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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陛下,请自重(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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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叔叔,北疆距离燕京有一月路途,还终年飘雪,又远又冷,”苏锦年眨巴着大眼睛,试图对剧情君做最后的抢救。

“小宇子还给我说,北疆有野蛮的黑族人,他们凶狠残暴,杀人如麻,九叔叔,你不要去好不好?”

凌弈灰沉的眸子里流光划过,像是没听到苏锦年的话似的顾左右而言他:“锦年,你终于愿意理九叔叔了?”

看着苏锦年的眼神里暗含戏谑,苏锦年白玉脸颊上闪过一抹羞愤。这一月以来苏锦年像是被触发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终日沉浸在藏书室内不可自拔,白面包子似的小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几个大字:“我要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苏锦年没有去找凌弈,凌弈不知为何居然也一直沉默,没有表现出任何主动与苏锦年见面的意向。

要不是苏锦年偶然听到宫人嚼舌根,恐怕等凌弈出了燕京他也不知道。

然而苏锦年还是知道得太晚,凌弈明日一大早就要随开拔大军朝北疆进发了。

“都什么时候了,”羞愤之下,苏锦年又有些恼怒,凌弈做这么大的决定,却一丝口风也不露,显然是早有预谋,不让他知道的了:“我不去找你,我不理你,你就不能主动来搭理我吗?”

苏锦年有记忆以来,虽然他的记忆只有短短几个月,这还是第一次放下“傲娇”人设,主动服软。

凌弈果然也不负众望地柔和了眸光,他抬手抚摸着苏锦年绒绒的头顶,也许是先天不足的原因,又或许凌弈本身就比同龄人高出一截,苏锦年比凌弈差不多矮了一个头,这让凌弈摸起他的头顶来很轻松,而且,小孩的全身都是那么的细嫩柔滑,也只有隔着这柔软的乌发,凌弈才不用担心自己手心的老茧伤到他。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凌弈已然动摇,要改变主意留在宫中时,凌弈却笑着摇头,道:“锦年,去北疆,是我自己的决定,永远不会改变。”

一句话,就使得苏锦年安静下来。

没错,联系一月前凌弈与六皇子那不欢而散的宴席与今日凌弈突然的请命,苏锦年先入为主的认为凌弈是受到了什么胁迫,焦躁不安之下只好主动来找凌弈。

他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情绪,却被凌弈一眼看穿,他直接告诉他,他是自愿的,那是他自己的决定。

苏锦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小小少年,却突然发现,凌弈就像一把尘封在拙陋剑鞘里的寒光宝剑,剑鞘在宝剑的肃杀中默默脱落,渐渐露出宝剑的惊世之姿。

这才是真正的凌弈。

苏锦年一肚子劝诫的话堵在心口,再也说不出一句。

直到现在,苏锦年才相信凌弈会是剧情中那开疆扩土、铸就宏图霸业的绝代帝王。

凌弈似乎有些无奈地轻叹口气,叹息落下的瞬间那席卷八荒的霸道气息也消失得干干净净,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将苏锦年拦入怀中:“锦年,我该拿你怎么办?”

“啊?”苏锦年有些反应不过来,然而凌弈包容宠溺的模样却分毫未变,仿佛他们相差不仅仅三岁,而是正常年龄差的叔侄一般。

“锦年,今晚和九叔叔睡吧,”抱着苏锦年软软的身躯,凌弈突然不想放开,既然明天就要离开,就让他小小地放纵一下吧,“好吗?”

苏锦年愣愣地看着凌弈,只觉得他墨一般的眸子里翻涌的是自己看不懂的情绪,他低头略想想,却还是在凌弈的注视中缓缓摇头。

察觉到凌弈瞬间低落下去的情绪,苏锦年扑哧一下笑了,琉璃眸子都笑出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九叔叔,今日是你的生辰,你想要什么礼物?”

一听到这话,被伤了心的凌弈瞬间就被治愈了。从来没有人会记得他的生辰,包括他那已经去世的生母。

“锦年送什么,我都喜欢。”

“那——”苏锦年狡黠地眨眨眼,故意拖长了声线,“我就把我床的一半送你吧!”

小小的人被自己圈在怀中,凌弈低头与苏锦年对视,一瞬间,心突然怦怦跳,快到它下一秒蹦出心口凌弈也不会惊讶。

这是——怎么回事?!

