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窥见
郑驰乐早早就接到了沈扬眉的电话,因而叫上连微一起去接人。
佳佳这几天黏郑驰乐黏得紧,听到郑彤要过来的消息才想起妈妈来,蹦蹦跳跳地跑在最前面。
雪还没停,郑驰乐看着佳佳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微微地笑了。
小孩子是最急切的,也是最容易忘事儿的,以前佳佳还瘪着嘴说“妈妈不陪我我不要妈妈了”,每回听到郑彤回来后还不是跑得最快。
他跟在佳佳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远远地就瞧见了三位女士相继下了车,最前面那位还抱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不是沈扬眉又是谁?
接着是连华,连微看到后就跑了上去喊姐姐。
最后一个下车的才是郑彤。
他已经二十二岁,这么一算郑彤已经四十有余,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许多痕迹,却也把她磨练得相当有风韵,只是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似乎总是在为什么事情伤怀。
郑驰乐定在原地远远地瞧着,看着佳佳热烈地跑过去抱紧郑彤的腰,高高兴兴地说:“妈妈你终于来了!”然后兴奋地说起自己这几天做了什么。
这才是母亲和孩子相处时的场景。
回想起来即使是最初的那段时光,他跟郑彤也并不是真正的无忧无虑,在他还不晓得什么是忧愁和痛苦的时候,郑彤的笑容就不多。那时他恨极了郑彤对他不管不顾,却并不知道他是郑彤痛苦的根源——他的存在无时无刻地提醒着郑彤她曾经犯过什么样的错误。
不过已经没关系了,他所不能给予郑彤的,还有佳佳可以给她。
郑驰乐静静地看着佳佳向郑彤撒娇的画面。
这时郑彤也有所感悟般抬起头。
对上郑驰乐的目光,郑彤浑身一震。
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揪住了一样,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郑驰乐见郑彤望过来,却朝她微微笑了笑。
然后他走过去帮沈扬眉抱小孩,逗小孩玩儿:“贝贝,想不想乐叔叔?”
听见他都自己儿子喊叔叔,沈扬眉乐了,她抓着郑驰乐的下巴说:“你瞧你,胡子都没怎么长,还让贝贝叫你叔叔,知不知羞!”
郑驰乐不服气,拿下巴去扎贝贝的小脸蛋:“扎不扎人?贝贝,你说!”
贝贝被他闹得咯咯地笑了起来:“扎!疼!不要!有!”
贝贝会说的话不多,都是一两个字地往外蹦,不过意思还挺明白的。郑驰乐一脸得意,笑眯眯地瞅着沈扬眉说:“你看,小孩子是不会说谎的,明明就有胡子。”
佳佳羡慕了:“小舅舅我也要扎!”
郑驰乐哈哈一笑,蹲下蹭了一下佳佳的脸蛋儿,佳佳拍着掌说:“小舅舅果然有胡子!明天早上我帮你剃胡子好不好?”
郑驰乐说:“行,不过我得先把绷带准备好。”
佳佳问:“为什么?”
郑驰乐说:“被你刮伤后得包扎伤口啊!”
佳佳气鼓鼓地说:“小舅舅你笑我,我不理你了!”
郑驰乐捏捏她小巧的鼻子:“好好好,不笑你了,明早我就叫你过来帮忙刮胡子。”
佳佳两眼亮晶晶:“说好了,来拉钩!”
郑驰乐伸出个手指跟她拉钩。
贝贝也有模有样地学他们伸出个手指:“钩!钩钩!”
郑驰乐说:“芽芽跟贝贝也拉一个!”
佳佳“嗯”地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勾上贝贝又短又小的尾指:“贝贝弟弟好小唷!”
贝贝得偿所愿,开开心心地笑了起来,模样儿特别可爱。
佳佳很少见到这么乖的小娃娃,忍不住凑上去“吧唧”地亲了一口。
贝贝似乎感觉到她的友善,奶声奶气地喊:“姐姐!姐姐!”
