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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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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对于夏凡来说,是格外温馨和忙碌的一年。

这并非矛盾。

如他所料,在1994年的年初三月份,他就有了妊娠反应,这个小生命来的让人惊喜又慌张——贝诚高兴的天天盯着他的肚子瞧,半夜里时不时都要笑醒摸摸他才可。可问题在于他的表嫂虹雪还没怀孕,他的大姨也还没来得及去学所谓的接生技术。

大姨在收到电话后,又是高兴又是自责,认为自己光说不练,就想立刻打包去找个地方学习。好在表嫂虹雪解决了这个问题——她的母亲是多年的妇产科医生,如今退休在家,简直是不二人选。

大姨听后喜出望外,直接让贝诚将夏凡接回了省城,就住在他们圆房的那栋别墅里。不但自己能每日照顾,还能时常将亲家接过来检查一番。

虹雪的母亲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她的到来解决了夏凡所有的后顾之忧,再加上胖叔、老三、谷峰三人如今已经完全能够独当一面,无论是夏天食品有限公司还是安氏制药厂都走上了正道,在创业后地四年,夏凡终于撒开手老实的休息下来。

vcd生意十分火爆,但贝诚不过是天使投资人,所以需要他费心的地方并不多。除了章唯推荐的项目,两人多数时间,都在这座偌大的别墅里生活。夏凡学着让自己变得平和,放下那些不良情绪,而贝诚则学着如何从生活各方面照顾夏凡,和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父亲。

纵然因为夏凡的体型问题,使得他不能够出门,只能在这方寸空间活动,但显然,这与上一辈子不同。有时候到了夜里,夏凡躺在大床上,从敞开一角的帘子里看着窗外的星空,就会突然想起上辈子的事儿,那不过四年前,他同样是怀孕,可心情却是天地有别。

这时候,夏凡就会扭过头,看着月光下睡得深沉的贝诚,那种有依有靠的幸福感就会让他忍不住微笑起来。

他想,得老天不弃,在经历了那么多苦难之后,可以让他重活一遍,可以让他有这么好的恋人,这世上怕是没有比他更幸福的人了。

他会忍不住的伸手触摸贝诚,往往的结果是,浅眠的贝诚会睁开眼,迷茫的抓住他的手指亲亲,问他,“要喝水吗?我去给你倒。”

平凡而幸福,大抵就是这个模样吧。

1994年11月6日,在经历了长达一日的阵痛后,长子贝英出世了。这是个极为英俊的小伙子,相较来说,更随贝诚一些,只是因着夏凡毕竟属于双性,子宫发育不算健全,此次怀孕之前又没有任何药物治疗,所以这个孩子并不算强壮,不过四斤多的体重。

但这并不妨碍这孩子的健壮成长。这个体弱的小家伙在住了一个多星期医院后,彻底缓过劲儿来,变得极为能吃和嗓门硕大,于是整个别墅中时时刻刻充满了孩子的哭声、笑声,和四处忙乱的一对夫夫。

于是,时间就这么溜走了。

满月的时候,两夫夫刚学会如何照顾一个全身都软的孩子——即便是夏凡上辈子生过两个孩子,可他却从未抱过自己的孩子一次,所以对于照顾孩子,也是一无所知。更何况的是,他心中还有个不能对贝诚说的秘密,上辈子的女儿。

这是夏凡心中不能碰触的一块地方,只是在生了贝英之后,他才敢于面对这一切。那孩子实在恶毒,要说恨,夏凡的确是有的,可更多的,是夏凡对顾禾的恨,对于那孩子,夏凡只是愧疚——这并非圣父,而是作为生育者,无论什么原因,他没能够尽到教育的责任,让人带坏了她。

所以对于贝英,夏凡则希望能够全心全意的参与他的成长,贝英会翻身了,会爬了,会坐了,会站起来了,会叫爸爸了,会走路了,每时每刻,他都陪在身边。

时间转眼就翻过了1995年,到了1996年,这一年中,虹雪在1995年年中生了个大胖闺女,大姨和谷峰乐得不得了。贝英的户口也就解决了——跟比他小一大圈的妹妹谷瑞一起,明目张胆地变成了双胞胎,上到了谷峰家的户口本上。

同时,贝英也成了个一岁多点的大胖小子,起居都有了规律,除了吃饭不能够自理,夏凡和贝诚也算熬了出来。

四月的时候,夏凡听到胖叔传来的消息,夏氏制药厂倒闭了,夏景年支撑不住破产了。当年他想将夏氏制药厂卖给夏凡,从而获得资金,一方面给夏景夕,另一方面自用,夏凡没有答应。后来这药厂也没卖出去,兄弟俩依旧生活在一起。

只是有一则消息传得颇广。胖叔说,夏老爷子当年给两个儿子留了不少不动产,可夏景年为了维持夏氏,这些年陆续卖了不少,夏氏一破产,兄弟俩虽然算不得精穷,也比普通人强不到哪儿去了——债务还完,连老宅子都搭进去了。

兄弟俩就此分家,可夏景年的确是落魄了,搬到了个十多坪的小房子居住,夏景夕却依旧风光——这时候,夏景年才知道,什么赌鬼,什么输钱,那不过是夏景夕为了套钱做得戏,那些曾经所谓输掉的钱,都转了个圈,又落回到了夏景夕的手里。

夏景年算计了夏景夕一辈子,还以养残他为自己博得名声,可如今,却是被反咬一口,这事儿成了云城的笑话。夏凡叹了口气,这世上谁又是傻瓜呢。

就像安夏似得,她将自己在大姨面前装得知书达理,无辜可怜,拿着大姨给的钱,住着出卖夏凡得来的房子,自认为没人会知道她那点事情。可谁让她碰上了个不着调的妈呢?

在消失了三年后,张晓华在一个周末的白天出现了,她应该是早就踩好点了,就站在门道旁的树后,一直等着安夏出门。

安夏被这个拦住自己的女人吓了一跳,还准备嚷上几嗓子,没想到那个女人居然说,“别喊,我是你妈。”熟悉的声音让安夏终于静了下来,她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女人穿着件挺不合身的花棉袄,头发粗粗的扎着,脸上的皱纹仿佛多了一倍,瞧着老了许多,正是她妈。

安强毕竟是父亲,又在农场工作,父女俩其实见面机会很少。安夏几乎等于一个人在社会上闯荡,如今一见亲妈,就忍不住叫了声妈,眼泪就下来了,开始嘟嘟囔囔问她这些年去哪儿了,过得怎么样,什么时候回省城的?

