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因为范西雨一副受惊的样子站在原地不肯动弹,费奕真就走过去对她柔声说了关于接下来要做的检查和检查能够达成的结果。
范西雨听他说如果检查结果是好的,就能让她在监护人的担保下回家,只需要定期回来做检查,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
她问,“真的,”
费奕真肯定道,“真的。”
范西雨想要相信,却又有些不敢相信,费奕真和她无亲无故,和梁清才是最亲密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来帮她,,对了......他一定是知道了之前的事情,想了什么折磨人的恶毒主意要来害她!
范西雨这样想着,就着急起来,一下子往后退了几步,想要避开费奕真的视线。
她想:他会不会杀了我!?他会不会偷偷把我弄到什么地方就害死我!?
费奕真见她这样害怕,突然低声说了一句:“我代他说一句对不起。”
他这句话说的很小声,除了范西雨几乎没有人听到。范西雨听了之后,露出了不敢相信的表情,然后突然捂住了嘴。
从她出事以来,没有任何人觉得她可怜,觉得她是无辜的,觉得她其实没有错。虽然她也知道自己确实说谎了,确实威胁了别人,确实起了坏心思,但是她却已经遭到了远远超过了她所犯下的错误所应该承受的惩罚。
当时要挟梁清只是一时念头走岔,她总想着总归不过是借梁清闹点绯闻,还觉得梁清实在是小气了,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和人闹绯闻了。她是真的有点喜欢梁清,所以才想着也许努力一下能把梁清导回正道。
她知道自己做的事不好,但是从来没觉得自己真的做错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让梁清被她抓住了把柄呢?其实她当时也没有想好梁清如果拒绝的话她是不是真的要把这件事散布出去。
但是出口的话已经不能收回。
她的性格糟糕,也不善良,常和父母吵架,甚至对他们说一些很过分的话。她热爱炫耀,不喜欢体谅他人,从来就只以自己为中心,所以到最后遭遇不幸的时候,就连父母也只是感叹着她怎么变成了这样,而不相信她的无辜。
人活在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对错?这总归不过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而已。管我用了什么手段,总之我爬上去了,就是胜利者。
第一次耍心机把朋友从学校的晚会表演节目中挤下来,那时的得意和罪恶感,现在已经完全记不起分毫。但是她却知道从那之后,她自己做“不对”的事情就越来越没有负罪感。
人的底线一旦被打破,就会不停被打破。
高中时的班上有个女孩子,是典型的“包子”性格,别人有什么事拜托她,她都不会拒绝,所以很多人都会占她一些小便宜,或者把一些麻烦的事情推给她,她也都笑眯眯地答应,然后在别人去玩耍偷懒的时候,一个人认认真真地做着事。
范西雨也那么做,而且一边做还一边笑话她是个傻子。事实上,班上有大半的人都暗地里笑话着她是傻子。
后来有一次有人做得过分了,班上就突然有个女孩子冒出来护着那女孩把人骂了一顿,还有好几个人也跑出来替女孩子说话。
她当时就觉得那群人实在太过伪善。为女孩说话的人里面,也有人曾经把自己该做的事情推给女孩做,现在却出来扮好人,实在太过恶心。
一个“圣母”,一群“伪善者”。
那时候范西雨对自己是很满意的。女孩子懦弱,愚蠢,不自强,所以活该是个失败者,而她范西雨,却从来不会让自己吃亏,所以她会是胜利者。
但是却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如果有一天变成了失败者该怎么办?
女孩子被欺负的时候有人愿意为她出头,但是范西雨落难的时候,却没有人愿意伸出一双手。
范西雨才知道,原来自觉是胜利者,只是她自恃过高。
所以范西雨听到费奕真的这一句对不起时,眼泪突然就抑制不住地往下掉。
可是这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傻的人吗?
明明在一开始,她就是对费奕真不怀好意,甚至想要揭露对方的性向然后让他身败名裂——于是范西雨忍不住想,也许对方并不知道所有的事情吧。
她这样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然后跟着费奕真去做了检查。
检查做到一半的休息时间,范西雨有些犹豫地问费奕真:“你知道吧......我是正常的,我根本没有疯!”
费奕真声音含糊地应了一声。
范西雨责问道:“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不对!?”
“大概都知道了。”
范西雨十分用力地抓住费奕真的手臂,央求道:“你会帮我平反的吧?你会帮我揭露那个疯子的对吧!?”
