是放心我这个名门正派的弟子啊!
江湖中人,一般不会再别的帮派面前修炼自己的武功。偷学别派武功,更是江湖大忌。
尤其是极少有人能在外人面前练习内功,因为内力流转一旦被打断,很有可能会前功尽弃,甚至走火入魔。
温子浩转念又一想,不会是睡着了吧?他随后又笑着摇摇头,刚才那么吵闹,就是寻常人也会被吵醒了,更何况是功力深厚的寒澜教教主。
温子浩试探着又喊了一声:“叶教主?”
这次他得到了一点回应,只不过是一阵轻微的哼哼。温子浩以为叶奕辰说话声音小,听不太真切,忍不住靠近了他。
山洞里没有火堆,连月光也被洞口的树枝遮得严严实实的,温子浩只能向叶奕辰大致的方向摸过去。
等他接触到叶奕辰的身体时,大吃一惊。叶奕辰的体温已经烫手,明显是发烧了。温子浩顿时顾不得安全不安全,找出火折子,点亮了火,看向叶奕辰。
就见叶奕辰正蜷缩着身子靠在山洞壁上,一个劲儿地发抖。
他秀气的眉头紧皱,两个眼皮紧闭,眼珠子在眼皮之下来回不停地动,极不安稳的样子,白皙的脸颊烧的通红,两片薄薄的嘴唇也红得不自然。
伸手摸到叶奕辰的额头,感觉到他皮肤滚烫,温子皓赶忙扯下一块布,用水囊里的水沾湿了,轻轻擦拭着他的额头和脸颊。
也许是他的手带来了清凉的感觉,叶奕辰迷迷糊糊的,用脸颊蹭着他的手,睁开漂亮的卧蚕眼看向他,嘴里喃喃低语。
温子浩把耳朵凑到他嘴边,想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只是听到反复的几个字:“大师兄不要走温子浩别走”
温子浩翻了翻叶奕辰衣服的里怀,除了钱袋之外,什么也没有找到。他自己身上也连半点药物也没有,根本没有什么能够退烧的。
温子浩长叹了口气,这个魔教教主本来就是为了救他而受伤的,看来为今之计,只有背着他去镇上看大夫了。
温子浩仔细的想了一下晋城的方向,就背起叶奕辰出了山洞,最快的办法就是绕过这座山,可是吕梁山的山势连绵,天色又暗,哪那么容易找的到路?
温子浩背着叶奕辰,沿着小溪向下一路走去,就算到不了晋城至少也找一个有大夫的地方。但他的速度一定要快,不然这样烧下去,就算找到了大夫,人也没救了。
想到这儿,温子浩只得运起了内力跳上树梢,用轻功赶路。
他刚解了泪如血的毒没多久,内力恢复才不到七成,再加上今天受了伤,失血过多,又背着叶奕辰,即使是拼着耗尽内力,前进的速度比以前慢了不少。
好在树梢位置高,在明亮的月光下能够看到避开山脉绕行的方向,也能避开了树下那些暗夜中搜人的不明人士点起的火把。
叶奕辰在夜风的吹拂下,似乎觉得有些舒服了,用滚烫的脸颊,蹭了蹭温子浩的脖子,嘴里又喃喃自语道:“大师兄,不要走大师兄,你对我最好不要离开……”
温子浩只觉得一丝丝滚烫的热流在敏感的耳垂旁边划过,让他的心口有一些颤抖,细腻滚热的肌肤如丝绸一般在他的脖子上来回磨蹭,带得他的身体也升起极高的热度,延着脊椎向下走去,烫的他的腿都有些酥软,险些从树梢上跌下来。
温子浩连忙稳定心神,宁心静气,强迫自己背起本门的云水诀。
只是没一会儿,他又会被灼热的呼吸勾住了心神,被细腻丝滑的磨蹭烫的腿发软。
温子皓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自己:怎么会这么容易被人影响?毫无定力!叶教主只不过是个才见过不到一天的人
可是这样的谴责没有解决任何问题,在又一次把注意力集中到脖子之后,温子皓只好把叶奕辰从后背上放下来,改成在怀里打横抱着。
这个姿势的叶奕辰倒是还乖巧,微微的蜷缩起来,嘴里一直在念着:“大师兄,不要走”
偶尔,温子浩还会听到他嘴里喊出自己的名字。
等到天刚蒙蒙亮,温子浩才在前面的方向看到一个村子,他早已是身心俱疲,赶忙提起轻功就奔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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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坡村的邓大夫今天收到了两个危险人物。
