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秋狝随行[一更]
秋猎，这是大楚国的传统，又称秋狝。
古时在不同季节打猎，有不同的称呼，春猎为搜，夏猎为苗，秋猎为狝，冬猎为狩。
这些还是顾炀出演历史剧的时候，曾经恶补过的，因此对于“秋狝”这个词并不陌生。大楚国秋狝的时间是七八月，地点是王城北方的一个围场。
大楚国境内的北方有一片草原，正是用来供给陛下射猎用，围场距离王城有一段距离，每年这个月分，陛下便会带着王公大臣大楚国的精兵，到围场射猎和旅游。
原本的顾炀，对于射猎没有兴趣，所以登基后的五年，也不过去了两次秋狝。等到影帝顾炀来了之后，因为忙着熟悉这个世界，因此也一直没有记起这茬。
直到今年负责秋狝的官员，例行性的又呈上奏折询问，顾炀这才想起还有秋狝。
想想他来到这里都六年了，每日关在这个皇宫里，至多只是到街上走走，还没有出过王城，起初是战战兢兢的怕被人发现，他是个假冒的，因此只顾着扮演好暴君顾炀。
现在已经没有人会怀疑他了，所以他也有闲暇余力，关注其他事物了。
所以他大手一挥，让准备秋狝的官员开始着手置办，并且将太子也放进了随行的名单中。
圣旨很快就到了玉华宫，顾曦恭敬的接旨，然后开始着手准备，他身旁的内侍叽叽喳喳，一副开心雀跃的模样，吵得顾曦头疼不已。
“闭嘴。”他忍无可忍，轻斥一声，只比他大一岁的内侍委屈地闭上嘴巴。
这个内侍是他三年前遇刺后，顾炀派到他身边的，没办法，原本的内侍和宫女几乎都死在刺客手底下，红眉也被他丢给了太后，身边根本没有一个可心的。
因此顾炀特地吩咐内侍总管，拨一些内侍和宫女，到玉华宫侍候太子。
不过顾曦的贴身内侍，是顾炀亲自挑选的，为了避免又发生红眉和翠柳的事件，顾炀千挑百选，才选中了现在这个内侍，小豆。
小豆手脚利落，人又勤快肯吃苦，最重要的是，他还是小六调1教出来的，因此顾炀对他很放心。起初小豆刚到玉华宫时，时刻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但是顾曦为人亲和，并不会任意打骂或是苛待宫人，久而久之，陪在他身边的小豆，性情也变得活泼了些，甚至有时看顾曦心情好了，敢在他的耳边念念叨叨。
小豆就是这点不好，一兴奋起来，嘴就闲不下来，加上顾曦对他很好，所以难免让他有些忘形，现在被顾曦喝斥了，才赶紧闭上嘴，退到一旁。
“行了，快把东西收拾收拾，出了玉华宫，若是再这副毛毛躁躁的模样，我可保不了你。”顾曦见他颓丧着肩膀，笑着骂道。
“是的。”小豆大声答道，开始准备顾曦出行的行囊。
等到出发的那一天，顾炀乘坐銮驾，身后跟着众多随行官员和护卫，还有仪仗和乐舞。帝王专用的仪仗称为卤簿，大楚国的卤簿仪制分为四个分级，即大驾卤簿法驾銮驾銮驾卤簿和骑驾卤簿。
当初顾炀也是花了一些时间，才搞懂这些分级，简单来说，大驾卤簿的级别最高，动员的随行官员和护卫人数最多，仪仗和乐舞也最为齐备，通常是用在祭天祈谷和常雩，为最重要隆重的仪式。
其余的三个卤簿，等级依次递减，随行的官员和护卫人数，也依次递减。法驾卤簿用在帝王祈求天地人和国泰民安的朝廷大型聚会或隆重庆典。
銮驾卤簿用于帝王走出皇城，在王城范围内了解时政民情的视察和游览活动。总的来说，前三个级别的卤簿都用在王城。
最后一个骑驾卤簿，是人数最为简捷方便的卤簿，用于帝王走出王城，在全国各地了解时政民情的视察和游览活动。