只是张晓华显然没心情跟她唠叨这个,她催着安夏道,“别在这儿哭,你工作了吧,给我二千块钱。快点,我有急用。”

对于一个从小在暴力环境下长大的女孩来说,她格外的敏感。张晓华这么急躁要钱,安夏一下子就回过了神,她不回答这事儿,反而问,“妈,我带你去吃早饭吧,那边有家不错的店。”

张晓华一把抓住她道,“我着急呢,你不知道啊,死丫头,快点给钱。”

安夏的脸色一下子淡了下来,她怎么也想不到,她妈消失三年后,第一次见面,连问都不问一句,就是跟她要钱,她问,“我手里没这么多钱,你干什么要的这么急?”

听了她这么说,张晓华就去巴拉安夏的包,安夏不过是下楼买菜,零钱包里一共就几块钱,张晓华瞧着不满足,皱眉道,“就这点,我跟你上楼去拿。”

安夏却纹丝不动,问他妈,“你告诉我你干啥的,我再给你。否则不行。”

张晓华仿佛一下子被捏住了痛处,居然跳起脚来,冲着安夏道,“干啥干啥,老娘三年不见,就跟你要两千块钱,你都舍不得给,我的天啊,我咋这么苦命哎。”她立刻嚎了起来,引得不少人往这边看。安夏也急了,说道,“妈,你能不能讲点理,我总要知道钱去哪儿吧。”

张晓华听着有门,立刻停了下来,“我买彩票,快点,这一期又要开始了,我中了大奖给你。”

这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对于安夏来说,能抓住的才是自己的。她立刻皱眉道,“那东西怎么能当真?能有几个中奖的?不行,这钱我不能给你。”

张晓华一听脸色就变了,也不是那副和蔼样了,跳脚起来,指着安夏鼻子就骂,仿佛不是她亲闺女一般,“咋了,我辛辛苦苦养你长大,要点钱你就心疼了。行啊,你不愿意给,我跟夏凡要去,他要是知道了,你这房子是从夏景年那儿卖了他得来的,你看看有你的好,他整死你。快点给钱,我……”

话没说完,就听见安夏叫了句,“大姑……”

张晓华回头一瞧,可不是,站在那儿的正是他丈夫的妹妹,安瑶。安瑶脸色极其难看,质问安夏,“凡凡身体特殊的事儿,原来是你告诉夏景年的,安夏,你真是太让人失望了,今后我那里,不欢迎你。”

谷峰和安瑶是安夏在省城的凭仗,安瑶这么说,安夏自然是吓坏了,连忙抛开她妈过来解释,可安强和张晓华原本就对两个妹妹不怎样,安瑶本就是偏着夏凡的,更何况,安夏那时候才多大,就能出卖亲弟弟换钱,实在是让人害怕。

安瑶气呼呼的回来,将这事儿还告诉了夏凡。

夏凡其实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是大舅家干的,不过他以为是张晓华,毕竟安夏那时候岁数不大,也不知道他的秘密,不过如今是谁也无所谓了,他有子万事足,无论安夏还是张晓华,他都不会再联系,夏景年又已经败落了,没实力将秘密说出去,他还怕什么呢?

贝英如今已经走路稳当,他说话算是早,能够清晰表达意思了。夏凡扯了扯儿子胖乎乎的胳膊,冲着他道,“去跟姨奶奶说,不生气了。”贝英就真的听话从床上站起来,扑到了安瑶的怀里,用胖胖的一张脸卖萌,“姨奶奶不生气啦。”

安瑶抱着胖乎乎的孙子,一下子心情就好了。说了一句“英英真乖”后,叹道,“你妈知道你过得这么好,她会高兴的。”

不幸的日子总是漫长,而幸福的日子往往过得飞快。

1999年,国家海关总署纪检组和监察局接到一封长达百页的检举信,信中检举揭发了南方某地走私犯罪集团利用各种手段走私近千亿的大案,而且其中还涉及到京中众多家族的内幕问题。

不久,中央就成立了调查组,由纪检、监察、海关、公安、检察、法院、金融、税务等部门协同办案,在这期间,共有600多名涉案人员被审查,其中有近300人被追究了刑事责任。一时间,京中开始重新洗牌,顾禾也突然成了人尽皆知的人物。

作为那些官二代们走私的代言人,顾禾在过去的六年间,聚敛和挥霍了大量财富,当然,事情一出,他也就成为了明面上的替罪羊,人们不知道,在他的身后,有着多少官员的关系网,人们只知道,这个人,是走私案的主犯。

夏凡是从新闻联播上知道的这件事儿,那时候,贝英正凑在他的身边,摸着他有点鼓的肚子,问他弟弟什么时候能够出来陪他玩?他低头对着儿子说,“他如今还小,等再大些,就会出来了。到时候,你要照顾小弟弟呢。”

贝英显然对照顾一个孩子极为感兴趣,兴奋地嗷嗷直叫,在地上打着转,找贝诚去显摆去了。夏凡就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听着新闻,新闻中说,顾禾已于案发时逃往海外,云城顾家被彻底封锁。画面中,是嘈杂的云城顾家。

顾禾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进来的,显然,他已经身处国外,暂时安全。

夏凡挺意外这个电话,但对于顾禾来说,这显然不是个意外,他的声音急促,在电话中问夏凡,“告诉我,我们之间是不是有过一段?中间发生了什么,你会这么恨我?我做了整整六年梦,除了我们的关系,一切细节都是真实的,夏凡,你知道的对不对?告诉我!”

“你只要知道,认识李家和孙家,是我找人牵线的,就可以了。”李家和孙家,是顾禾走私的幕后最大支持力量。那边在听完这句话后,一下子静了下来,粗重急促的呼吸声充满了整个话筒,他不敢置信地责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夏凡,那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那中间到底有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你总不能让我不明不白的受这些罪,你告诉我!”

