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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古旧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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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是宽容的吗?”

这真是个好问题。

妮娜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我不知道。我没有见过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存在。不过既然大家都说他是宽容的,他应该就是宽容的吧?”

这还真是个简单干脆的思路。

“你觉得到教堂来忏悔的人,有多少会得到上帝宽恕?”青年又开口问道。

“这个嘛。”妮娜想了想,然后干脆地说道,“不知道。我又不是上帝。”

青年对她笑了笑,没有再提出疑问。

这之后两人一起去了地下墓室。虽然这里的地下墓室已经很多没有在使用,也没有尸骨或骨灰盒留下来,但是整体的范围还是不减阴森。

青年拍了很多照片,然后又和妮娜去了新教堂参观。

参观完毕新教堂之后,两人在一家路边的餐馆吃过了午饭,妮娜又带着对方去看了传说中女巫生活过的房子。当然,现在这里的房子是重建过的,女巫的痕迹也早就没有了,纯粹只是个噱头。

青年似乎对这种关乎于宗教,魔法,超自然,信仰争执的传说特别感兴趣。

参观完之后,已经是黄昏。妮娜虽然也提出了带青年去逛当地夜市的建议,但是却被青年以需要整理照片拒绝了。妮娜知道青年是位职业小说家,所以倒没有什么不高兴,只是问道:“法伊先生要写宗教或者女巫相关的故事吗?”

青年笑了笑,比了个要保密的手势。妮娜顿时也笑了起来,张大了嘴巴,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名为“伊萨克·法伊”的青年,回到了旅店之中属于自己的房间。靠墙的行李包上还挂着一个名牌,上面写着“费奕真”三个字,下面是isaac fay的英文字母,显然就是他的中文名字和英文名字。

此时还没有到晚餐餐点,所以费奕真先坐到了桌子前面,把这一天拍到的照片全部先上传了手提电脑,确认了自己没有漏掉任何计划中需要的材料,然后伸手从一旁拿起了一本古旧的羊皮纸日志。

这本羊皮纸日志的历史非常古老,根据纸质的检测估计在三百多年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古董了。

这本日志是费奕真在搜集一些古书杂记的过程中意外收购到手,是一位神父的日志……或者更确切来说,它的书写方式更像是一本日记。

它记录了这位神父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活经历,他的思想,在传教过程之中的迷惘和压力,以及隐隐约约提到,对于不该产生的感情与*感受的羞耻,痛苦与罪恶感。

费奕真通过大量的检索,阅读和内容分析,推断出了这位神父最有可能生活和传教过的地方就是范蒙卡。因为这本日志隐隐约约符合了他对于新作品的设定与预期,所以他才不远千里地来到这座西方小城,试图寻找到故事发生的地点,完善自己那还不算成熟的那一点灵感。

而现在他对自己的这个决定感到十分满意。

虽然仅仅只是第一天,但他脑子中神父的形象,和整个故事的轮廓却都已经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从不曾有一种思想这样邪恶而诱惑,张牙舞爪地对我说着“来吧,来吧”,何必在乎什么天堂,这里就是极乐……这是一种巨大的折磨,仿佛我心里其实关着一头巨大的野兽……或者更贴切地,一只恶魔。他们看见的是极致凄哀的美:那些不该着陆于他身上的痛苦,悲伤与残忍所铸成的美德:隐忍,善良,宽容,克制,诞生的却是丑陋而邪恶的*……

……我心中的恶魔,不能以任何一种方式释放出来。它不可被诉说,不可被书写,不可被直视,甚至不可被思考……)

那墨水透过纸张,穿越时光给日志留下了痕迹。透过那笔记,神父的痛苦与自我厌恶几乎能够跃然纸上。

因为那个他,泄露出了神父爱慕对象的真实性别。

曾在圣坛前宣誓不能婚嫁,将终生奉献给主的神父,爱上了一个前来忏悔的,有着无法在人前诉说的痛苦的同性。

那时他显然已经意识到,就算祈祷和忏悔也已经无济于事。

第二天,妮娜在费奕真的要求下带他去了地方的图书馆。一般来说,这里的公共图书馆远比国内数目众多,内容丰富,更开放也有更有人气。而且作为地方图书馆,它们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拥有不少本地的历史杂记和地方记事。

因为费奕真沉迷于资料搜索,所以妮娜不得不陪着他在小镇图书馆蹲了一天。

幸好费奕真并没有打算把自己在范蒙卡的所有时间都花费在查询资料上,所以在图书馆停留了一天多时间之后,他又跟着妮娜游览了不少名胜古迹,把小小的范蒙卡——包括曾经那位著名的俊美暴虐领主的城堡——都游览了一遍。

在这个过程中,本来就对费奕真抱有很大憧憬的妮娜与他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对方甚至还主动邀请他去自己家里吃了一顿饭。金夫人非常热情好客,只是看费奕真的眼神有点古怪,费奕真总觉得对方的眼里似乎带了一点……惋惜?

