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说开
壁龛处悬挂着精美的轴字和轴画,自香盒中精挑细选的熏香袅袅,萦绕在这间安静的茶室里。
没把刚才的小插曲放在心上,西门跟类面对面地端坐在同一张榻榻米上。
在匆匆沐浴后,特意换了身细节尤其考究华贵的和服,西门神情专注,不慌不忙地用竹制的水杓地取出釜中的热水,接着才小心翼翼地开始摆弄着手中的茶碗。
动作极其严谨娴熟,步步准确到位,犹如节奏感强烈的舞蹈般优雅翩然,又不失飘逸的美感。
他力图在个人最熟悉的领域上,把自身最有魅力的一面完整地展现在类面前。
无所事事的类则津津有味地品尝着来自京都的丸屋進甜点,时不时瞄一眼西门的进度,显得十分自得其乐。
同样是洗浴过,蓬软的发此刻还蕴着少许湿潮,他换了件纯白色的睡袍,腰带扎得松散,脖颈修长,微微下垮的领口处露出大片白皙又细腻的诱人肌肤来。
总让西门忍不住分心看几眼。
“完成了,请用。”
在类消灭掉最后一块之前,大致上都有依循繁琐的规程,总算泡完的西门以左掌托住碗底,右手五指齐持碗沿,将成品往类跟前一放,旋即微微一笑:“明天再带你去观赏茶庭,现在先将就一下,不过我相信你也不在意这些的。”
“嗯。”对小桥流水和假山毫无兴趣的类含糊地应了声,根本没欣赏到西门专程表演的高超的添炭技法,也压根不着急按照茶道礼仪——双手接过茶碗,三转后慢慢品尝——而是十分自然地伸出了贪吃的手,把剩下那块也捻起,轻松纳入口中,愉快地眯起眼,细细咀嚼。
正想给自己也来一块的西门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盘中竟然已经空空如也。
西门:“……”
类:“?”
抹茶在口感上略偏苦涩,若不与点心共用,不仅容易伤胃,还容易在胃口上大打折扣。
一旦遇到自己喜欢的食物,类往往会表现出惊人的行动力和高度的自觉性。
接触到类无辜纯良的眼神,西门只好无奈地揉揉额角,让人又送了些过来。
“味道不错。”
刚吃了干巴巴的焙烤甜品难免略感舌燥,类在西门期待的眼神中,郑重其事地捧起对方精心炮制的茶水抿了一口,被那深入味蕾极具穿透力的苦味给击得精神一震,勉为其难地笑笑,给出不怎么诚心的赞誉。
“这时候你应该说‘好精湛的手法’才对吧?”看出类的眉毛轻蹙绝非出于享受,听着对方违心的赞美,西门好笑地道:“还想喝点什么?蓝山要不要,新鲜的咖啡豆应该还有一些。”
类摇摇头,又喝了几口后,才懒懒地问:“我可以自己再加一点东西吗?”
西门好奇地问:“你还想加点什么?”
类认真地说:“牛奶。我比较想喝奶茶。”
西门无力地扶额叹息:“……你还是一点都没变,老是在好端端的艺术品里加入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类无辜地看着他,温柔的嗓音轻声问道:“……不可以吗?”顿了顿,眉眼间又似是浮现些许委屈:“艺术品本身就不该拿来喝,光欣赏又有什么乐趣呢。”
深茶色的眼眸在摇曳的烛光中闪闪发亮,深邃幽远,水润莹泽,剔透得像颗玻璃珠,又仿佛有着看透人心的神秘力量。
发挥出强悍的脑补功力,于是西门当场就被类的‘撒娇’给结结实实地电了一下,虽然有些心痛自己辛苦制出的成品要被异物糟蹋,但西门到底是顺着类的意思,不光是往里面加了些鲜奶,甚至还顺道添了些糖。
“哦对了,”类突然想起了自己带来的礼物,起身把搁在门边的木盒捡起来,往西门怀里随意一抛:“给你的,拆开看看吧。”
西门一把接住,笑着说了句‘你终于舍得给我看了?’,手底则利索地拆开包装——
只见里面是一只被放在玻璃瓶里的,精心拼凑成的塑胶船。
心情复杂地摩挲着光滑的瓶身,西门怔愣片刻,方才问道:“类,你怎么会想到送我这个?”