可当年的他们,又有谁告诉他为何要受这些罪呢?夏凡没再回答,而是将话筒拿开,在顾禾失控的嘶喊中,挂断了电话。在他看来,这是对顾禾最大的惩处,他不需要顾禾死亡,也不需要顾禾知道原因,只要带着疑问与报复,不得归家,四处颠沛就好。

那边贝诚被贝英烦的不得了,正扛着他往院里走,贝英在贝诚的肩膀上嗷嗷直叫,路过客厅时,冲着夏凡嚷,“爸爸,让爹地放我下来,啊啊啊啊,爹地你不要跑,我要飞起来了。”

夏凡站了起来,跟着走到了门边,看着父子两人在院子中疯闹。在他的生活中,贝英一天天长大,他与贝诚马上要有第二个孩子,夏天食品公司成了夏天集团,章唯的天使投资在vcd市场开始衰落后,转向了计算机,一切都在向好的发展。

时间到了1999年,在他重生8年后,世界已经是夏凡上辈子离开时的那个世界,一切的预知完全结束,而他的幸福生活,已经到来。

谢谢你,老天爷。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此结束。

剩下是番外时间,预告一下,明天是前辈子女儿的番外,o(n_n)o~

另外,吆喝一声,如果觉得大江写文合胃口,不如包养一下人家啦,新开文早知道哦。

106、番外一

顾家一系都觉得顾星是自家三爷的命根子。

可不是吗?虽然顾星是个女孩子,但从小三爷就对她宠爱异常,吃喝拉撒、穿衣打扮这些都是小事儿,顾家作为云城最大的黑道,别的没有,钱却多得是。值得他们侧目的是,三爷可是自小将顾星带在身边,手下来报什么,甭管是商业机密,还是黑道火拼,大小姐可都是在旁边坐着的。

这代表着,大小姐在顾禾心中无可撼动。纵然如今顾星才不过四岁,但顾禾明显是将她当做了接班人。

这让顾禾的这堆手下们,对顾星这个小萝莉,也是恭恭敬敬,老老实实。而顾家大宅里的仆人们,更是将大小姐看得比顾禾还重。这倒并非因为顾禾的重视,而是因为这个不大的丫头,着实心狠手辣。伺候她的女仆张妈不过提了一句“大小姐命苦,亲妈不在身边”,其实是心疼她,连下午都没到,就直接被开除了。

人们都说,大小姐从小黑的邪性,还是要离得远点好。

开始时顾星也是这么认为。她的父亲虽然不能同幼儿园的小朋友的父亲一样,陪着她去游乐场玩耍,或是让她坐在自己脖子上骑大马,可父亲会带着她去公司,听着那些大人们说着各种各样她不懂的事情,当一切结束后,父亲还会回答她的问题。

时间长了,她也就懵懵懂懂明白了。

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这个城市最有权势的人,他手中有着各式各样的生意,有的是正经的,需要跟人家老老实实谈合同,有的是不正经的,那些叔叔伯伯们就一脸凶相,说要给他们点教训瞧瞧。

当然,她也在乔梁叔叔们偶然的私下汇报中,知道了些许关于自己身世的事情。那个每次都在宴会上对着父亲巴结异常的老男人,居然是自己的外公?这个人将自己的妈妈以一亿元的价格卖给了父亲。

她开始听到的时候,觉得十分愤恨。她的同学们没有一个人的母亲是买来的?那个老男人瞧着又不穷,他怎么能将母亲卖掉呢?!同时,她就又产生了另一个问题,既然母亲是被买来的,那她在哪里?

纵然顾星再聪明,她也不过是个四岁的孩子。她忍不住地去问顾禾,谁料顾禾却将她抱在怀中,告诉了她个答案,“他生完你就离开了。你想他了吗?”

这让顾星觉得沮丧。孩子总是思念母亲的,别人的妈妈都是那么的体贴入微,那么的和蔼可亲,可她的妈妈却自己跑了,这让她从此闭了嘴,顾星觉得,你不喜欢我,我干吗要想着你。

但事情并不是不想就能结束的。很快,她就在一次玩耍中,听到了管家和乔梁的对话,她爸爸居然要结婚了。乔梁说,“你也知道,这么大的家业,总是要有个继承人的,总不能就这么空着。大小姐虽然聪明,可总是个双性人生的,身体好不好且不说,万一要有人知道她的身世,怕是会被唾沫星子淹死,顾家哪里是她管的了的。夏家又是那个模样,做不了半分的倚靠,还是再生一个来的放心。”

那边管家叹了一声,“别提夏家了,一个不要了的私生子,双性人,居然还要了一亿,为了这些钱,老爷差点跑断腿,如今生意还没缓过劲儿来。要是那人买过来听话也行,天天要跑,这算什么。他还不如死了呢,起码大小姐就没把柄了。”

如果一样东西从不是你的,那样东西再好,你不过是会想多看看,而如果那样东西从一开始就是你的,再从你手中夺过来,你想的怕是如何夺回来了?

对于顾星而言也是如此。她年纪尚小,其实并不觉得继承人有多厉害,她只知道,因为那个双性人的存在,她的爸爸要从新娶一个女人回来,还会生一个孩子取代她,这让她觉得受不了。管家最后一句话,仿佛烙进了她的脑海里,竟是再也出不来了。

春去秋来,她长到了六岁。张敏那个女人开始出入顾家大院,顾禾真的与她订了亲,顾星在敌视她的同时,那个念头也在心中疯长。终于有一日,顾禾喝了些酒,将她带进了书房,告诉她一个消息,她生母出现了,顾禾说,“你妈妈回来了。”

可讽刺的是,她用恶毒话攻击了自己的母亲,让他去死,她的爸爸居然当天就抱回了顾月。

几乎在一夜间,人们口中的话语就变了风向。她开始被人叮嘱好好听话,女孩子要端庄,喜欢弟弟吧,日后他给你撑腰呢。而往常夸她的那些话,则落在了顾月身上,“你瞧这孩子,安安静静的,一看就是沉得住气的,”“你看这小腿多有力啊,一般孩子可没这么厉害。”

好在,让他欣慰的是,父亲并没有这么做。她依旧被父亲带在身边,听着属于家中的机密事。而弟弟不过是个正常成长的蠢萌少年而已。在她十五岁就开始处理公司中事物时,弟弟不过是个只知道网络游戏的笨蛋。在她十八岁第一次遭遇到暗杀,奋起伤人时,弟弟刚学过跟隔壁班的小姑娘拉手。

为了不让自己的因为是女孩子而被放弃,顾星付出了别人想不到的努力。她拒绝穿裙子,留长头发,每日穿着西装革履,与男人一样上班,她听从父亲的命令,带领着兄弟们走私、火拼,手上的人命不知道有多少条。她成了顾家在云城的名片,谁人不知道顾大小姐威名远摄?谁人又不知道,那是个不能惹的母夜叉?

