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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六章: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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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是个大节日,饭后郑驰乐和关靖泽就领着佳佳出门去玩儿。

南郊风雨桥每年都会有灯会,天灯、悬灯、河灯应有尽有,这几年首都南郊各个作坊都在政策要求下规范化,整整齐齐地排出了一条灯火长街。

最有趣的是位于桥头的“灯火传承”,是个老爷爷开的,摊子上备有白面、红面、青面等等的素色纸灯,可以给人画画和写字的。在一旁还有些做灯的材料,前头竖着个牌子:免费教做灯。

摊位附近已经围了许多人,郑驰乐三人也被他吸引过去。

老人的手像是枯竹一样,特别瘦,每一个指节都像被岁月敲打过无数遍,从哪个角度看都瘦削而有力。

他正在给人画灯面,下笔很快,不消片刻就勾勒出一幅栩栩如生的月夜牡丹图。

郑驰乐觉得自己做一盏比直接买要有趣,转头问佳佳:“我们一起做灯好不好?芽芽你来画,我和你萌萌哥来写字。”

佳佳一脸欣喜:“可以自己做吗?”

郑驰乐问老摊主:“我们可以自己动手做吗?”

老摊主闻言指了指那个牌子:“我可以免费教你们。”

郑驰乐撩起袖子,笑眯眯地朝老摊主道谢:“卖点材料给我们就行了,不用教,我会做。”

郑驰乐确实会做,小时候中秋一到,老木匠就会给村里的孩子做灯,郑驰乐看着眼馋也要老木匠给他做一盏,偏偏老木匠不给他做!他想得抓耳挠腮,于是煞费苦心地蹲在老木匠旁边偷师了大半天,最后终于做了盏、写上字儿,得意洋洋地去老木匠前面炫耀。

老木匠揉揉他的脑袋瓜,夸他做得不错,然后将一盏最好的灯奖励给他。

那一晚他一直盯着两盏灯直到烛火燃尽。

每每回想起来,总觉得它们始终还亮在那儿,把很多回忆照得温暖又温柔。

郑驰乐很久没扎过灯儿,手艺却还没生疏,他觉得就算自己七老八十了,也许都不会忘记那时候学到的东西。他扎得很快,没一会儿纸灯就成型了,佳佳在一边看得眼睛都瞪大了,一脸兴奋地拍着手:“小舅舅最厉害了!”

其他人的注意力也被郑驰乐转移过去。

老摊主也停下手上的活儿看着他。

有人看着眼热,问道:“看着好像不难,我们也能自己动手吗?”

郑驰乐说:“当然可以,材料都备好了,做起来是很容易上手的。其实材料准备才麻烦,像这些小竹片儿,要削得这么好也得有好手艺才成!”他一脸佩服地看着老摊主,“老爷爷是高手啊!”

都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老摊主也瞧出了郑驰乐手艺极好,心里欢喜:“你学过这个?”

郑驰乐说:“以前跟村里的老木匠学过点儿,主要还是学木工,这个学得不精。”

光是这份坦然就足以让老摊主欣赏了。

这几年经济逐渐发展起来,城乡之间的联系越来越紧密,很多人从农村进入了城市——首都这种大城市尤其吃香。而本地人大多有点瞧不起外乡人,所以哪怕是从最小的山窝窝出来的,也会拼了命学出一口“官话”,希望把自己变成首都“真正的一份子”。

像郑驰乐这样跟外人承认自己是“村里来的”、“学木工的”,少啊!

老摊主叹息着说:“这些老手艺恐怕会慢慢失传啊,而且灯节也因为管理困难可能会被取消了,知道还有人晓得怎么扎纸灯我就放心了。”

郑驰乐说:“不会消失的,好的东西会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

老摊主说:“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在锦丰那边已经有电子花灯,可受欢迎了。”

郑驰乐也不接话,做好灯面就递给佳佳:“你想画什么?”

佳佳说:“这上面真的可以画画吗?”

郑驰乐说:“当然能画,老爷爷刚才不也在画吗?你会画吗?”

佳佳眼神亮亮的:“会!我学了国画!”她跑到老摊主旁边拉拉他的衣角,“老爷爷我可以借笔墨吗?”

老摊主当然不会拒绝,把笔和彩墨都挪到她面前。

佳佳把素灯放在摊架上,小心翼翼地在上面画画。她才六岁,自然不可能画太难画的东西,都是些小孩儿能驾驭的动物花草简画,不过她编排的天赋不错,画出来稚气归稚气,瞧着却很顺眼。

佳佳认认真真地画完,跑过去拉郑驰乐:“小舅舅快过来给我写字儿!”