沈扬眉见两个小孩处得这么好,对郑彤说:“看来贝贝很喜欢你们芽芽,平时他可是不太理人的,连他爸亲他一下他都直皱眉,好像没哭已经很给他爸面子一样。”
郑彤闻言才从自己的思绪里抽离出来,笑笑说:“孩子都挺怕父亲的,像芽芽,在她爸也不是特别亲。”
郑驰乐说:“天色有点晚了,不如先吃了饭休息一晚,明天我再领你们到处走走怎么样?”
沈扬眉说:“你是地主你安排。”
郑彤找不着插话的地方,只能问:“靖泽最近在忙吧?”
郑驰乐听到她这么问也不意外,笑着把关靖泽的去向交待出来:“他今天刚往市里跑,首都那边来了个调研团,他得去当陪客。”
沈扬眉说:“你怎么不去?”说着又有些替郑驰乐急了,“我瞧你也耍得一手好笔杆子,怎么你外甥这两年文章一篇一篇地往外发,你却什么动静都没有?”
郑驰乐说:“我不也发了吗?赶明儿我拿样刊给你瞅瞅,我那儿垒着一大摞呢。”
沈扬眉知道郑驰乐指的是《国医新志》之类的医学杂志,可又不好说他什么。
这会儿郑驰乐跟关靖泽感情好,一点不在意把这挣名声的事情给关靖泽干,她也不能去挑拨人家甥舅俩的关系。
而且人家亲姐姐还在呢,她要是对郑驰乐做的事情指手画脚,郑彤心里会什么想?
沈扬眉转开了话题:“我还真的有点饿了,去吃点东西吧。”
郑驰乐领着她们去吃饭。
饭后连华说要去连微宿舍那边瞧瞧,跟沈扬眉她们暂别了。
连微住的是单人间,小是小,但布置得很整洁,上铺整整齐齐地排着一整列专业著作。
连华取下一本翻了翻,上面几乎已经写满了批注。她说道:“微微你还是这么用功。”
连微说:“你没见过乐哥的书,那才叫用功。”
提到郑驰乐,连华说:“你绝不觉得你乐哥跟他姐好像有点怪?”
连微一顿,点点头说:“我也注意到了,虽然他们很快就恢复正常,但刚见面的那一会儿不太对劲。不过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乐哥他跟关家关系应该不差,毕竟他跟关靖泽处得那么好。”
连华想不明白,只能摇头说:“他们这种家庭总归是跟我们不一样的,我们还是别想太多了。”
她开始跟连微说起自己的打算。
虽然她还没完全下定决心,但延松这边确实很有发展潜力,往这边投资绝对不会亏本,她准备这次回去后就开始让人做二期投资的评估。
连微听后当然很高兴。
在延松呆久了,她也希望这个地方能够越变越好。她从大部分延松人身上都感觉到了一股蓬勃的朝气,不仅仅是在年轻人身上,就连年迈的老人也一样,谈起“未来”似乎都充满了信心。
一个地方的人有这样的精神面貌,那代表这个地方肯定会越变越好!
这边是姐妹交心,另一边也有些复杂。
沈扬眉不想去旅馆,就带着贝贝占了上铺,而张妈跟佳佳睡了下铺。
郑彤和郑驰乐就只有书房和客厅可以睡了。
郑驰乐抱着被子帮郑彤铺好书房里的床:“姐你就睡这里吧,我睡客厅就行了。”
郑彤看着他里里外外地把人安顿好,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对。
郑驰乐主动起了话头:“计委事务那么多,姐你出来这么久成吗?”