顾星觉得自己挺威风,每日在家中说一不二,对于弱鸡一样的顾月,更是看不上。可等到顾月大学一毕业,直接进入顾家企业做了副总,顾星才被晃了腰。她不知道自己得知这个消息后,是如何走回来的,可当房门关闭的那一刻,她泪流满面。

为了如今这个地位,她拼搏了十二年,带着顾家底下的兄弟们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腥风血雨,身上刚疤痕就不下五处。她原本以为,这样的她,一定比顾月强。可今日她才知道,自己从头到尾用错了劲儿。黑道再威风,却见不了阳光,她这些年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她即便回头,也洗不清了。

没人告诉她,可父亲却替顾月铺好了路。

这让顾星心中愤恨,也让她越加沉默,手段很辣。人人都说顾家的大小姐这是要疯魔了,其实疯魔的是她的内心。半年后,顾禾做寿,有人却寻衅挑事,顾星仿若被激怒的豹子,直接带人出去全城搜捕,顾禾笑着让顾月帮他一切切蛋糕,在刀子碰到的同时,顾家响起轰隆一声巨响,爆炸了。

这是当年云城最大的惨案,不少企业家和黑道人士丧生其中,距离近的顾禾和顾月连尸体都凑不全。警方介入许久,家属们哭哭啼啼,而顾星却趁机抢占地盘,扩大生意。

顾禾和顾月百日那天,顾星带着鲜花去看他们,冲着他说,“别怪我,当初你利用我杀妈妈的时候,就该知道,一个没有下限的孩子,将会有多么可怕。尤其是,你给了她希望,却又耍了她。”顾星皱眉厌恶道,“那时候,顾月就出生了吧,你就在为他铺路设计我了吧,你总是这样,用完就丢,妈妈是这样,我也是这样,真讨厌。”

说完,顾星踢开了有人拿来摆在墓碑前的鲜花,一个人溜达溜达的离开了。

这一年,她不过二十七岁,是云城的女魔头。

107、番外二

对于顾禾来说,夏凡的话为他打开了扇新的大门,解开又平添了他众多的疑惑。网百度搜索

站在加拿大一间乡村小屋的窗前,顾禾看着屋外渐渐西沉的太阳,思绪也一点点的收拢起来。他想起了六年前在海市,那时候他还不到三十岁,刚刚从两位哥哥丧生的惨痛中走出来,顾家也在他的带领下从新焕发新机。

那时候的顾禾,重新成为云城黑道的老大,就连京中的顾家,看着钱的份上,对他逼迫的也并不那么紧了。他年少轻狂,他肆意张扬,他目空一切,他胆大妄为。

顾晖劫了许杰的胡,成了海市的二把手,顾禾就把脑子动在了他身上。

要知道,海市是什么地方?那是他哥哥走私汽车的起点,也是他们丧生的地方。如果能在这里再次站起来,同时还能坑了顾晖,顾禾觉得,那才算是真起来了。

当然,他并不认为顾晖会拒绝这个提议。要知道,顾晖是个有着极大的野心和阴晦的手段的男人。云城顾家再不济,曾经在这片土地上经营了不少年,与各方人员关系良好,别的不行,做打手却是绰绰有余。更何况,若是有进项,顾晖的小金库也能丰厚些,这都是他日后的资本。

果不其然,他不过发出了个信号,顾晖就让他赶赴海市。

至今,顾禾还记得那时候他下了飞机,第一次踏上海市的土地,狂狷的海风吹得他的衣服猎猎作响,他转头四望这块荒芜的土地,心中想的是他一定会成功。

顾晖的确给了他很多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海省刚刚建省,海市百废待兴。顾晖是市长,又是京中顾家的二儿子,但凡是个聪明人,都明白新地方、穷地方出政绩,人家这不过是来镀镀金,转头就高飞了。所以没人跟顾晖作对。顾禾在顾晖的授意下,包揽了政府的多项工程,赚了个盆满钵满。

只是好景不长,被抢了位置的许杰,居然眼瞎了一般,屈尊跑到海市当了个副市长,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偏偏就管上了土建,断掉了顾禾最赚钱的生意。

顾晖倒是生气着急,只是让顾禾不屑的是,他也只有生气的本事了。明明比许杰早到不少时日,却楞没有掌握大势,许杰来了不过几个月,就彻底收拢了整个常委,对他形成夹击。

这虽然让顾晖不舒服,可顾禾也舒坦不到哪里去。因此,叔侄两人在国泰吃饭,听说许杰的侄子到了,顾晖算是找到了个发泄口,追上了门去,其实就为了恶心许杰。

只是没想到,他遇见了贝诚和夏凡。他至今记得,初见时,他的眼睛紧紧盯住了出身上流的贝诚,压根没分给夏凡任何目光。让他说,漂亮的男孩子有的是,可如有背景的,他就遇上了贝诚。

如今想来,那时候,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夏凡已经对他了如指掌了吧。所以,他对贝诚的追求,他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都成了夏凡眼中的笑话。他自以为是深情款款满含情义,怕在夏凡眼中不过是自作聪明;他以为他算无遗策,扮演着双面派想让贝诚承他的情,但事实上,夏凡怕是参透内情,等着时机一到反客为主。

所以,明明说好的银行行长却突然反了水,明明策划好的可以置许杰于死地的一场受贿案,却让顾晖被驱逐出权利圈。也因此为,他明明已经成为顾家的眼中钉肉中刺,竟有京中的二流世家看上他,让他代理做起了那该死的走私生意。

他当时不过以为,这是因为云城顾家原本以此发家,他们看中了他的人力和经验,如今听来才知道,这是早早夏凡设下的局,他和那群二流世家的人,都是被钱眯了眼的贪心者,为的就是让他像如今这样,颠沛流离,生不如死。

顾禾狠狠地捶了一下桌面,白橡木的桌子发出沉闷的响声。守在外面的小弟赶忙问道,“三爷,您没事吧。”

顾禾骂道,“滚!”

外面立刻噤声。

顾禾摇摇晃晃的走了两步,拿起已经凉掉的茶水,灌进了肚子里,冷涩的茶水让他的身体微微收敛,人也顿时精神了许多,可即便在精神又有什么用?他刚刚在加拿大安顿下来,夏凡在安省的省城,两人相隔千万里,他连电话都不敢打,只能在这里独自后悔。

是的,后悔。

他后悔当初一直做着那些与夏凡纠缠不清的梦,却没放在心上,不过是让乔梁盯着罢了,即便后来梦境中的内容越来越让他吃惊,他也没十分用心,他以为时间还多,安氏制药厂就在云城,他有的是机会跟夏凡问清楚,可谁能想到,夏凡居然在夏景年败退后,整整不见了好几年呢?