郑驰乐说:“好。”

他接过佳佳手里的笔在上面写了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童真永存。”

佳佳已经认了不少字,但却不太能理解它们的含义:“这是什么意思?”

郑驰乐说:“就是说小舅舅希望你能永远像这样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地过日子。”

佳佳郑重地点头:“我会的!”

郑驰乐刮刮她的鼻子:“好了,灯做好了,还要不要再做?”

佳佳说:“要!小舅舅和萌萌哥还没有!”

甥舅俩的互动感染了很多在观望的人,老摊主和郑驰乐周围很快就围了不少“学徒”,七嘴八舌地问他们该怎么扎才对。郑驰乐也不嫌烦,耐心地给每个人解答,有人要求他帮忙写灯面他也不推辞,让写什么就写什么;自个儿没想好要写什么的,他也能轻轻松松地给他们挑出几句好话儿写上去,让对方心满意足地离开。

最后郑驰乐忙不过来了,连关靖泽也被拉入了“义务劳动”行列。

这一忙活居然就耗掉了一个多小时,老摊主的材料和素面灯统统都用完了,周围的人才不甘不愿地散去,不少人临走时还殷勤地嘱咐:“元宵时你们一定要再来啊,我们明天又得去外地忙活了,大概得这种大节日才有空回来。”

老摊主再三保证:“只要有灯节我都会开摊。”

这才把人打发走。

郑驰乐帮着老摊主收拾摊位,问道:“老爷爷您住哪儿,有人来帮忙拿东西吗?要不要我们帮你搬回去?”

老摊主摆摆手说:“我儿子会过来的,不过以前我都很晚才收摊,他会来得比较晚。没关系,我在这里等等就好,你们去玩儿吧。对了,小娃儿你们叫什么名字?”

佳佳最先回答:“我叫佳佳!小名是芽芽,老爷爷你可以叫我芽芽。”

老摊主从善如流:“芽芽真乖。”

佳佳给他介绍:“我小舅舅叫郑驰乐,很多人都叫他乐乐,小舅舅是最厉害的人!当然,我萌萌哥也很厉害,萌萌哥叫关靖泽,其他人都叫他靖泽。”

老摊主隐约觉得这两个名字有些耳熟,但他不太关注这方面的事情,也没放在心上。他说道:“那我也叫你们乐乐和靖泽,没问题吧?”

郑驰乐和关靖泽说:“当然没问题。”

老摊主说:“我看乐乐你和靖泽的字都是有师承的,个人的特色已经初现雏形,我不好瞎指挥。不过芽芽应该没有正经的老师教她吧?”

郑驰乐说:“我们觉得她还小,希望她能先自由发展几年,等她心性定了、明确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什么之后,再给她找个好的老师。”

老摊主说:“你看我行吗?”

郑驰乐一愣。

老摊主说:“放心,我的主业不是这个摊子,我是画画的——画了一辈子的画,要说名气也有一些,不过说不上响亮,你们可能没听过,”他捞出随意扔在一边的图章,“我叫严临川,你要是愿意让芽芽跟我学的话,就带着她上我家吧,我给你写个地址。”

郑驰乐和关靖泽面面相觑。

怎么出来溜个弯都能碰上这种事儿!

严临川是非常低调的一个名画家,从来不接受任何媒体采访,连照片都没有外流过,除了极少数朋友知道他的样子之外,很多人对他是一无所知的。不过他的名字很多人耳熟能详,因为华国第一部动画片儿就是经他的手做出来的,而现行课本上的插图也有一大部分是出自他的手。更为引人注目的是他还曾经为国家大礼堂画过好几幅巨型水墨画,同时他的画还曾经被当成“国礼”送给外宾——这一项项荣耀跟他的低调正好成反比!

饶是郑驰乐再怎么老成,也忍不住激动起来:“您就是严临川严老先生!”

严老先生摇摇头:“你们别像外头的人那样瞎崇拜,我也就普通人一个,要不是有你们在,卖花灯还没几个人买呢。”

听到这话郑驰乐简直无语了!

要是其他人知道这老头儿是严临川,怎么可能没人买?卖成天价都有可能!

不过严老先生这么多年来始终坚持过普通人的生活,不沾半点名利,实在非常让人佩服。

机会难得,郑驰乐也不想多考虑其他问题了,蹲下-身问佳佳:“你想不想跟老爷爷学画画?”

佳佳刚刚看过严老先生画画,觉得这个老爷爷厉害得很,闻言两眼放光:“想!可以吗?”