他却不知道金夫人是可惜他看上去相貌人品一流,却偏偏喜欢男人,和妮娜没了发展的可能性呢。

离开前,妮娜还带他参加了一次礼拜。

对于范蒙卡这样一个小镇来说,主体上居民还是天主教徒居多。妮娜一家都是那种不怎么虔诚的天主教徒,礼拜只是偶尔才会去,日常祷告时有时无,随心所欲,常常被会里的兄弟姐妹抱怨不参加活动。像他们家这种的,整个范蒙卡甚至整个大陆都绝对不在少数。

不过费奕真不了解这一点,所以对于她竟然还是个教徒这一点,感到非常意外。她之前的言行可不像是教徒。

其实费奕真对此还有些犹豫,他特意对妮娜说道:“我是公开性向的同性恋者,虽然这边未必有人认识我,但是如果在礼拜堂被认出来那就尴尬了。”

妮娜笑了,说道:“哪有这么严重?法律明文规定不能有性向歧视,教堂如果禁止你进行礼拜,那你是可以把他们告上法庭的。而且,现在教会其实已经不怎么禁止同性恋了,只能说也不支持罢了,大部分人还是比较开放的。个别狭隘的,你反正只是旅客,也没有什么相处的机会,就算对方有想法又能怎么样?”

费奕真意外了一下,说道:“我记得《圣经》是明文禁止此类行为的。”

妮娜笑了,说道:“是啊,《旧约》。不过你看,旧约之后还有新约,主的信仰一分为三,各自都认为自己所持才是正统,说到底所有的经都是世俗对于主的解读而已。这两千多年来,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现新的解读,于是圣人被迫害了,中世纪的教会被权力和*所腐化,恶心得让人想吐。这之中,只有主和信仰是永存的,而解读都是片面和不完整的,因为羔羊太过渺小,永远难以窥见主的全貌,有时甚至会走错道路,而所有的这些错误必定会随着时光过去被主所纠正。现在的解读认为在主的庇护下,只有善才是根本,种族,肤色,性向,都不是阻隔虔诚者信仰主的理由。而性向是婚姻内的事情,只要它不与通奸,□,谋杀等罪行联合起来,不伤害到其他的羔羊,主为什么要阻拦和降下惩罚?”

她的理论让费奕真感到意外,让更让费奕真感到意外的是,就算是在基督教徒之中,对于这方面的事情也有两种极为不同的声音。

就如妮娜所说,时代已经在变化。

礼拜日是费奕真留在范蒙卡的最后一天,然后他就要乘坐飞机回国了。

在范蒙卡的将近十天旅程让他感触良多,也收集到了不少有用的资料。西方的性解放程度由此可见一斑。虽然说在大部分人看来,宗教尤其是基督教一直以来都是阻拦同性恋寻求平等的最大阻碍,但是妮娜让他看到了其更加宽容放松的一面。

时代在改变,谁都在寻求改变。

几百年前,教会会直接把同性行为者或者异教徒绑上刑台,一一处死。而现今,谁都会认同每个独立的人拥有生存和生活的权力。

而费奕真觉得,他们拥有这样的权力。

他单手支住脸颊,靠在飞机舷窗前,想着在这个国家,那些弱势者为了取得相应的权利付出了多少的努力,所以最后他们所获得的一切,其实是他们所应该得到的报酬。

而相比之下,他的祖国,他的同伴们,在这样的情况下就显得无比懦弱。

但这不会是永远。

想了许久,他从行李包之中抽出了那本老旧的羊皮纸日记,抚摸了一下书皮,然后用几乎没有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是虔诚者,性向和情感不应该埋没你为神做出的奉献,和对他的虔诚。”

然后,如果神是宽容的,他大概也会宽恕,费奕真接下来所将会作出的冒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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