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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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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主动上前,和他握了握手。他注意到,男人的手上戴了一双白手套,并不是冬季里常见的皮手套,而是单层棉质的。手套看起来不新了,但颜色是雪白雪白的,显然洗得很干净。

这样奇怪的搭配让高洋觉得有点意思,于是用英语报上了自己的姓名。对方也作出了同样的回答,顺带着还加了几句很有礼貌的道歉之词。比起他所见的德国人,英语好了不少,没那么生硬蹩脚了。

高洋不懂德语,也不知道他的名字是怎么翻译的。高澄在旁边告诉他,这人叫海根斯。

男人看出他不懂德语,于是用英语对他解释说,他带着儿子从西边的海德堡一路开车过来的,从早上一直开到现在,有些疲劳了,精神没有集中。加上雪太大了急于赶回家,开得快了些,所以没看到他们的车子,实在很抱歉。造成的损失,他会进行赔付的。

高洋闻言,朝车子里看了看。果然,副驾驶的位置上坐了一个系着安全带的男孩,看起来大约七八岁的样子,头歪在一边,睡得很是安宁,应该是坐车久了累了就睡熟了,以至于连刚才闹出那么大的动静都没有听到,孩子睡觉总是很死的。

听他提到海德堡,高澄突然来了兴趣,为了方便高洋能够听懂,索性也换了英语,问道:“海根斯先生,请问您是在海德堡大学工作吗?”

男人闻言一诧,露出些许的意外表情,“没错,我在海德堡大学任教,同时还从事一些医学研究。”

高洋心道,难怪大冬天的戴着白手套,听说很多医生有洁癖,不能容忍身上沾上一点点污渍,家里有任何的灰尘。有些人会强迫到每天戴着白手套在家里到处摸,看到手套发黑了就立即进行打扫情节,一定要擦洗到一尘不染才行。

“那现在在瑞士的施密特教授,您应该是认识的吧?”

男人点头道:“如果您说的是从事心理学的施密特教授,那不仅仅是认识了。我早年在卢果科大学求学时,他是我的授业导师之一。我毕业五年后,他去了瑞士,不过每年还是会回来一两次的,每次回来我都会去拜会他。怎么,您也认识他?”

“嗯,是最近才认识的,我和弟弟刚刚去瑞士找他做过心理咨询,他和我闲聊的时候提起过您,说您是他的优秀学生之一。他知道我接下来要来德国,所以提到了您几句。您的全名应该是叫冈瑟·冯·海根斯,是医科博士吧?”

“没错。”男人听说是熟人介绍过的,脸上的微笑也不像之前那么彬彬有礼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现在要明显诚恳了许多。

“教授不是个喜欢讲太多私事的人,能和您聊到我,应该是觉得您是个很不错的,很适合交往相处的人,能在这里碰巧遇到您真的很高兴。我的家就在这附近,开车五分钟就到了,如果不介意的话,可否请您到我家里喝点东西,聊聊天之类的。现在天冷雪大,就算打电话找修理公司来更换轮胎,只怕到时候大雪封路,短时间内是到不了的。”

高洋因为穿的少,早已在寒风和大雪中快要冻僵了,听到海根斯的邀请,他也很想立即到一个暖烘烘的屋子里暖和暖和,在外面一天了,的确有点累,能在等待的时间里有个安稳的地方休息一下也不错。

然而,海根斯虽然算是个间接的熟人,安全方面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可今天却是第一次见面,冒然去别人家里是不好的。因此他望向高澄,等待哥哥决定。

果然,高澄的想法和他是一样的,微笑着婉拒了,表示不好去打扰。等车子修好,他们还要在天黑之前赶回慕尼黑的,并借口说已经和别人约好了时间,不能失信。

海根斯不是个热情过度的人,言谈举止间还是颇有几分高雅从容的,他看出高澄是的确没有去他家里做客的意思,也就不再虚伪客套,表示要回家帮他拨打报修电话。

这里是荒山野岭,路边开上几十公里也很难见到一个公用电话亭。爆胎这样的情况,一般不用叫拖车来拖去厂里维修,只要付上一定费用,就会有专门的维修公司派工人到报修地点来更换轮胎的。要打电话,只能靠家住附近的海根斯回家打了,这一点两人都没有异议,也就放任海根斯开车离开了。

高洋目送着他的车子渐渐消失在公路的另一端。那是一个下坡路,一直蔓延到一片雪松林里,拐了个弯,就不见了。这个岔路口太小,没有指示牌,也不清楚那里是否是个小乡村,还是只有零零散散的人家住在那里。

他隐隐觉得有点不靠谱,不放心地问道:“他不会回去之后就不打电话了吧,咱们也不知道他具体住哪里。”

高澄道:“我也不指望他赔钱,能尽快回去就好,雪下这么大,要真被困在这里一晚上油料耗光了,我们一夜到天亮就冻成冰棍了,何况荒山野岭的,露宿是很不安全的。”

高洋点点头。既然高澄不愿意跟去海根斯的家里,那也只有如此了。如果对方真的躲起来了,他们只好顺着雪地上的车轮痕迹去寻找,应该能找到其他人家可以借用一下电话机的。

两人坐在车里等了大约十多分钟,有汽车马达的声音渐渐响起。高洋抬头,果然那辆车又开回来了。

他下车去看,对方也很快停车下来了,用很抱歉的语气说,电话已经打过了,不过镇上的修理公司回答说,通往这里的公路因为前面的积雪太深,且雪大路滑,路况实在危险,必须等雪停了才能通行。至于什么时候出发,会先打电话通知的。