他费劲了心思,也不过得知夏凡就在安省省城,拿到了电话,却总也打不通,梦境的内容总是重复,他与夏凡在梦中相亲相爱,然后又反目成仇,他想知道那究竟是不是真的,到底是为什么?所以,在知道也许这辈子,再也不会踏上这块土地后,他冒险拨了夏凡的电话。

他想,他总要有个答案。

这一次却接通了,夏凡的回复简单,可他明白,那是真的。也许在某个时空,也许在某个地方,他们曾经有过这样一段纠缠,否则,谁又会恨一个梦中的人呢?

可中间缺失的那一块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夏凡恨不得他去死?顾禾再没有比这个更想知道的事情了?这一次,无关情,而是他要明白,自己输在哪里?

外面响起了走路声,不多时,守在门口的小弟恭敬地汇报到,“三爷,史密斯医生来了。”

一直站立在原地的顾禾终于动了动,他回应,“让他进来吧。”

房门推开,乔梁带进来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穿着西装的男人,是他的心理医生史密斯医生,这个男人在加拿大颇有名,号称能够通过催眠来唤醒记忆,在长达半个月的沟通后,他与医生敲定了催眠方案,今天第一次施行。

史密斯医生的助手在房间里一通忙碌,整个屋子就变得幽暗起来,顾禾穿着宽松的衣物,躺在了摇椅上,而他的老下属乔梁在守在一旁,防止发生意外。史密斯医生手中拿着一个吊在绳子上的水晶球放在他眼前,随着水晶球的晃动,顾禾只觉得史密斯医生说话的声音飘了起来,变成了听不见音的絮叨,最终消失不见。

史密斯医生问他,“你看见了什么?”

顾禾答道,“是夏景年,他来拜访我爸爸,希望通过一个可以生子的儿子,换得一亿元资金。他拿来了夏凡的检查资料,和半年内注射激素情况。我爸爸说,夏景年真狠,连八字都没一撇,就让人给儿子打激素,这种人按理少管,可他希望我生个儿子,所以答应看一看。”

录音机沙沙的转着。

“你见过他吗?”

“我过生日,夏景年把夏凡带了来,真漂亮,可我不太喜欢直接办事儿,就哄了哄他,他好像喜欢我,一直在看我。……我那时候有个新欢,是个男模,很会来事,所以没下手,只是跟他聊天喝茶,时日多了,我才发现这孩子十分容易满足,还很贴心,又没那些争风吃醋的事儿,要钱要物的小心思,我愿意跟他待着。”

“他喜欢我,满眼都是依恋和爱慕,我有些迷惑,多喝了酒,就发生了关系,夏凡好像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问题,他吓坏了,觉得自己是怪物,我看着他难受,心里也不得劲。我觉得不对劲,去问玩伴,他说是夏凡身体特殊,我新鲜才这样,我想了想,也许是这样。”

说着,顾禾就皱 起了眉头,继续说着,“夏禹和夏舜总是欺负他,我看他不高兴,就把夏家放在这儿的秘方给他看了。哄完后,我就觉得对他有些上心,于是就疏远他一阵。可时间一长,又忍不住找他。”

“我让他搬到家里来,夏凡很高兴,每天都唱歌。”说到这里,顾禾的脸上开始露出笑容,“他会挺多的,做饭也很好吃,我和爸爸都喜欢,可他跑了。”

史密斯医生知道到了紧要时刻,问他,“为什么?”

“他……他……”顾禾仿若要想起极为痛苦的一件事,整个人发出剧烈的颤抖,旁边的乔梁吓了一跳,立刻挑上来试图压住顾禾,却无济于事。顾禾不停地喊着,“不要,别,你不能这么做,别!”

最后一声嘶喊,凄厉的渗人。一旁的史密斯医生,连忙解除了催眠,顾禾仿若虚脱一样,瘫软了下来。乔梁抱着他说,“他没事吧。”史密斯医生上前仔细检查了一番,摇头道,“他没事,多歇一歇就好。恐怕是想起了不愿意想起的一些事儿,所以才会情绪激动,什么时候他醒了,叫我就是了。”

顾禾一睡就是两天,等着醒来,乔梁就想再去请史密斯医生,顾禾却拒绝了。他在催眠中,已经看到了当时的情况。夏凡无意中听到了老爷子的电话,知道这一切都是谎言,逃离顾家,他动用了大量人马将人捉了回来,关在了阁楼上。

他两眼空洞,仿若还未曾从那段感情中走出来,脑海里却是一幕幕放映着他见到的画面,顾禾的强迫,夏凡的反抗,隆起的肚子,雪白的墙壁,渗人的铁链,直至最后,利用完毕后,他残忍地让女儿顾星宣布了那个男人的死刑,为的只是顾家的名声——顾家的继承人不能出自男人的腹中。

当然,他的结局却是长得如同夏凡再生的顾星,如同解决夏凡一样,残忍的解决了他和儿子顾月。巧合的仿若老天爷安排的一场悲喜剧。

对于躺在床上的顾禾来说,唯一能想到的形容词只有因果报应——他养坏了顾星,顾星杀了他,而他对不起夏凡,夏凡这辈子报复他。想到这里,他只觉得满心满口的悲凉与不公平,上辈子他死在了女儿手中,这辈子却被夏凡算计,他狠狠击打着床铺,诅咒着夏凡的名字。他不甘心!