类温和地说:“之所以送你这个……是希望你不要因为害怕破碎,就干脆选择不去碰触啊。塑料做的船不如木头脆弱,摔不坏的。”
西门沉吟片刻,露出个浅淡的笑来:“既然这样,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连同你这份心意。”
听出他话里的兴味阑珊,类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仰首,将这碗变得不伦不类的奶茶一饮而尽。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答应跟阿司在一起吗,那我现在就告诉你。”
沉默半晌,类主动提及了这个话题,打了西门一个措手不及。
霎时间便俘获了心神纷乱的他的全部注意力:“没错。我实在是想不出你拒绝我们却选择阿司的理由,你该不会要扯出‘精神洁癖’一类的理由来嫌弃曾跟女人鬼混过的我和阿玲吧?我们也可以洗心革面的。”
见西门言辞急切,类神情平静地摇头否认了这个猜测:“不是的。实际上,你们之中我最不想招惹的就是阿司。毕竟我和他之间不存在所谓的爱情,以后恐怕也不会有……严格论起来,你大概比阿司还要更适合做添加这种关系的人。”
他好心地暂且没给阿玲拉仇恨。
看见西门的喜形于色,类明智地没说出口的是——越会花言巧语的人,总是越难动情的。
他不担心在西门身上,会产生任何‘痴恋’上自己无法自拔的可能。
倒是幼稚的人在不愿放手的时候,或许被误以为是‘执着’。
世人觉得西门是见一个爱一个的花花公子。
f3却知道西门根本是谁都不爱。
自我保护意识十分强烈的阿玲和总二郎付出感情是慎之又慎,吝啬得令人发指。况且他们在上辈子就没遇到乐意掏出心去对待的人,这辈子估计也不会遇到。
类清楚,在西门的回忆里一直藏着一个曾经真心爱过的女孩,小更,虽然后来在优纪误打误撞的帮助下,解开了心结,到底是留下了无法忘却的涟漪。
而小更随时可能出现。
如果对象是西门的话,想要结束床伴关系,其难度跟死心眼的阿司解除比较起来一定要低得多——大不了撮合他和小更。
如果是主次分明思想成熟的阿玲,更不用担心,前世的对方可是顺顺当当地结婚生子了呢。
心理年龄24岁的类一点和8年前的挚友们玩恋爱游戏的意愿都没有,但作为男人,再清心寡欲也难免需要偶尔纾解欲望,他不想去找陌生的女人亦或去面对那一张张谄媚的脸。更遑论,哪怕只不过是相似的女性躯体构造,都会让他不经意间联想起给自己在爱人的能力上造成了严重创伤的藤堂静的身影。
这样一来,跟从小相识而相性极高,生性风流,作风洒脱,技术更是因身经百战而老练的阿玲和总二郎凑合一下,就成了个值得考虑的不错选择。
温柔体贴,讲究浪漫,还懂得照顾作为承受方的他的感受。
不像毫无经验又霸道的阿司,在床上表现得如同一头处于发情期莽撞雄狮,头脑发热,性急地想在猎物身上第一时间粗鲁地烙下属于他自己的痕迹。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永远建立在这是‘总二郎或者阿玲主动提出’的基础上的。
而且逗逗总二郎,看他这样绞尽脑汁拼命讨好自己的样子也挺有趣。
——刚被阿司折腾得快散架的类一点都不着急。
不知类只想当纯j□j的真实想法,光听明面上的话后,西门的心按捺不住地窃喜了一下,好一阵子才勉力定下心神。他强忍着推销自己的冲动,进一步质疑道:“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要同意跟他……”
西门怀疑类不过是口是心非。
类双目微敛,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总二郎,你还记得阿司小时候的事情吗?”