高洋回望了哥哥一眼,无奈道:“这怎么办?”望望天上层层密布的乌云,呼啸的北风吹透了他的衣衫,把他整个人都快冻透了,不由得双手抱在胸前,打着冷颤。这样糟糕的天气,难怪别人不愿意顶风冒雪地过来修理,真是倒霉透了。

海根斯看出了他们的窘境,再次邀请道:“不如先去我那边等待吧。等到电话打回来,你们再出来不迟,反正距离很近,五分钟就到了。”

高澄没有说话,高洋也犹豫起来。他是想去的,因为他现在饥肠辘辘,浑身僵冷,再在这样的环境里呆下去真的吃不消了。

“你们放心,车子在这里丢不了,我家就住在对面的山坡上,从窗口就能看到这里,我刚才还看了一下的。”

既然都这样说了,如果再回绝的话,明摆着不信任人家。高澄终于点头了,从车里取了随身携带的包,关上车门之后又用钥匙锁好了。然后面带感激的笑容,说道:“那就打扰一些时候了,希望不会给您带来太多麻烦。”

从公路岔路口开上那条乡村小路,绕了一道弧线,果然渐渐蔓延到一座矮矮的山坡前。在雪松掩映下,这里零星地散布了三五栋乡间别墅,门前一律没有院子,直接就是一片开阔地。大概夏天时候是草皮和小花园,现在雪大就给覆盖掉了。

哈根斯的家就在距离不远的地方。到了地,下车站在草坪上,朝远处眺望,的确看到了那条公路,他们放在路边的车子,也变成了一个小黑点,但确实可以随时观察到的。

让高洋感到意外的是,这个房子里并没有安装空调,倒是装着类似z国北方的那种用锅炉烧热水,通过铁管时散发出的温度来取暖的暖气片。更有趣的是,大厅里还有着古老的壁炉,而且这壁炉并非摆设,是确确实实添加了木炭在烧火的。

“抱歉,这房子一个月没住了,刚刚点火,暖气还没烧好,要半个小时才能彻底热起来,你们先来这里烤火吧。”

海根斯将椅子搬去壁炉前。他的儿子显然在回家之后也睡醒了,从楼梯上跑了下来,和高洋打了招呼,就开始笑嘻嘻地帮着搬板凳,还学着父亲的样子,请他们坐下。

高洋坐在壁炉前摘下手套,两手互相揉搓着取暖的时候,并不说话,只听着高澄和海根斯聊天。通过聊天内容,他得知原来这是只是海根斯的乡间别墅,每个月才回来一次,平时都带着儿子住在海德堡那边,大学给配置的公寓里。至于为什么单身带着儿子,因为他的妻子在一年前去世了。

说到这里,两人都沉默了,高澄没有追问他的妻子具体是怎么去世的,只是说了声抱歉,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语。

海根斯将带回来的面包圈和白香肠在厨房里简单加工了一下,面包烤好,香肠煎好,又加了一些早已储存在家里的奶酪附在旁边,就从厨房里端出来了。又开了一瓶红酒,招待两人边吃边聊。

电话迟迟不响,窗外的大雪也没有停止的迹象,海根斯怕两人着急,又当着他们的面打了一次催促,等讲完放下之后,无奈地告诉他们,还是要等雪停才来。两人无奈,只得继续等待。

男人之间的友谊,有时候是需要通过饭桌和酒精来培养的。不知不觉间,他们边喝边聊,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海根斯虽然没有施密特那么健谈,却在严肃的表面下,有一颗懂的风趣幽默的心。在熟悉之后,讲笑话讲趣事开玩笑什么的,自然毫不避讳了,气氛也热闹了很多。加上暖气烧好了,室内温暖如春,高洋也把外衣脱掉,喝着葡萄酒喝得享受。

海根斯的儿子跟着他们一起吃完饭,坐在沙发上看了一阵子儿童动画片,播完之后,换了几个台没有中意的节目。关了电视之后,又觉得他们大人聊的东西没意思,就上楼去了。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三个大男人,说话自然更加无所限制了。

高洋喝的有了三分醉意,站起来在客厅里伸伸懒腰,然后开始参观室内陈设。这个别墅无论是外部还是内部都富有德国乡间特色,还有一些他没见过的特色玩意,引起了他的兴趣。

不过,在视线经过电视机台子的下面时,他有些愕然,因为他看到了一样类似工艺品的东西。

走近看看,却不是工艺品,而是一条长约一尺,去了外皮,沿着脊椎和背部走向,均匀劈开的鱼。这鱼的身体内部构造一览无余,连内脏都清晰可辨,甚至还保留着新鲜开膛时候的正常颜色,鱼鳔是剖开的状态,内&壁也可以看到的。根根白色的鱼刺和浅橙色的鱼肉肌理,也栩栩如生。

高洋大吃一惊。如果说这是标本的话,那么它如何能在被解剖之后不用浸泡在福尔马林液里,就可以保持不腐?就算用福尔马林液浸泡,装在密封的玻璃罐里,也照样会变颜色,怎么可能还保持原来的颜色?更神奇的是,这个看起来是鳟鱼的标本,直接放在柜子的搁板上,完全暴露在空气中,和一件玻璃或者塑料的工艺品也没多大区别。

“这,这是真的鱼吗?”他抑制不住地发问了,带着满满的好奇和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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