郑彤说:“我也只是占个闲职而已,没什么可忙的。而且有些事情我也做不来,倒是出来处理技术引进方面的事情比较适合我。”
郑驰乐知道要在首都站稳脚跟是很难的,郑彤接手这么个指导任务,很有可能就是不想面对接踵而来的麻烦。他劝慰:“有姐夫那么优秀的丈夫,姐你肯定是要辛苦点的。你偶尔抽空送佳佳去严老先生那边学画吧,严叔是个热心肠的人,也干过你现在这个位置,肯定能给你不少好经验。”
郑彤知道佳佳在跟严民裕的父亲学画,也没想过这一重。严民裕这人她也听说过,确实是个干实事的人,要是能跟他谈谈指不定真的能减缓一下她目前无法上手的困窘。
虽然路终究得自己去走,但要是有人能指点一下、少走点弯路也是一件大好事。
开了话头就好办了,郑彤也礼尚往来地问起郑驰乐在延松做的事。郑驰乐也不隐瞒,郑彤问什么他就答什么,毕竟以他对沈扬眉的了解,她肯定已经把他做过的事情全倒了出来。
姐弟俩聊了许久,郑驰乐才站了起来说:“我去外面睡觉了。”他已经成年,就算是亲母子也得避避嫌,不能再跟郑彤睡一块。
郑彤点点头,站起来目送郑驰乐离开房间。
等郑驰乐带上了房门,她才躺上郑驰乐给她铺好的床,睁着眼看着关掉灯后显得黑黢黢的天花板,始终没法合眼。
郑驰乐掀开被子躺在客厅的长椅上,也在想着事儿。
不过郑驰乐想的是关靖泽。
关靖泽跟市里的交集越来越多,他的能力也露得越来越多。
关靖泽以前就有过这方面的经验,回来后又比别人多了十年的时间去学习、实践,做起事来本领一把罩,事事都想得周到,市委那边恐怕早就已经盯上他。等这边的项目进入验收阶段之后,关靖泽恐怕就会被调入市委。
这次市委那边让关靖泽去接待调研团就是最明显的征兆,连这种代表市委出面的事情都让关靖泽去做了,柳泉县恐怕留不住关靖泽了。
关靖泽在照着“前世”的路子往前走,郑驰乐不由思考起自己往后该怎么做。
即使不能走得跟关靖泽一样快,他也不能落后太多。
不是他想法现实,而是无数先例都在说明一件事:只要观念和地位不对等,一份感情是很难长久的。
就算是一脉同源的兄弟姐妹,要是观念相差太远或地位差异太大,也免不了渐行渐远。
伴侣之间更是如此。
伴侣伴侣,就是陪伴对方走下去的人,如果其中一个掉队了这段感情就危险了。
郑驰乐认真地思考着自己的下一步。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开锁的声音。
郑驰乐抬头一看,正好对上了关靖泽的目光。
关靖泽是冒着雪来的,围巾和大衣上都沾着雪花儿,头发也没能免幸,一看看去都夹带着一点点的白。
郑驰乐说:“这么晚还过来?”
关靖泽端详了他好一会儿,才说:“不放心。”
郑驰乐一想就知道他“不放心”什么了,他说道:“瞎说什么?”他伸手捂住关靖泽的手掌,“瞧你冷得,手都凉透心了。”
关靖泽反抓住郑驰乐的手掌,快速地低头亲了亲他的唇角,然后眼睛里透着满满的满足:“不是有你给我暖回来吗?”
郑驰乐说:“你也来凑热闹就没椅子睡了,只能打地铺。”
关靖泽说:“反正两个人一起挤着也暖和。”
郑驰乐点头:“成,睡吧。”
这时在郑驰乐的房间里,佳佳正蹑手蹑脚地爬回床上。
张妈小声问:“这么快?不是去厕所吗?”
佳佳摇摇头,拉起被子捂住脑袋:“突然不想去了……张妈,我想睡了……”
张妈拍拍她的脑袋:“睡吧。”
佳佳乖乖点头。
闭起眼却又想起了刚刚看到的那一幕。
她的萌萌哥在亲小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