郑驰乐说:“你想的话就得留在这边不回永交了。”

佳佳犹豫了:“那我不就见不到爸爸和妈妈了吗?”

关靖泽也蹲下,抓住佳佳的小手:“也许再过一段时间爸和妈也会回这边,你可以先回来陪陪爷爷。爷爷只有何伯陪着,你要是能留下来的话他会很高兴。”

佳佳说:“那好吧!”她转过头向严老先生回话,“老爷爷,我想跟你学画画!”

“那好,你就跟着我学画,”严老先生听着郑驰乐和关靖泽你一言我一语地哄好了小女娃儿,笑着打趣:“你们一个是她哥,一个是她舅?年龄好像相差不远啊,难怪感情这么好。”

郑驰乐说:“那是当然的,我们感情一向很好。”

严老先生说:“那要不你们这就跟我去认认门,以后好带她上门来?”

关靖泽说:“好!不过我们明天就要去别的地方了,下回可能会让其他人把芽芽带来,这样没问题吧?”

严老先生说:“这有什么问题!”他又问,“你们为什么要走?是去外地念书吗?”

佳佳举手抢答:“萌萌哥和小舅舅是去做事!做很大很大的事!”

严老先生被逗乐了:“有多大?”

佳佳被难住了。

她苦着脸向郑驰乐和关靖泽求助:“小舅舅,萌萌哥,那是多大的事?”

关靖泽说:“别听这丫头胡说,我们只是去基层锻炼锻炼而已,很多东西都得从头学起,哪是做什么大事?”

严老先生总算想起在哪儿听说过郑驰乐和关靖泽的名字了,他说道:“原来是你们啊!世界还真小,我那儿子早上还提起你们呢,特别是乐乐,你昨晚在火车站那通事故里面出了力吧?”

郑驰乐说:“也没怎么出力,就是帮忙抢救了几个伤者。”

严老先生很欣赏他踏实不浮夸的个性:“那你就更要去我家坐坐了,因为我儿子对你可是赞不绝口,我很少听他夸人的。”

被人肯定了郑驰乐也很开心:“严叔叔是做什么的?”

严老先生指了指不远处正在走过来的中年人:“说着说着他都来了,你看那不就是。”

说话间对方已经快步走过来:“爸,我没来晚吧?东西怎么都没了?”

严老先生说:“你那边的事情忙完了?”

来的人正是严民裕,他说:“忙完了,也没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他有些讶异地看着郑驰乐和关靖泽,“你们怎么在这儿?”

严老先生简单地解释了灯会上的事情,最后还感叹一句:“都是缘分啊!”

严民裕朗笑说:“确实是缘分!走,你们都到我家去坐坐,我也想跟你们两个年轻人聊聊。”

严老先生板起脸:“今天这种日子就别提公事了。”

严民裕举起双手:“好,不提公事!我就是关心一下后辈……”

严老先生可不信他的鬼话:“这三个娃儿的时间我先预定了,你别来抢。”

严民裕摸着鼻子认命:“好吧好吧,我保证一句话都不多说!我这就帮你把摊子搬回去!”

看到严民裕这么“怕老爹”,郑驰乐和关靖泽都乐了,利索地跑去跟严民裕一起收拾。

佳佳也帮忙抱起一袋笔墨,合拢着小胳膊迈着小腿亦步亦趋地跟在严老先生身边,奶声奶气地发问:“严爷爷,他就是您的儿子吗?”

严老先生说:“是啊,是我儿子,怎么了?”

佳佳一本正经地说出自己的推导:“那我就该叫他严叔叔了!”

严老先生笑了:“没错,芽芽真聪明!”

一老一少边走边聊,越说就越亲近。

严民裕也跟郑驰乐两人说话:“我们家那个小子静不下心来学画画,我爸遗憾很久了,我爸他又不想去外面收徒弟——他这人看似很随和,实际上挑剔得很!这几年我老担心他那手好画会失传,多亏了你们家芽芽合他眼缘。”

郑驰乐说:“这是芽芽的好运气。”

关靖泽点点头。

严民裕说:“正好,这样你们也可以常来我们家坐坐。”他压低声音,“你们在基层了解到的情况,我也很想详细地跟进一下。你们知道的,首都这样的地方呆久了,就容易跟基层脱节。跟基层脱节就等于脱离了群众,做起事来心里没底啊。”

严老爷子注意到严民裕在跟郑驰乐两人说小话,回过头来警告:“不谈公事!”

严民裕马上回复洪亮的好嗓门:“没谈!”

郑驰乐和关靖泽都被逗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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