乔梁得了消息,就匆匆赶到了顾禾的起居室。没想到恰巧看到了一脸愤恨的顾禾,那边守门的小弟道,“从醒来就这样。”这样的状态原本应该让顾禾多歇歇,可他想想刚得到的消息,只能叹了一声,敲门进去。

顾禾脸色漆黑,那边乔梁却硬着头皮道,“三爷,加拿大这边虽然跟咱们国家不能引渡,可大使馆那边却有了动作,都是国内派来的精英,咱们这地方呆不了多久了,收拾收拾要赶紧走吧。”

乔梁悲凉的说,“三爷,这架势,咱们以后,真要四处躲藏了。”

————————————还有一张夏凡和贝诚的番外,周四更———————

108、番外三

夏凡直到生下夏瑾,心头那块石头才放下。

望着躺在一旁睡的酣甜的大胖儿子,他忍不住去伸手捏了捏夏瑾的腮,入手软绵绵,肉头头的,实在是手感太好,夏凡忍不住,又去戳了戳,同时叹道,“还好是个儿子。”

他话还没说完,就瞧见门砰地一声被撞了开,壮得跟小牛犊子一样的贝英闯了进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夏凡那个不规则的手,直接来了句,“爸爸,你不乖。”

说的同时,他的眼睛里还冒着点水光,看起来委屈极了。夏凡扶额,当初夏凡怀上第二胎的时候,贝英已经五岁大了,跟着贝诚天天疯玩,贝诚也是惯孩子,别提游泳爬山之类的常规项目,还靠着关系带着贝诚经常往军营里跑,倒是羡慕死了大姨家的孙女,名义上他的双胞胎妹妹若若。

贝英一开始对于这个个子跟他差不多的妹妹,是很用心的,毕竟也算个小跟班吗?但是出去几次后,发现若若压根跟不上他,就有些嫌弃了。后来听说夏凡能再给他生个弟弟,他的眼睛就盯在了夏凡的肚子上。

怀孕的几个月,这小子简直比他爸爸还操心,贝诚还有上班的时间,可贝英觉得幼儿园忒没意思,在贝诚的点头下,逃学了。

等着夏凡终于生了,这孩子就成了他的大宝贝。大姨瞧着他那稀罕的恨不得直接上手的样子,怕贝英手劲小万一摔了,就拉着他说可以看不能抱,可以亲不能戳,这话,贝英就记在了心里。

如今月子都过了,夏瑾都两个月了,贝英还没忘呢。

这次抓住了夏凡的小动作,贝英直接不干了,那么可爱的胖弟弟,我小不能抱就是了,为什么你们能戳就不让我戳呢。

夏凡面对儿子谴责的,委屈的眼神,一时间有些灿灿的,冲着贝英讨好道,“阿英……”

贝英昂着小脑袋,压根不理会夏凡,直接走到了夏瑾身边,还往夏瑾有些红的脸蛋上吹了口气,哼道,“爸爸不乖,阿瑾你忍着点吧,等会走了就好了。”

夏凡的眉头跳了两跳,这熊孩子,当着他的面就敢这么说?

可贝英还没表演完呢,他还摇摇头,学着他爹地的样子,无奈道,“哎,你爸爸啊!”

这句话夏凡可不准备忍。他不就上辈子吓坏了,对孩子有恐惧感,每次生之前,都会躲在贝诚怀里哭上那么一回吗?至于一直念到现在,连贝英都知道了,拿出来笑话他吗?

深觉威望折扣为零的夏凡,这下子可真郁闷了,眼见着贝英还在那儿嘟嘟囔囔不知道跟夏瑾说些什么,他弯腰低头就将两只手从贝英的咯吱窝里穿过去,将人抱了上来,放在了怀里。

便挠着他的痒痒肉边问,“敢说我了?”

贝英浑身是肉,到处都痒,整个人顿时格格的笑成了一团,连升喊着求饶,夏凡又小惩罚了一会儿,瞧着他连眼泪都出来了,就有些舍不得了,停了下来。贝英缓了下来,挪了挪他的肉屁股,在夏凡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好了才有些委屈地说,“爸爸都好久没抱过我了。”

夏凡一下子愣了,这才反应过来,的确有小一年,他没抱过贝英了。他本就是双性身体,贝英的出生的确是意外,可老二,他确实专门去吃了药调节了身体的,即便这样,他的孕相也不是十分稳当,贝英又平日里爱冲撞,就很少抱他了。生了夏瑾后,别人坐月子一个月就行,他则在大姨的要求下,坐满了两个月,昨天才刚出月子。

如此这么一想,夏凡就觉得是自己疏忽了,对不起大儿子,忍不住就搂着贝英肉肉的小身体,亲吻着他的头发说,“是爸爸错了,爸爸道歉好不好。”

贝英自认为自己的是个大人了,可为了让爸爸抱居然撒娇了,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与他平日的威名不太相符,装作小大人样,点头道,“就这一次,下回不许了。”

夏凡被他逗的不得了,只觉得自己的儿子怎么这么可爱,揉着他的脸,低头就是吧唧一口,应道,“爸爸答应你。”

贝英被爸爸亲了,脸顿时变得通红,他也不说话,直接将脑袋塞到了夏凡的怀里。

贝诚进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夏凡坐在床上,怀里抱着大儿子贝英,小儿子夏瑾在一旁边睡边吹泡,朝阳从窗户里照进来,洒落在屋内的角角落落,连空气都让人觉得温馨。

这样的情境,让贝诚那点不快,顿时吹散了不少。

他深呼吸两口,将表情变得自然一些,才走了进去,与夏凡一起逗弄害羞了的贝英,直到小家伙实在受不了这对无聊的父母,自己个儿溜下床,说是找姨奶奶去了,两人才住了手。

贝诚替夏瑾盖了盖被子,又同夏凡说了说夏瑾的事儿,却始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想了想,要不散了,到时候再说吧,可没想到,夏凡却突然问道,“有什么事吗?这么愁眉不展的。”

两人之间从没有任何秘密,贝诚的踌躇也只是觉得这事儿不想告诉夏凡,让夏凡添烦恼而已。听着夏凡问了,他只能答道,“是这样的,我妈那边来了电话,说是让我带着你们回去一趟,他们想见见你和孩子们。”

这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当年贝诚出柜后,贝老爷子认定了是贝诚陷害了贝谦,气的恨不得要拿拐棍砸死他,而贝云山则觉得贝诚给他丢了大脸,于是贝家对贝诚的态度就成了,暴怒、责令放弃结婚,最终发现教化不了后,置之不理。

从两人在一起,到如今贝英都六周岁了,贝诚年年带着夏凡回谢家探亲,贝家未曾有过一次松口,唯有贝老爷子去世,贝诚也没见到最后一面。而贝诚那个母亲,也不过是每次偷偷跑过来,没见他们,只是匆匆看了贝诚一眼,据说是咬牙跺脚的对着贝诚哭诉,是她做错了,求贝诚回心转意,放弃夏凡,可无果后,也未曾提出要看过贝英一眼。