费奕真默默地看了她半晌,然后低下头,说道:“很抱歉,但是我做不到。”
范西雨加大了抓住他的力气,问道:“你不是来帮我的吗!?”
费奕真说道:“我是代替梁清来为这件事情做一些补救的。因为我不希望因为他的一时冲动,而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他其实不是坏人,只是容易冲动,又有点不懂事,我希望你能原谅他。”
范西雨尖叫道:“我原谅他!?谁来原谅我!?你知道我都遇到了什么吗!?你们都是混蛋!变态!我恨你们!”
她的手掐紧了费奕真的手臂,力气着实不小,情绪激动得不得了。
费奕真说道:“你别激动......你现在情绪这么激动会给医生留下不良印象的。”
范西雨一惊,果然镇静了许多,停住了哭骂,放开了抓住费奕真的手抱住了自己的双肩。
费奕真说道:“我知道这件事他做得很过分,我会尽量补偿你的。但是无论如何,请你原谅阿清,他并不是坏人。”
范西雨终于听明白费奕真是不会帮自己揭穿梁清的,失望地抱着自己,心想如今她的一切都捏在对方的手心里,如果不愿意又能怎么样呢?所以她只能低头轻轻回答:“嗯。”
可是,她想,就算从这里出去,我还会和以前一样吗?我还能去学校上课吗?我还能变成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吗?
我还有未来吗?
做完了所有的检查之后,范西雨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获得结论。费奕真不想让她住回到全是精神病人的病房去,就在警官的陪同下带着她住到了两人暂住的酒店。
警官去办理入住手续,费奕真就带着范西雨先去了自己的房间坐下。
费奕真安排她坐下之后,就去泡茶。范西雨隔了好长时间第一次回到了正常的环境,只觉得手臂都在激动又忐忑地颤抖着。
然后她看到了茶几上的果盘......
......和上面的水果刀。
她看了一眼费奕真——他还在那里等着电热茶壶烧开,后颈洁白颀长,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
范西雨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她想起了梁清对着费奕真时露出的那个笑容,也想起了费奕真对她低下头,说“他不是坏人”时候的那个表情——她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对于梁清来说,费奕真一定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她鬼使神差般地拿起了桌上的水果刀。
她想:我已经没有未来了,即使出去我也会变成别人眼里的疯子,他还不愿意帮我平反......与其这样,我还不如杀了他让梁清去痛苦好了。
她想:我要杀了他!
她拿着水果刀,j□j着双脚,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费奕真的背后。
然后,双手握住了刀柄,举了起来。
只要这样一刀刺下去,所有的痛苦,怨恨,不甘,也许就都会消失了。
范西雨闭上了眼睛,颤抖的双手握紧了刀柄。
时间仿佛静止了。
半晌,范西雨听见费奕真的声音,说道:“放下来吧。你这样举着不累吗?”
范西雨张开眼睛,急忙想把刀藏起来,却被费奕真轻巧地从手里抽走了刀背,放在旁边的吧台上。
费奕真倒好了热水,泡了热可可,拖着范西雨回到了沙发前,然后把杯子放在了她的面前,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范西雨也没有拿着刀对着他。
范西雨简直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浑浑噩噩地做到了沙发上。
她的两只手绞在一起,解释道:“我不是.......我不是......”
费奕真安抚性地露出笑容,柔声说道:“我知道,你不会刺下去的。”
范西雨听了,再一次哭出来,说道:“我恨你!我恨你们!我想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我......我不是真的......想杀你。”
她的情绪混乱,说出口的话都是前后矛盾的。
他那热可可拿到了范西雨的面前,让她拿在手里。
喝了几口热饮之后,范西雨终于冷静了下来,抽泣声也小了许多。
费奕真默默地看着她一口一口地喝下可可,咽下眼泪,然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安抚了她的情绪。
半晌,范西雨嘶哑着声音问道:“你不怕吗?”
费奕真问道:“你说刚才的事情?”
“我......我说不定就会刺下去......”
“你不会刺下去的。”费奕真叹了一口气,说道,“因为你也不是坏人。”
这是他第二次说出“不是坏人”这句话。
范西雨问道:“为什么!?”