尚且年幼的凌弈虽然知道“情窦初开”这四个字,却完全没想过要将其套用在自己身上,此时此刻,他只觉得微黄灯光下苏锦年的笑容,漂亮到不可思议。

时间倒回一月前,在六皇子别有用心的宴席上,偌大的殿堂只剩下凌弈与六皇子兄弟两人,九皇子仿佛也不屑再伪装,嘴角的淡笑彻底消失,对自己胁迫的目的毫不掩饰:“九弟自己无心于那个位子,但锦年却注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九弟你能独善其身,那锦年呢?”

六皇子所说的话凌弈自然明白,皇帝对苏锦年宠爱过甚,哪怕身体有所拖累无法成为角逐者之一,也无法逃脱被利用、陷害的命运,如今皇帝还是壮年,还能将他护得严严实实,那待到皇帝年老甚至百年之后呢?

“只要跟随我,锦年也是我的侄子,我答应你不动他一根毫毛。”六皇子面不改色地压上最后一根稻草,期望能压垮凌弈,让他为己所用,“凌弈,如何?”

六皇子望着凌弈,稳操胜券的模样,却不料凌弈猛地一怔,大笑起来,仿佛对方所说的话是多么可笑一般。

六皇子的面色开始变冷,“凌弈,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凌弈止住了笑,眼带睥睨地望着六皇子:“我的人,我自己会保护,不劳你费心!”

一场招揽宴席就这样不欢而散。

“我的人,我来保护。”不知为何,凌弈再次在心底默念这句话,泛起的却是另一种陌生的情绪。

如洗的月光下,两个半大孩子面对面相拥而眠,他们散落的乌黑长发相互纠结,仿若两只暗夜蝴蝶,飞舞、缠绵。

这是凌弈有生以来最香甜的夜晚。

次日凌晨,曦光破晓时,苏锦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习惯性地嘟哝着:“九叔叔……”

短白手臂一伸,却捞了个空,凌弈躺的位置空无一人,连床铺都冰冷了。

“咳,殿下,九皇子昨天深夜已经随军出征了,北疆形式严峻,不能耽搁。”

小宇子忐忑地看着自家明显有些失落的小主子,心里未尝不为他惋惜。凌锦年自幼失怙,先天不足,被大皇子妃和皇帝当易碎琉璃般看着护着,身边满是奴仆环绕,没有一个能玩得来的同龄人,近八年来,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九皇子这一个小伙伴。

这样一想,九皇子与皇长孙的身世倒是相仿,大概是同病相怜,两个孩子才能玩到一块去吧。

不孤单的滋味一经尝过,再想恢复之前的独处状态,就连心智成熟的大人都受不了,遑论苏锦年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

凌弈大小也是个皇子,被委以这样的重任却连一个起码的践行都没有,由此可见北疆的局势有多恶劣。

宫中人心惶惶,就连素来面容威武平静的皇帝都愁眉不展。

“嘭!”一只镂空玉瓷花瓶触地,瞬间化为粉碎,皇帝勃然大怒:“他们黑族实在是欺人太甚,朝贡加倍?他们黑族要活,我大燕子民就得饿死吗?”

内阁大臣眼观鼻,口观心,低着头站在下首呐呐不敢言。

此次黑族人来势汹汹,朝中已分化为战、降两派,而投降派又占了大多数,一旦与黑族迎面碰上,竟然满朝都是投降哀声,难怪皇帝震怒。

大燕开朝之时凌家祖先曾借助黑族之力,并许下了朝贡十年的承诺,如今十年之约早已作废,然而黑族人遗留在燕国臣民心里的阴影还挥之不去。比起偏居苦寒之地的黑族,大燕无疑拥有更加广阔肥沃的土地、稠密鼎盛的人口,然而又是什么导致燕国一对上黑族就屡战屡败呢?

心理。祖祖辈辈传下来畏惧黑族的自卑心理。

皇帝明明知道这一点,却又无能为力,毕竟这样的状况由来已久,不是一时半会能扭转得过来的。

再加上大燕近年来粮食欠收,若是战事一两年内平息倒还能支持,却禁不住长期鏖战,黑族此次来势汹汹,显然是做好了充足准备的。

但若是投降,同意翻倍朝贡,那无疑是要将燕国剥皮拆骨,而且黑族向来不守诺,谁知道得到燕国上贡之后他们会不会出尔反尔?

“我们大燕子民当然要活,而且要活得更好!”

雅雀无声的大殿之内,一道还带着稚气的清脆童声响起,使得僵持不下的局面一时如同春风拂冰面一般土崩瓦解。

皇帝与众臣回过头来,一道矮小却挺拔的身姿正坚毅地站在大殿门口,不卑不亢、脊梁挺直。

竟然是一向身体柔弱的皇长孙殿下!众人一时神色各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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