谢家的老三,谢明耀从一见面就同夏凡亲厚,何况他的生意还是夏凡的支持下做起来的,自来都是偏着夏凡的。有次喝醉了后,忍不住吐露实话,冲着夏凡道,“就我那姑姑,我呸,你有什么不好,阿英又有什么问题,居然说你生的,不算他孙子。她……”

下面的话谢明耀唠唠叨叨说了许多,夏凡只想冷笑,对,贝诚还以为有了孩子,看在孩子的面上,他妈妈总会软下来呢。如今瞧,人家压根没把贝英当成亲孙子,八成当妖怪吧。这事儿露了出来,这下就连一直当和事老的谢家人,也没了法子,自此后,再不提此事了。

夏凡从不是贱骨头,谢家人纵然偏着点贝诚的亲妈,可那是人之常情,没有谢秋然,就没有贝诚,那是贝诚跟谢家的关联,是越不过去的亲情。所以,贝诚和夏凡对此,从不觉得难受。谢家人养大了贝诚,扶持了贝诚的事业,对他的爱情和婚姻在进行劝导后,表示出了支持和理解,对待夏凡和贝英如同常人,夏凡感激他们。

所以,去年的东南亚经济危机,谢家在马来西亚的投资全部打了水漂,夏凡和贝诚支撑了谢家的重新复苏。可以说,两家如今不仅仅是亲情关系,商业关系也让他们更为亲密。

可贝家,在不闻不问这么多年后,要见他们一家人,是什么意思呢?

贝诚自然知道夏凡的疑问,他道,“我妈只是说想见我,让我带你和孩子回去,其他的什么都不肯说,我问了问大舅,他毕竟对官场不熟悉,只是隐约听着,贝家最近有些不太得意。具体的,大舅也不太知情。”

夏凡听了,心知这定是有事情求到他们头上了,他和贝诚,权利没有,能拿出来的,不过是金钱,若是真出了事儿,怕是贪污之类的窟窿。夏凡同贝诚一说,两人皆有同感,商量一番后,觉得带着孩子去实在不够安全,于是将孩子托给了大姨,动身回了北京。

交通方便,从省城到北京开车不过大半日功夫,两人先去了谢家,大舅和谢明辉在就爱等着他们——因着不知道有什么事,怕两人吃亏,这两人专门从外地赶回来陪着。

贝家那边傍晚才知道贝诚和夏凡两人到了,谢秋然虽然不喜欢夏凡,怎么说心里也是有儿子的,加上贝家这次是有求于两人,所以谢秋然盯着保姆做了一桌子饭,却是没人多说句话,他们想的也简单,饭桌上,喝点酒,总归是好说话的。

只是,等来等去,天就黑了,饭菜也凉了,谢秋然不停地站起来,到门口瞧瞧站站,再坐回来,贝云山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黑,而贝谦则缩在沙发的一角,低着头不肯说话。

谢秋然有些悻悻然的看着贝云山,生怕他会突然发飙,可她不知道的是,贝云山如今不过是外强中干,今天,就算贝诚要半夜来,他也会起来恭候的。

还好,贝诚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他与夏凡在谢家吃过饭后,一行四人就开着车到了贝家如今住的地方。此地自然不再是贝家原先在中南·海内的别墅,根据规定,领导身故后,伴侣可以在原住地居住终生,但如果没有伴侣,子女需在一年内迁出,而贝云山又没到贝老爷子的位置,只能老老实实收拾东西走人。如今他们住在地安门旁的一个四合院里,算是符合身份。

谢家的汽车一进胡同,谢秋然就听见了,她猛地站了起来,向着外面走去。那边贝云山发出了重重一声哼,“坐下。”

谢秋然的脚步却没有停止半分,她是讨厌夏凡,那是因为她觉得夏凡一个男人能生孩子,不符合人体定律,她不接受这样的媳妇和后代。但对于贝诚,她还是真心实意的。推开门,恰好就看到贝诚带着一行人进了院子,她就站在门口叫了声“诚诚”。

这是夏凡第二次见到谢秋然,与上次相比,她这些年日子显然不太好,明明漂亮的五官,如今却塌了下来,瞧着有些萎靡不振,气色不良。她站在那里,就像是一颗枯木,根都腐朽了,风一吹就走。

境遇总是让人变化良多。

贝诚瞧见谢秋然,他立刻伸手牵住了夏凡的手,然后拉着他走了几步,才叫了声,“妈”。谢秋然的目光就交叠在他们牵扯的手中,前几年,只有她和贝诚相见的时候,她发泄过,骂过哭过求过,都没有半分用,如今她觉得刺眼,还想再说,可贝云山要办大事儿,她不能。

她侧了身,让开了路道,“进来吧,你爸爸在里面等着你。”然后招呼谢大舅和谢明辉。

贝诚领头,谢明辉押后,一行四人走了进了堂屋,因着谢大舅的到来,贝云山终于站了起来,就连在一旁缩的跟个虾米似得贝谦也站了起来,他一抬头,贝诚才发现,这人居然有不少白头发了,眼泡浮肿,人也看得憔悴。

互相寒暄后,谢大舅开门见山,“听说你终于肯见他们俩了,我一高兴就陪着来了。说实在的,你生了诚诚,我养了诚诚,他找个同性恋人这事儿,咱俩心情一样。可你转头想想,不同意同性恋,不过是因为没有后代,如今诚诚儿子都两个了,你能回心转意,我是很高兴的。”

这话题就扯成了对于贝诚出柜的原谅上。贝云山巴不得如此,借坡下驴,“是我想左了,虽然诚诚是从谢家长大的,可毕竟是我唯一的骨血,我也心里担忧啊。可这次有了阿瑾,我就想我是真改不了了,这不让他们过来,也算进家门。”他故意左右望了望,“怎么孩子没来?”

贝诚淡淡道,“阿瑾还小,不能舟车劳顿,阿英要照看他,就一起留下了。”

对于这个答案,贝云山并不觉得难以接受,他点头道,“是啊,还是以孩子为重,此诚诚,你也有了孩子了,也该知道父母心啦。”

贝诚觉得这话挺扯淡,挺恶心,忍了忍,没吭声。那边贝云山瞧着话题断了,又跟谢大舅说了说天下无不爱孩子的父母这样的鬼扯淡,两个小时后,才终于提起了正事,他居然要钱。

不是借,而是要,不是小数目,而是涉及到一亿资金。

贝云山没说用途,可贝诚不能不问,他皱着眉头道,“干什么用?”