她连自己都不那么确定自己不会刺下去。
那一瞬间,也许只是因为害怕见血,害怕刺下去之后她所会遭受遭受的后果,或许只是......因为她现在还要依靠费奕真,所以她才最后都没能刺下去。
费奕真叹了一口气。
一个人一生中总会多次打破自己的底线。第一次为了自己的利益伤害他人;第一次为了自己的利益夺取别人的性命......很多人很容易就会因为一时的选择而做出前者,但是大部分人也许终其一生也不会走出这后面一步。
“因为,你只是个普通女孩子。”他这样说道,“你和阿清,其实都不是坏人。你们只是年纪太小,还不懂事,所以难免一时冲动做错了事。”
范西雨说道:“你比我们还小呢。”然后她流着泪说道,“可是我要怎么办?为什么他做错了事情可以不受到处罚,而我却要遭受这样的事情!?你告诉我啊。”
费奕真却低下了头,并不解释,只低声说道:“对不起。”
范西雨气恼地大声叫道:“对不起有什么用!?”
费奕真说道:“我会尽量弥补你的。帮你找一所好的学校......”
“谁稀罕!?”范西雨打断了他,然后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你如果不帮我的话,我就把你们的关系说出去!我真的会说出去的!”
费奕真沉默了半晌,才说道:“那你就说吧。”
范西雨愣住。
费奕真说道:“其实这件事,就算你说出去也是空口白牙。阿清会担心会害怕,我却不会。我知道你手上其实没什么证据,就算放出新闻,也最多就是招惹一些记者来抓我们的把柄。但是他们抓不到什么有用的证据的。”
他带着笑容说道:“因为我们本来就只是普通的好友。我和他没有任何不可见人的关系。谣言总归是谣言,总会得到澄清的。”
范西雨面露不解,不相信地说道:“怎么可能?可是梁清明明——”
费奕真说道:“我不管他是怎么跟你说的,反正这就是我的态度。”然后他对范西雨说道,“等检查结果出来,我再帮你安排一下学校吧。你的新闻闹得不大,除了本市应该没有多少人会关注到这件事,以后有人问起,就打死不认不承认是本人,应该是可以糊弄过去的。”
范西雨在费奕真走了好几天,才想明白费奕真的意思。
他说的话的意思分明是:不管以前是什么样的,但是,从这一刻起,我和他将会只是普通的好友,不管范西雨跟人怎么说,这就只会是唯一的事实。
如果变成了这样,范西雨确实不管怎么说都没有用了。
梁清很快就知道了范西雨的事情,他感到很生气,但是费奕真之前的怒气明显比他还大,所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直接去找对方争吵。
他一度试图去阻止范西雨的出院事宜,但是却没有成功,因为费奕真显然也很是用了一些关系,又是按照正规手续办理的出院手续,让梁清很难干涉——话说他的能量也确实没有这么大。
但是让人调查了一段时间,梁清不知道费奕真和对方达成了什么协议,范西雨出院的这段时间竟然显得相当安分,并没有试图做出什么异常的行为。
梁清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暂时不对范西雨那边动手,免得又再次激怒费奕真。
范西雨出院之后,费奕真和梁清都没有再提起之前的事情,仿佛就像回到了范西雨事件之前的情况。
梁清自然是安心了许多,觉得费奕真这是不再为之前的事情斤斤计较了,没过多久又开始动手动脚。
不过却被费奕真直接按住了手,说道:“阿清,我说过了,这种事,以后别做了。”
梁清不解。
费奕真低声说道:“你是公众人物,注意影响。”
梁清说道:“就你想得多。那我晚上睡你家。”
费奕真停顿了一下,才说道:“......你以后也尽量不要睡我家了。”
“什么意思?”
费奕真语气平淡地说道:“你现在的人气越来越高,年纪也越来越大,公众对你的关注以后怕是只增不减,我们太过亲密,迟早是会被人发现异常的。”
梁清皱紧了眉头,说道:“结果,你还是在计较范西雨的事情!”
费奕真沉下气,一字一句说道:“我不想跟你说范西雨的事情。我只是想告诉你,没有范西雨,也还会有别人。只要我们维持着这样的关系,就迟早会有人发现的。如果有其他人发现这件事,阿清你打算怎么办?”
“如果有人发现,我会解决的!我会让他们闭嘴!”
费奕真笑了:“我就是不希望你来解决。你能让天下人都闭嘴吗?”
梁清嘴硬道:“怎么不能?”
费奕真说道:“那就等你能让所有人都闭嘴的时候再说吧。”
他不想在口头上和梁清多做辩驳,转身就走。
梁清追了上去,说道:“费奕真,你他妈的怎么回事!阴阳怪气的!”
