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解
类随便找了个位置靠好,不料还没过多久,身后的门就骤然打开了——
“啊,抱歉抱歉。”
完全没想到会有人靠在这道工作人员专用的暗门上,里头走出来的人也吓了一跳,第一反应便是连声道歉。
“是我考虑不周。”
类淡淡地说,从容地让开了。
女孩这下才松了口气,直起身来,一张可爱的娃娃脸正巧暴露在嶙峋的光线的照射下。
类无意间瞥了一眼,没留意到她脸上因看清他容貌而浮现的淡粉色涩意,倒是看清了她所穿的紧身制服。
和犹带着几分稚气的青涩五官相较起来,她的胸脯分外饱满,倒像是熟透了的果实。
类的视线却自然地落在她所佩戴的名牌上。
——普普通通的姓氏并没有在记忆里留下任何痕迹,但她的名字……
松冈优纪。
作为牧野的死党,和西门有过一段为时不长的感情纠葛,是个直率坦诚的女孩。
他只知道她跟牧野在同一间蛋糕店打过工,没想到对方勤劳到晚上也有其他兼职。
怪不得方才猛一眼看上去有些眼熟。
很快意识到这样看下去未免显得太失礼了,类迅速别开眼去,并向局促不安的她微微点头,率先转身离开。
说到底,对方并不是什么值得他额外留意的人物。
被留下来的优纪忍不住星星眼地看着他修长匀称的背影,直到类推开包厢门走进去,被可恶的门板挡住,再也看不到为止。
她怅然地吐出一口长长的气。
——原来,现实里真的存在着和欧洲历史书里面那些风度翩翩气质出众的贵公子一类的人物呢!
“优纪你好狡猾。”
突然一个平时不怎么熟的同事奈津从背后窜上来,亲昵无比地揽住她,贴在耳根旁说:“别装傻了,我都看到了哦,花泽物业社长的儿子居然对你这么亲切呢,一定是早就认识的吧?”
优纪讶然地脱口而出:“啊?他就是花泽类?”
他那彬彬有礼的样子,根本不像是杉菜口中嚣张跋扈空有光鲜外表内里败坏的草包啊。
呃……杉菜的原话是:‘没大脑态度傲慢刚愎自用爱动粗的白痴四人组。’
奈津不置可否地哂笑一下:“难道优纪要告诉我你没听说过他的名字吗?”
遭到冲击,还沉浸在混乱的思绪里的优纪相当不自在地试图挣开来,本能地就想要否认:“不是这样的……”
对方却不那么轻易放过她,不仅没有顺着她的意思,反而还加大了箍住她身体的力道:“啊拉,我真是太羡慕啦~想不到优纪一副纯情又老实的样子,背地里——”
优纪难受得都快要叫出来了,完全没听清她嘴巴一张一合地在说些什么,按捺住把她推搡开来的欲望无措地挣扎。
“你们在这里偷懒?”冷不防一个严厉的声音传来。
“大河经理!”
优纪和奈津一惊,手忙脚乱地松开别扭的姿势,向这位素来严苛的经理鞠躬致歉。
大河皱着眉头问:“走廊上打打闹闹的,再让我看见,以后就不用来了。”
优纪刚想开口,奈津就笑得一脸谄媚地迎上去,夸张的腰部下弯弧度使得刻意解开两颗扣子的衬衣下露出的事业线更加明显:“抱歉啦,大河经理,实际上我也跟优纪不要跟我闹着玩,可她——”
奈津怎么能这样扭曲事实!
优纪气得咬牙,但碍于家教做不出贸然打断前辈说话的事情来,只好硬着头皮等她恶人先告状地歪曲事实完毕,再好生解释。
大河却不为所动地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毫不客气地呵斥:“我要听的不是拙劣的借口,你身为前辈就是这样给后辈树立榜样的?”