村里的大宏虽然带那两个人来到他家,却还是不肯走,一直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口看着,恐怕也是忌惮这两个提着武器, 一身是血的武林人,怕他们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来。
传说江湖上那些会武功的人都是土匪,整天鱼肉乡里,胡作非为。邓大夫偶然见见到这两个气势迫人、满身血污的外乡人,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瞄了一眼还在门口往屋里张望的大宏,咬咬牙压下了心中的恐惧,拢了一下他的花白胡子,对其中一个清醒的人说道:“先把他放到床上吧。”
那个青衫已经被血色染满的男人有一张方脸,听了他的话,把怀中抱紧的人放到床上,动作轻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抬起身来,方脸大汉拱手施了个礼:“大夫,他昨晚突然发烧了,我没有退烧药,一直挺到了现在,您赶紧给看看。
还有,他昨天腿受了伤,恐怕小腿有些骨折或骨裂,您这有什么治疗断骨的药赶紧给他擦上,有劳您了。”
方脸大汉说话时一脸焦虑,但仍然彬彬有礼,邓大夫看了一眼他苍白的脸色和破损衣衫里露出包扎过的伤口,对这个拿着剑突然出现的大汉心中稍有放松,不那么害怕了。
“老朽一定尽力。”邓大夫答道,他其实只是个乡村大夫,平时村子里有个头疼脑热的,或者是受些外伤什么的,他还是擅长的。
只要是把床上那个人治好,也许这个方脸大汉就不会为难我。
邓大夫心里这样想着,向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看去。
床上躺着的那个男人面目清秀,这一身衣服一看上去就是好料子。
邓大夫用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扒开他的眼皮看了看,又按住他的下颚查看了他的舌苔才说道:“应该是外伤引起的发热,不过老朽有些说不准。我先给他开一点退热的药,可惜乡野之中药材不齐,包扎之后这位侠士还是带他到镇子里看看吧。”
方脸大汉拱手道:“麻烦大夫了,我姓温,名子浩。”
邓大夫见这个方脸大汉还算好说话,而且也想到了办法把他支走,惴惴不安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他朝门口的大宏摆摆手,示意他这两个人没有什么危险,大宏将信将疑地在门口又看了看,才转身跑走了。
邓大夫在煮粥的锅里添上两把米,又在旁边的一个小灶上放上了一个沙煲,把退烧的药材配好了放在沙煲里面煮。
那个方脸大汉看着老大夫忙忙碌碌的,就跟着坐在厨房的一把小凳上,往锅底填柴。
邓大夫看了方脸大汉一眼,见他神色自然地干烧火的活,心里就更放松了,走到床边,卷起床上那一个清秀男人的裤子,把包得紧紧的绷带打开了。
伤口处理得很干净,只是没上药。邓大夫在那少年的腿上涂了厚厚的药膏,又摸到了他腿骨的断裂处,在上面涂上了他们村里历来治疗断骨的药膏,换了干净的绷带,邓大夫将少年的腿重新包好了。
方脸大汉已经熬好了粥和药,邓大夫让他先吃饭,方脸大汉摇了摇头,轻手轻脚地抱起床上的男人,先给他喂好了药,然后才坐下来,狼吞虎咽地喝了两大碗粥。
吃完粥,邓大夫把方脸大汉身上的绷带全部解开擦了药,方脸大汉又一次拱手道了谢。
他问清了去最近镇子的路,用邓大夫的一床厚被包住了床上的少年,抱起他急匆匆地离开了北坡村。
邓大夫捋着胡子,远远地看着他俩走出村口,心中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瘟神总算送走了!