始终惦念着重点的西门勉强笑笑:“你具体指哪一件?那家伙从小就很臭屁又欠揍的。”
类轻轻一哂,继续说:“那时我们好像在上小学吧,周末常常去他家聚会,有段时间你们都深深地迷上了玩牌,阿司更是特别热衷,一天到晚非得拉着我们打,输得厉害也浑不在意。”
隐约明白了类阐述这件往事的用意,西门试探性地看着他,静心等待下文。
蜂蜡制成的蜡烛价格高昂,燃烧时会散发出一种特有的浓醇甜香,搭配着室内本身焚着的味道浅淡的熏香,飘入鼻端,让人心神宁静。
朦胧的柔光打在类精致的五官上,深色的阴影细致地寸寸拓出秀雅的轮廓,更衬出他温柔宁和的气质来。
看得西门再舍不得移开视线。
类像是不受灼灼目光的影响,接着解释:“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好几个月吧。就在我们快忍无可忍的某天,他在牌局的过程中猛然间掀了桌子,兴高采烈地大声宣布,他玩腻了,不想玩了。”
“啊,我也想起来了。”稍稍回过神来,暂时抛去旎思,西门忿忿地道:“阿司自我中心得要命,玩得疯非拽我们一起陪他,玩腻了说散就散。”
“后来他就再也不愿意碰了。”类微微颔首,轻描淡写地说:“所以我想,这次大概也不会例外,仅仅是对象从扑克牌换作是我罢了。”
“喂喂喂,等等——噢不,我完全不这么认为!”像是看到什么不可理喻的事物般,情绪激动的西门瞪大了眼,无比坚决地提出了反对意见:“你居然妄想他会主动厌烦你自动退出,所以才让他轻易得手?这样的想法太天真,想法也太荒谬!”
被他的大反应吓了一跳,类本来还想说些什么,踌躇了会儿,又重新把话咽了下去,准备听西门说完再辩解。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情谊深厚自然不必多说。在本身就注定了会是持续一辈子的羁绊的基础上,再发生更亲密的关系后只会越发使他执着,舍不得放开。”彻底炸毛了的西门越想越郁闷,念及自己错失的无数机会,几欲吐血。
“所以你要保持这样的状态,等到他玩腻的那天为止?”
问出这个问题,却没指望得到类的回答。这时候的西门表现得犹如一头笼中困兽,坐立不安,索性焦躁地站起身,在房间里飞快地踱起步来。他迈开步伐的频率跟思绪转动的频率呈正比,脸色像墨汁般阴阴沉沉,往日俊逸风流的笑容不翼而飞,剩下的全是针对那趁虚而入的阿司的杀气腾腾。
类眨眨眼,老老实实地坐着,乖乖听训。
站在情敌的角度上,深谙道明寺真实性格的他一旦分析起对手来,远比情事上本就一知半解的类要透彻得多,他痛心疾首地斥责着满脸无辜的类:“你光看到他腻味得很突然的一面,可你怎么能把自己的重要性跟扑克游戏比呢?无论是什么样的游戏,总有玩厌的一天,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不一样。随着时间的增长,他对你的爱恋会日益深厚的可能性绝对比产生厌烦情绪要大得多!”
越听越找不出话语反驳的类:“……”
西门的话固然尖锐,但事情发展到当前叫人棘手这一步,他也或多或少有察觉到——自己的思维似乎因一时心软而走进了一个自欺欺人的误区。
他当初为什么那么自信,阿司总有一天会腻了这种怪异的关系?
——是出于前世里对阿司是个坚定不移的异性恋的认知。
巩固了这个印象的关键人物是谁?
——牧野杉菜。
可杉菜已经被自己亲手折腾得转学了。
类深深地叹了口气。
若是这样发展下去,阿司说不定会把上辈子对牧野表现出那份恐怖的执着和痴心,用到他的身上……
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的订阅
感谢脱裤子冒泡的蠢豆,凉薄,墨家二货和君不知的地雷><啊啊啊
所以说——
西门暴走。
类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蠢了。(百度搜索更新更,决)下一章小转折。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