因此这一次的秋狝，便是采用骑驾卤簿。饶是如此，随行的官员和护卫人数仍旧很可观，毕竟帝王出巡，陛下的安全可是一点也马虎不得。
顾曦坐在太子车驾上，跟在顾炀的銮驾后，浩浩荡荡的往秋狝的地点而去。
顾炀坐在銮驾里，手捧着一卷书册，身旁内侍跪在地上，替他扇着风，舒适的椅榻前方是一张小桌，桌上摆着顾炀喜爱的茶点。
顾炀慵懒的靠在椅垫上，一页一页翻着手中的书卷，须臾，淡淡的开口，“太子的车上有人服侍吗？”候在一旁的内侍立刻上前一步，恭敬答道：“回陛下的话，有的。”
“嗯，天气炎热，那一盅冰镇酸梅汤，端去给太子。”顾炀眼皮未抬，盯着书册说道。
“是。”一旁的内侍手脚麻利，立刻端着汤品下车，走向后方的太子车驾。
过了一会，顾炀又遣人到太子车驾，这一回是陛下召见太子，因此顾曦整整衣衫，在众人的注目之下，淡然的步上天子銮驾。
“小六留下，其他都下去吧。”顾炀在顾曦来了之后，挥退了所有侍候的内侍和宫女，等到銮驾里只剩下三人，他才抬眼望向顾曦。
“皇儿来了，坐吧。”他开口说道，顾曦谢恩之后，坐在一旁的另一张软榻上。
十一岁的顾曦，轮廓已经渐渐的长开，除了双眼肖似顾炀之外，其余五官都随了娴妃。娴妃本就是绝色容貌，才会被顾炀看中，收入潜邸。
因此如今小小年纪的顾曦，容貌已经可以看出日后的精致，只不过眉宇间尚带着稚嫩，看起来难免有些过于阴柔了。
顾曦正襟危坐，等着顾炀的吩咐，只不过等了许久，也没见顾炀开口，因此他偷觑了顾炀一眼，发现对方正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瞧。
他心下一凛，一边琢磨着父皇的心思，一边越发不敢随意动弹。
“皇儿不必如此紧张。”顾炀表面淡漠，心里其实已经笑翻了过去，打从他发现顾曦很会看眼色之后，便喜欢捉弄对方。
他每次都喜欢摆出一副莫测高深的模样，在一旁冷眼看着顾曦苦恼，看着对方抓耳挠腮的猜测自己的心思，其实是一件挺有趣的事。
每每看见顾曦满心满眼只有自己，都让顾炀的心里产生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和优越。他知道，对于顾曦来说，自己的存在绝对是特别的。
他也看出了顾曦对自己的依赖，一方面很得意，可是另一方面又有些忧虑，毕竟上辈子的他，和对方之间可以说是水火不容。
若是日后哪一天，顾曦发现了他真正的身分，两人之间和谐的关系，想必也会破裂，更甚者，他担心顾曦承受不住这个打击。
因为长时间的相处，他已经发现顾曦不对劲的地方，再加上影卫每日的报告，在在都显示，顾曦的心理状态可能出了问题。
他仔细琢磨后，就猜出了可能是冷宫那两年的遭遇，使得顾曦的心理受到了创伤，可是他不是心理医生，也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因此觉得有些棘手。
所幸顾曦只有自言自语这个毛病，平日看起来和常人无异，因此顾炀也就暂且放下担忧，只是暗中保持着观察。
这一次会将对方带出宫，其实也有着让对方散散心的用意，长年憋在宫里，就是正常人也得给憋出病来，更何况他们两人，还是来自生活多采多姿的现代社会。
起初刚来到这里时，顾炀非常不习惯，因为脱离了进步和便利的生活，晚上没有电灯上厕所没有抽水马桶，更别说电视电脑或网络这些先进的科技。