邓大夫忍不住放松地笑了笑,回到屋中准备收拾碗筷,一低头才看见刚才那个方脸大汉喝粥的碗旁放着一大块银子,约有十两重。
邓大夫傻眼了,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心中感叹,看来那些拿刀拿剑的江湖人也不都是强取豪夺,欺善怕恶的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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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子浩背着叶奕辰,又用轻功跑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赶到村子邻近的县城。
这个县城,名叫清徐县。温子浩跟人打听了县里最好的大夫,就在南望街拐角处的一家医馆。大夫名叫孙皓轩,温子浩进去时看见他正在给一个六七岁的小童看病。
等轮到温子浩了,他把叶奕辰放在孙大夫旁边的椅子上,由孙大夫把脉。
半晌,孙大夫收回压在叶奕辰左腕上的手指,对温子浩说道:“这位公子应该是江湖中人。
早前他受了很重的内伤,身子內损过大,而且郁积于心,心力憔悴。
等他心头大结打开,心神终于安定放松之时,体内压抑的火气、焦虑就一下子全都爆发了出来,这几天是又强行运功,再加上受了外伤,才发了这么重的病。”
说完孙大夫见温子浩也是脸颊苍白,额头流着虚汗,又为他把了一下脉。
然后孙大夫摇摇头道:“你们俩的症状差不多,只是你的身体稍微强些,才没发作罢了。
这样的病需好好调养,内功的事情我虽然不是很擅长,但你们的经脉都有损伤,如果要身体恢复到鼎盛时期,都需将经脉养好才行。”
温子浩点头称是。
孙大夫又给叶奕辰检查了腿骨,好在他只有一点骨裂,只需要敷另外一种药膏,一个半月之内左腿不可以走动。
听了孙大夫说了一通修养的注意事项,拿好了他开出的几种药,温子浩抱起叶奕辰准备找个地方落脚。
幸好他们俩身上的钱袋都是随身带着的,温子浩的包袱虽然丢了,二人住店、看病、吃药、买换洗衣服的钱还够。
将叶奕辰放到客栈的床上,温子浩忍不住心里奇怪:这寒澜教教主的行事真是有些奇怪,他与寒澜教本来并无交情,与这位教主也从未见过。按理说他们本是正邪双方,对立关系。
可是这位教主一见到他就盯着他,跟在他后面,这些都好理解,两人是敌对关系。可是他偏偏又舍命相救,宁愿让自己受伤,也要保护他,真是让人困惑极了。
难道是因为叶晟展前辈的关系?
这也有点说不通,就是算是叶前辈有交代过寒澜教中人与他要友好相处,一般人也只是救他就可以了。可是在掉下山崖的时候,这个叶奕辰明明是用尽全力把他护住,用他自己的身体保护了他。
温子浩又低下头看了看叶奕辰秀气的脸,他根本不认识这位叶教主,却老是觉得他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仿佛跟他早就认识,对他并一点也不防备。
温子浩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叹了一口气,拿着药包交代小二去熬药了。
叶奕辰醒来时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全身的关节都很疼。
他用力地撑开眼皮,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眼前是一个榆木方桌,上面放着些粗瓷的茶壶和茶杯,桌边零散摆放着几个榆木的圆凳。桌子左边还有一个放着脸盆儿的支架,除了他身下躺着的床,屋内没有其他摆设了。床上没有帷幔,被子也是素净的灰棉布面,整个房间看起来非常简单,整洁。
叶奕辰忍着身上的关节疼痛,用手支撑着坐了起来,依旧迷迷糊糊的:这里是哪里?难道我又跑到别人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