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锁链
电话来得匆忙, 透过电磁波都能感觉到男人在对面严阵以待,赵亦有点想笑, 又有点心疼,这些年他孤家寡人, 想来都是情有可原。
“没聊什么, 讨论了点数学问题。”她轻描淡写。
邹燕的数学水平也就够做四则运算,这句说辞明显就是托词。柏钧研沉默片刻,没有就此话题继续, 只让赵亦早点休息——读了读表, 北京时间八点半,今天的晚安居然道得这么早。
赵亦未做他想,十一点准时上床睡觉。
她睡眠质量好,密匝匝如同钢板,半夜雷打不醒, 小偷进屋不醒,被人贩子搬走都不会醒,这一晚,却醒在了凌晨一点的夜。
有人轻吻她的额头。
令人安心的雪松气息,是她熟悉的人——大脑迅速做出这样的判断, 身体的反应却比思维还快。男人被拧住臂膀摔在地上, 痛哼一声,半是无奈半是调侃:“宝贝, 有点重, 最近是不是胖了?”
赵亦慌忙从他身上起开。
是胖了, 笑起来有窝,手伸出来有窝,穿低腰睡裤后腰都有两个窝。柏钧研看着玉雪团团的小姑娘——眼睛一汪水,带着刚睡醒的懵懂,可爱得可以一口吞下去。
“怎么回来了?明天一早不是还有活动?”赵亦不解。
柏钧研不答,定定看她,看她的眼睛,像是在找什么,终于找到了,忽然揽住她的腰,将脸埋进她的怀里。
赵亦懵了。
传说中的……埋、埋、埋胸?
不但埋而且蹭,然后轻轻笑,长舒了一口气。温热鼻息透过睡衣扑到赵亦胸口,她陡然意识到自己衣下真空,脸一红,用力推开了男人。
其实柏钧研只是普通地“松了口气”。
他吃过教训,害怕旧梦重温,担心推开门看到空荡荡的房间,就像十多年前mia飞往英国,音讯一断就是好多年。邹燕擅长断章取义,懂得语言的艺术,更懂得将艺术变成凶器,他怕赵亦也被利器所伤,从此逃走不见。
幸好她还在。
不但在,而且情绪稳定,没有受到邹燕病毒的干扰,体现出良好的系统鲁棒性,真是与众不同的小机器人。他抱住她蹭了又蹭,像一只心满意足的大型犬,直到被用力推开,才意识到自己行为孟浪……意识这一到位,所有感官体验便都到了位——甜润的奶香,娇妍的嘴唇,住在童话糖果屋里的小姑娘,乖乖巧巧坐在他怀里。
他想他还可以再孟浪一点。
“是不是偷吃了糖?”他吻她的嘴。
“是不是偷吃了饭?”他将她从地上抱起,随手掂了一掂。
“是不是长大了……”他将她丢上床,欣赏她胸口诱人的起伏,手掌隔着睡衣覆上去,“要继续乖乖吃饭……”
北海道的烟花什么样赵亦不知道,脑海中的烟花她是再次看了个够。柏钧研人前人后两副模样,门一关,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什么无耻的事都做得出来。赵亦被他折腾一溜够,手酸得几乎抬不起来,总算安抚住了躁动不已的雄性动物,他居然还好意思委屈,一边熊抱她,一边在她耳边撒娇,问什么时候才肯让他转正,他已经快要控制不住。
赵亦脸一红眼一闭,干脆直接装睡。
渐渐睡沉,但也似乎没睡多久,又被窸窣声惊醒。柏钧研轻吻她的额头,让她再补补觉,他得起床去赶飞机。
凌晨五点,天还黑得很。
赵亦看着他起床穿衣,心里蓦然发软,也爬起来洗漱。他连夜千里来回,她也想和他多待一些时间。
“不睡了?”他惊异。
“送你去机场。”她帮他拖箱子。小小的姑娘,大大的箱子,越看越可爱,他忍不住把她抱起来,放在箱子上,一路推去玄关。
“走吧,小朋友,爸爸带你去上海,上海有迪士尼。”他兴兴冲冲,“唉,算了,你哪儿也不能去,只能关在酒店房间,太委屈你。”他垂头丧气。
箱子在客厅大理石地面快速滑动,赵亦紧张地抓着拉杆,觉得这人疯得可以。但他心情绝佳,她感觉得到,和刚到家时满身紧绷的男人,判若两人。
其实他们什么都没和对方说。
又好像什么都说过了。
不用多余的语言解释,只是见到了彼此,便明白了答案,就好像在黑夜里并肩行走的两个人,虽然看不见对方,但只要放下手,一定会有另一只手握住自己,他们对彼此有这样的信心。
两个蒙面人在机场依依惜别。
主要是柏钧研比较依依,赵亦相对镇定,不但镇定,还不时闪避,总觉得旁边一直有人投来关注的目光。商务候机楼相对清净,但这男人身形醒目,越穿低调黑色,看起来越不低调,加上墨镜口罩,简直浑身写满了“我是大明星”。
“北海道见。”赵亦被人围观得甚烦,挥一挥手,干脆利落转身就走,然而身后一阵风声,她再次被男人从背后搂住。
很好,这很韩剧,旁边已经有人举起了相机。
“下次不要从背后突袭,可能会被过肩摔。”赵亦认真提醒。
“咱爸到底对你进行了怎样非人的训练……”
“还不是你爸呢……”
“很快就是了,我万人迷,无人不喜,什么时候安排我见家长?”