奈津的笑僵在了脸上,但很快又再度放松了语调,带着点撒娇的味道:“经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一定好好招待客人。”
连优纪都忍不住感叹她的脸皮厚,简直把刚刚经理给的难堪当做没发生过一样。
大河没有再理睬她,径直向忿忿不平的优纪下达指令:“去厨房把客人指定的甜点送过去。不要跟她一样多话。”
“是!” 优纪的心情无形中好了许多,精神抖擞地鞠躬后,一溜烟地就跑了。
她不是因为感激经理把这个在大人物面前露脸的机会给了自己。
而是——在场就三个人——哪怕傻子都听得出经理口中的‘她’分明在指施展美人计失败的奈津啊!
一直抱着能不惹事就忍气吞声的想法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打工,这次在兴奋劲过后理智回笼,担心被奈津事后报复的优纪心情忐忑极了。在送甜点进去的整个过程连头都没抬起过一次,始终盯着地毯的花样研究。
f4自然也不会注意到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服务生的情况:道明寺和美作在喋喋不休地就鸡毛蒜皮的陈年旧事争吵;西门作壁上观附带偶尔煽风点火;不乐意参合进去的类则坐得远远的捧着甜点师精心制作的点心仔细研究可爱的奶油点缀物。
介于美作当时要求的是“把店里所有样式可爱的甜点都做一份端上来”,成品足足摆满了5个托盘。
优纪在送完第4盘后一边急匆匆地往厨房走一边低头看手表,心里暗暗高兴:再坚持10来分钟,就可以下班了。
只是她终归是低估了奈津重振旗鼓的速度。
刚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优纪便被迎面走来的奈津故意用一杯喝剩的咖啡泼了一身,好在温度不高,没被烫伤,但这样狼狈不堪的样子肯定是不能送东西给重要的客人的。
顺理成章的,奈津得意洋洋地接手了优纪的活,腰肢摇曳地踩着高跟鞋就走了。
优纪摇摇头,旋即在感谢了看不惯奈津做风的同事的好心劝慰后,无奈地去换衣服早退了——真是,她要是说自己真的不稀罕这种活的话,恐怕奈津也不会信吧!
当奈津风情万种地端着托盘走进包厢时,正各忙各的f4谁都没注意到她的不同之处。
最后还是最拥有兽性直觉的道明寺察觉到了不妥。
“休战了美作。”他拧紧眉头推开美作前倾的身体,断然迈开阔步往沙发那边走,随着距离的拉近,他的面部表情也越来越凶恶,乌黑的瞳仁里快要冒出团实质性的火来:“喂喂喂!那边的女人你在搞什么?!”
他怒不可遏地大吼起来。
他居然看到一个打扮得妖里妖气的浓妆女把类压在黑色的沙发床上,长长的卷发盖住了两人的颈部以上的位置,但用脚趾头想也不可能是用这个暧昧的姿势在说单纯的悄悄话。
“该死的——”暴怒的道明寺一把将奈津拽起来,不顾她的痛呼,阴着脸把她狠狠抛在地上,在房里的人都能听到清晰的‘咚’一声重物撞地的响动后,穿着皮鞋的脚直接踩踏在她的腹部制住她的举动:“谁准你乱碰类的?!”
他表现得几乎像是一头被抢了心爱配偶的雄狮,死盯这个妆容妩媚的女人的眼神简直和看一坨叫人糟心的秽物一般无二。
后脑勺重重地磕在地板上,即使隔着厚厚的地毯,依旧把奈津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脑子里跟被人用棍子搅过一样恶心欲吐。
在看清现场状况后,美作和西门也立刻收掉了一贯慵懒的招牌笑容:“经理,”美作微微抬起下巴,唇角勾起一个傲慢的弧度,他冰冷地质问听到动静冲进来的大河:“这是这么回事?”