贝云山皱眉想了想道,“是我之前办的一时间出了差错,需要点资金来支持,我知道你有多少能耐,这些钱不算为难你。你要知道,我是贝家的脊梁,有我在,由贝家在,你才能在商场里站稳脚跟,才能这么顺,这事儿你责无旁贷。”

谢大舅都皱着眉,在一旁劝道,“这不是小数目,如今钱也不似当年在海市这般好挣了,云山你要是需要,就把事儿说出来,也让贝诚新中天踏实。”

“踏实什么?老子要钱还能不踏实?”贝云山外强中干,怒吼道。

这话题模模糊糊,两人都有些摸不到头脑。贝诚当然不愿意为了什么狗屁贝家而拿出钱来,尤其是这样遮着挡挡的态度,他直接拉着夏凡起了身道,“你既然知道我钱够多,也就该明白,我们家一家四口,三辈子都花不完,贝家倒了,有我何事呢。”

说完,他就要走。

这样的被动让贝云山气得不得了,他原本还想替贝谦遮掩一些,可贝家人少,原本有姻亲谢家可以支援,但金融危机后,谢家也是自顾不暇,这笔钱想来想去也只能贝诚能拿出来,如今贝诚要走,贝云山也无奈,知道怕是不说真话,这小子不撒鹰了。他一把推了推贝谦,让他说话。

瘦的跟片纸似得贝谦被推得站起来,他脸上有股灰败的颜色,一瞧就是没睡好觉。他当着贝诚的路,张了半日嘴,终于吐出来一句,“诚诚,你帮哥哥一把,借给我一亿元吧。”

贝诚脚步未停,贝谦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他老婆跟他起草离婚了,自己亲外家早落寞了,谢家没钱,唯一能帮他的,只有这个从小被他看不上,欺负到大的堂弟,如果不拿出这笔钱,他怕是要走到尽头了。

想到这里,他哪里还顾得上脸面,居然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拉住了贝诚的衣服,“诚诚,我求你了,以前是我不对,我自幼没有父母,就想将叔父一家聚在自己身边,所以总是挑衅你,让叔父对你印象越来越差。我已知错,诚诚,你救我一次吧。”

他既然说了,肯定要将事情交代个清楚,其实原因简单的很,因为他那同性恋的名头,所以他与妻子感情淡漠,没有性生活,长长自我解决。时间长了,自然是受不住。偶然的机会,他认识了一个叫周萌萌的女孩,两人没多久就如胶似漆了,周萌萌年龄小又会玩,让他感觉充满了活力。

当然,周萌萌还带着他开始打麻将,玩赌博。开始是小赢,后来就总输,贝谦就开始不停往里投。贝家算是官一代,钱财不少,贝谦手里的更是良多,可架不住他堵的数大,不过一年,他不但输光了自己的积蓄,还移动公款上千万元,如今被人告了。

他要是能补回去,靠着贝老爷子的面子,还没事,若是补不回去,人家也不会放过他,所以就想到贝诚了。

贝诚听了这话,简直就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样一个傻子,多简单的事儿啊,这定是想要搞垮贝家的人干的,可他居然上套了,于是他从小到大的恶行成为了他的砝码,希望通过一句简单的原谅,为自己换个平安。

可这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你杀了我,然后对我的家人说,你给我两百万,我道歉,这种人该有多无耻。

贝诚不由被气笑了,他捏着夏凡的手,将他拉了起来,给谢大舅两人使了眼色后,便道,“这种事我不能帮。”他止住了想要说点什么的贝云山,“别说什么贝家有多重要,如果重要的话,你就不会舍子,他也不会赌博。只想着拿走,不想着放下,让别人去替自己尽义务,这世上没有这么容易的事儿。”

这话说得有道理,一旁谢大舅连连附和,贝云山脸色怒气闪现,却也呗谢大舅压了下去,谢大舅说,“诚诚说得对,这世上哪里有好处全部自己的,损失全部人家的事情,云山,我真不知道你怎么开的这个嘴。要知道你要说这个,我就不该来。你还是想想其他办法吧。”

一行人至此离开。当然,他们不帮,贝云山终究是个在官场多年的人,知交已是不少。贝诚听说,他找人添了窟窿,可贝谦终究是有了污点,外加多年前他同性恋的传闻,至此停步不前,不过是个三十岁的处级干部。

时间转眼而过,对于夏凡来说,孩子们的长大仿佛都在一夜间,贝英成了比他高壮的大小伙子了,打过工结过拜,卖过红薯赔过裤子,如今已经读大学,学的计算机。夏瑾也已经上高一了,与他大哥不同的是,夏瑾是个俊秀文静的小伙子,他对理工科不感兴趣,日后的志向是考古。

夏凡随他们去,他们的人生,他们需要自己闯荡。当然,与自己和贝诚不同的是,作为父母,他们会是孩子永远的指明灯,不会让他们偏离正常的航道。

如同他上辈子的人生,如同贝诚前辈子的人生,永远都不会。

2013年年底,贝诚一人回了北京。特护病房外,已经是个小老太太的谢秋然冲着他低声哭泣,“你爸爸快不行了,你去瞧瞧吧。”

他面无波澜,推开了房门,里面一股颓废的气息,插满了管子的贝云山躺在病床上,吃力地睁开眼睛。父子两个就那么远远地看着,就如他们本应亲密却实如陌生人的一生。许久后,贝诚才开口,他问了个问题,“贝谦是你亲生的吗?”

贝云山许久才吃力的答道:“不,我只是仰慕他的母亲,你……不知道她有多美,多独立,多坚强,我到现在都忘不了,她在舞台上念‘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做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贝诚讥讽地走出了病房,是啊独立的,有着自我见解的女人,可以在丈夫死后不到八小时殉情的女人,他那懦弱的母亲可真比不了。因为爱慕让妻子抚养别人的孩子,因为爱慕而对自己的孩子如此苛待,这可真可笑。

他推开门,望着外面脸色迥然的谢秋然和贝谦,直接走了过去,旧账他不想要,母亲他也会赡养,只是如今,他需要他的男人,他的孩子,他的家庭。

作者有话要说:前两天家里有项大工程,天天累得跟死狗一样,所以没上来更新,抱歉。今天是最后一个番外,这篇文章就到此结束了,谢谢大家四个多月来的支持,你们的支持是我写作的动力,郑重地说声谢谢。

如果喜欢我的文,可保留我的专栏。下次开文大概在五月初,希望大家能支持,么么哒,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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