费奕真说道:“因为我没办法和你好好说话。我说的话,你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梁清伸手抓住他,不让他走,说道:“费奕真,你要不要有一点良心!?如果我还不算把你说的话放在心上,那谁算是够把你的事情放在心?叶名河吗?”
费奕真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确实觉得他比你更尊重我一些。”
梁清冷笑道:“然后你现在想和他好了?”
费奕真怒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他转过身来,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一字一句语句分明地问梁清:“你说你把我的话放在心上,那我问你:如果我让你以后都不要用你的那些非常手段了,你答应我吗?”
梁清愣了一愣,然后说道:“好啊。我答应你。你不喜欢我就不做,好吗?”
费奕真皱着眉头,哼道:“你这是要把我当小孩子哄呢?”
他转身想走,梁清却不肯放手,说道:“那我怎么说你才会相信?”
费奕真沉默了一下,才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你才会听进去我的话。阿清,我不想有一天在监狱里看见你。”
梁清斩钉截铁说道:“我不会。奕真你要相信我,我会变得很强,我不会把自己整得那么凄惨。”
费奕真皱了皱眉:梁清没有说他不会犯罪。
两人说话时连关注点都不同。
费奕真停顿了许久,然后问道:“我不知道,阿清,在你心里,有什么事情是绝对不能去做的吗?”
梁清停顿了半晌,说道:“我不会伤害你。”
他知道费奕真问的是什么,但是最后却做出了这样的回答。
梁清是真心觉得,除了伤害费奕真之外,真的没觉得有什么是绝对不能去做的。
其实,每次你黑化一个层次,就已经是在伤害我了。费奕真心想。担忧梁清有一天变成连他都认不出来的模样,担心他任意妄为最后遭受不幸。
梁清显然不明白,并不是只有刀剑相向才会是一种伤害。
“虽然我知道你大概是不相信誓言这种事情的,但是,阿清,我要你对我发誓,这一回,不许转移话题,不许偷换概念,你跟着我发誓,如果你梁清以后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那么就让我费奕真遭受该有的报应。”
“我拒绝!”梁清高声回答道,“费奕真你简直脑子有病!什么叫伤天害理的事情?那要是有人攻击我,我防守反击也不行吗?”
费奕真说道:“防守反击有许多种方式,为什么你却要选择最伤人伤己的方式?梁清,我知道你分得清正当防卫和伤天害理的区别,所以不要转移话题。”
梁清冷笑着抓住费奕真的双臂,说道:“费奕真,费圣人,你怎么就能活得这么正义凛然纯白无垢?你以为你是活在理想国!?这个世界上,道德家要么就是伪善者,要么就只有作茧自缚贫困潦倒的命。一个人如果要获得成功,就难免要使上一些手段。你见过几家官员不收礼?几个商人不用上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我也不过是自卫而已,对方既然已经挑起事端,为什么我还要在乎反击的力度?就是要狠狠地给她个教训,让她再也没有反抗的能力才好。”
费奕真反抓住梁清的手臂,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问道:“那你能保证你永远是那个胜利者吗?”
梁清愣住。
费奕真表情严肃,语气严厉地说道:“你可以说为了成功需要不择手段,可是你能够永远地当那个胜利者吗?如果有一天你马失前蹄,除了法理道德,你还能指望能用什么来维护你!?”
“梁清,和光同尘,同尘还需和光......你的‘光’呢?它在哪里?”
过了许久,梁清伸出手,指着费奕真的眉心,说道:“我的光,它在这里。”
费奕真抓住他的手,说道:“所以,拿我发誓吧。以后记住了,不管什么事,做之前都先想一想,它最后会报到我的身上。”
梁清说道:“我可以发别的誓——”
“没有用的。”费奕真对他露出苍白的一个笑容,“我知道你最在乎我,所以,用我发誓。只有这样你才会真的在意誓言的内容。梁清,如果你真的有想要遵守誓言,就不会害怕发这个誓。”
梁清问道:“如果我拒绝呢?”
费奕真沉默了半晌,说道:“我不知道。”
但是他的眼里,水光莹澈。
梁清从小到大也就见费奕真流过几次眼泪,每次他都是这样,直直地望着人,一双眸子晶莹剔透,带着十二分的深情,和悲伤。梁清颓然败退,说道:“我发誓,我梁清绝对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如果我做了,就让一切报应到......报应到......”
费奕真抓紧了他的另一只手腕。(百度搜索更新更,决)”……乡昼应到费奕真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