他身为帝王，都如此无聊了，更别说被关在冷宫里的顾曦。每次只要一想到，对方一穿过来，就被关在那个幽暗冷清的偏殿里，顾炀的左心口就会感到一阵酸涩。
因此他在面对顾曦时，总会不自觉的包容，虽然记着不能对顾曦太亲密，或是表现出喜爱对方的样子，可是暗地里的关照，一点都没少。
小六和影卫们，是最了解顾炀心思的了，起初他们也以为，陛下并不看重太子，只是日复一日，他们才从细节中察觉，陛下隐藏的很好的小心思。
影卫们虽然疑惑，却也不会追根究柢，他们只要听命于陛下就行了；至于小六，他的脑筋动得比较快，心思转了几转，就猜出陛下是怕太子出事。
当年皇五子的逝去，对陛下来说，是一个重大的打击，其余人没有看见陛下的哀伤，可是陪在顾炀身边的小六，亲眼见证了那段时间，陛下的哀恸。
天下父母心，没有哪一个父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逝去而不动容，纵使陛下如此残暴的人，心里也会有一处柔软的地方。
只是陛下真的残暴吗？
这一点，小六已经产生怀疑很久了。
他跟在陛下的身边已经超过十年，陛下在还未登基前，性情暴躁，动辄便打骂宫人；登基之后更是变本加厉，稍微惹得陛下不顺心，就是人头落地的下场。
他之所以能够在陛下身边这么久，自然也是吃了不少苦头，才摸透了陛下的性子，只不过就算他再小心谨慎，也曾被陛下杖责数次。
但是自从陛下六年前中毒之后，再醒来时就变了，这是小六观察许久，才得出的结论。可是他将这个发现，死死的埋在心底。
他只是个人微言轻的内侍，陛下动动手指头，就可以要了他的命，因此他不会乱说话，再者，现在的陛下比起以前，更加的杀伐果断，虽说还是冷酷残暴，却不会无缘无故就发怒。
其他人只看得见陛下残暴的一面，他陪在陛下的身边，却看出了许多门道。
以前的陛下杀人不用理由，碍了陛下的眼也是天大的罪，现在的陛下虽然残忍，但是只要不犯到陛下手上，安分守己，陛下也不会随意打杀。
因此对小六来说，顾炀还是顾炀，都是他尽忠的对象，他却不知，就是由于他的谨言慎行，还有把话吞肚子里的习惯，才躲过了一劫。
顾炀在观察考验他时，就曾经动过杀意，只要小六不合格，等待他的下场就只有死。
小六无意间通过了考验，也得到了顾炀的信任，因此在小六面前，顾炀会有片刻的放松，不再隐藏自己真正的情绪。
也是因为如此，小六才会看出来，陛下心里最看重的皇子，非太子莫属。……
车内三人心思各异，小六垂首恭敬的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尽量渐低自己的存在感。顾曦则是暗自皱眉，不断揣测着父皇找他来的用意。
可以说，三个人之中，只有顾炀最惬意。
他嘴角微勾，眼神闪过一丝戏谑，虽然快，不过还是被顾曦捕捉到了，看来父皇恶趣味又犯了，顾曦有些无奈。
“父皇……”顾曦撇撇嘴，已经十一岁的他，做不来撒娇的动作和语气了。
“呵呵，皇儿就是太拘谨了，在父皇面前，可以放松一些。”顾炀轻声笑道。
顾曦抿唇，望着眼前面色柔和的顾炀，心里其实有些委屈。在宫内，顾炀从来都是冷冰冰的对着他，只有在其他皇子来时，他才能看见顾炀偶尔的笑脸。
虽然他知道，顾炀是为了他好，是为了保护他，可是看着对方对其他皇子微笑，顾曦就觉得，心里像是窝了一团火，烧得他五脏六腑一阵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