素来怜香惜玉的西门像是换了个人般对痛苦呻吟的女人视而不见,双手插兜,附和着嘲讽:“原来店里员工的素质都这么差劲吗。”
大河经理不得不面对盛怒的f4,偏偏人赃俱获百口莫辩,急得额头汗水涔涔,只知道不停地点头哈腰,拼命道歉,想活吃了奈津这个惹祸精的心思都有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被扰了睡眠的类懒洋洋地问。
他慢吞吞地坐起身来,被沙发靠背的阴影笼罩住的上身这下也暴露在了灯光下,偷偷瞟了他一眼的大河不禁眼前一黑——
白皙纤细的脖颈上印着好几个凌乱的猩红唇印,上衣的肩窝领口一带皱巴巴的,就连俊秀清雅的面庞,都被沾染上了诱惑的颜色。
一副活生生的刚被色女蹂躏过的无辜表情。
他看到趴跪在地上的奈津,被这突发状况整得一头雾水,顿时露出一脸茫然:“这是?”
鉴于阿司他们持续吵架的声响仿佛携带某种强烈的‘催眠’作用,欣赏点心也欣赏累了的类当时便就势往沙发上一倒,以常人无法想象的快速进入了睡眠。
直到刚刚被阿司的怒吼吵醒为止。
整个人被笼罩在风雨欲来的危险气氛中的道明寺强行抑制住炽盛的怒火,耐着性子跟他一一解释;与此同时,美作让人取来一张湿巾,被一言不发的西门接过,默默地替他擦拭被印下吻痕的脖颈。
殊不知,类在静静地听完道明寺愤慨的陈述后,立即便反对了对方预备‘把她打个半死用布袋装住倒吊在club顶楼吹一天风接着丢到灌上水泥的铁罐里最后扔到东京湾填海’的凶暴决策,还浑不在意地打了个哈欠说:“啊……这样吗。”
类不疾不徐地接着说:“被女人擅自碰了,我是不太高兴……但你们的反应也略大了。照你们的说法,那东京湾早就被人的尸骨填平了不是吗。每天亲密接触过美作和西门的恐怕和天上的繁星一样多呢。”
道明寺万万没想到类是这样无所谓,气得攥拳:“她居然趁你睡觉偷吻你,你竟然这么——”
“我和你们没有任何不同的地方。”类骤然打断。
他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十分平淡地陈述着,但任谁都听得出他语气所蕴含的坚定:“没有什么是我不应该做,或者是你们认为我不会做的。”
类其实只是在无意间想起了在前世,跟牧野的一次闲谈中,对方透露出的某些信息——
那时候还跟阿司浓情蜜意陷入热恋期的牧野已经能够释然地告知他,曾经喜欢过他的事。
——牧野说:“诶,我当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你们f4入学幼稚园的照片,他就很敏锐地察觉出我在看你,并且强调‘不管你喜欢谁,反正类是不行的。’”
类以为自己没放在心上,但后来发现,其实还是在意的。
不仅是在意,而且相当不快。
只是他习惯了隐忍,习惯了自我排解。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f3会固执地给自己贴上一个标签,阻拦自己做任何‘出格’的事情呢。
西门和美作见势不妙,赶紧出来打圆场:“类……其实阿司也是担心你。”
西门:“我们当然不是这个意思。类喜欢的话,就让她陪你玩好了,但比她漂亮的美眉多的是呢,这么不懂事的还是别——”
类漠然地看向西门,成功让他自动闭上了嘴。紧接着,类轻笑着,露出个温和却又充满距离感的笑来:“抱歉。或许你会不舒服,但我还是想说——阿司,你有时候真的太霸道了。”
虽然眼前的这个阿司不是前世的那个阿司。
但他还是忍不住迁怒一下——
在阿司沉浸在与牧野叛逆的恋情的时候,是不是也想起过关心一下他的幸福呢。
恐怕没有过。
“今天有些累了,我先回去,你们慢慢玩。我并不喜欢,甚至说,我根本不认识躺在地上的这位小姐,你们接下来要怎么处理,我不会插手的。”
类的声音依旧温柔,甚至连笑起来浅浅的酒窝都和平时一般无二——
但f3还是后知后觉地明白,有什么真的不太一样了。
道明寺的卷发耷拉着仿佛失去了以往的活力,正如同它的主人此刻的眼眸一样黯淡了光泽。
他直愣愣地看着类无情地转身离开,胸腔里砰砰跳动的心脏此时更像是类脚下的那方寸之地,被踩得生疼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