“……”
好容易送走这尊黏糊神,赵亦和阿汤往停车场去。走到半途,赵亦想去洗手间,便让阿汤在路旁稍候。
后来阿汤一直后悔,他为什么没有跟过去。
站在通往洗手间的路口等了很久,一直不见赵亦出现,于是阿汤折进去,在洗手间门口喊了几声名字,无人应答,便觉得有些慌。
揪住一个保洁阿姨,进去看了一圈,出来告诉他,洗手间没人。
立刻打电话,关机,这时阿汤彻底慌了,左右看看,一个t形路口,他站在一边,人可能是从另一边离开,是自行离开还是别的,完全不得而知……
赵亦是遭到了劫持。
有备而来,尾随她进了洗手间,先上的乙.醚手帕——一看就是电视剧看多了,这玩意不够剂量、不够时长根本无法达到麻醉作用,于是被赵亦成功挣脱,但确实乙.醚对气管刺激性太大,她泪流不止,气喘难耐,终究被对方寻了个空隙,从包里摸出一把明黄枪口的泰.瑟.枪,一枪将她电翻在地。
赵亦被激烈的呕吐感和头痛催醒。
她仰面躺在一张king-size大床上,浑身汗湿,周围是刺鼻的香气,眼前是缭乱灯光,有艳色纱帘和霓虹,还有天鹅绒包裹的内墙装饰,吸音材质,就算屋里闹翻天,外面也听不到一丝声响。
不妙。
赵亦抖抖索索爬起来,心脏跳得忽快忽慢,基本丧失了战斗力,更别提她手脚还各绕了一条银色锁链,工艺精美,目测还不便宜,定睛看,锁头上还刻了三个细小的字母:ch.s。
看起来像是一个礼物。
什么人会送这种礼物给别人,赵亦不寒而栗。
锁链细而结实,赤手空拳根本没可能挣脱,赵亦重新躺回床上,尽量平复呼吸,恶心和眩晕感一阵阵上涌,口涎抑制不住往外冒,顺着嘴角往下淌——急性大量接触乙.醚的后遗症,希望待会儿敌人出现的时候,她能恢复些许战斗力。
人不能动,脑子却满发条转动,时刻不停。
她身在何处?看似某种特殊行业的会所,或者特殊癖好者的私人领域,共同特征是隐秘、难寻,如果手机不在附近,很难定位到她的位置。
她得罪了谁?那可多了,在所有的“柏钧研狂热主义者”眼中,她都是眼中钉。
她如何脱身?要等绑架者出现,开出条件,将筹码放到桌上,才能决定下一步行动计划。希望对方能听她说话,不是上来就直接火拼的类型。
就在赵亦闭目思索时,门无声开启。
酒气来得比人更快,她缓缓睁眼,看到摇摇晃晃出现在床边的魁梧身影,二人目光相对,彼此都吃了一惊。
赵亦没想到会看到方玉隆,理论上她和此人并无太多交集,除了慈善晚会那一次,但她觉得,他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对她一路追杀,非得把她扣进箩筐才善罢甘休。
方玉隆则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个小姑娘。漂亮是第一印象,这已经足够令人惊讶,他见过的漂亮姑娘太多,早就对美女产生了免疫力。可她静静躺在那里,睁眼将他看着,居然让他觉出一丝惊艳——大约和她的神情有关,身陷险境,竟然毫不惊慌,一双琥珀色的瞳仁无声将他看着,那并非猎物的眼睛,而是对弈者的眼睛。
他见过这样一双眼。
记忆翻回某个慈善夜,迷离的后花园,精灵似的民国少女,漂亮的脱身之计……原来是她,果然是她,就应该是她,一切发生在她身上,无论怎样都顺理成章。
“好久不见,”方玉隆笑,眼角纹得意飞扬,“这么巧,原来是你。”
“原来是你”。说明他并非因为被她在后花园锁喉,才将她捉来。
那是因为什么?
赵亦还真想不通透,方玉隆却已经心花怒放,品尝到久违的狩猎般的悸动——这一次,他的猎物是一只狡猾、聪慧,同时具备清甜美貌的诈骗犯。
光想到这小骗子有多难抓获,就足以让他欲.火焚身。
“方先生,”赵亦冷静开口,晃了晃手上锁链,“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所有漂亮的、不听话的小畜生,”方玉隆哑着嗓子笑,“都要有一副这样的镣铐。先凑合用,过两日,主人再给你打一副新的,写上你的名字,好不好?你叫什么名字,小狐狸?”
“赵亦。”
赵亦对他的疯言疯语充耳不闻,淡定做自我介绍:“诚亦资本的赵亦,赵铁夫将军的独生女,柏钧研的……”她顿了顿,“未婚妻。很高兴见到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