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生不逢时
第二章生不逢时
一九三三年十月,天气有些冷,霜降时分,正是农家忙着种小麦的时候。
在一个小山凹有几户人家,都是搬家户(那时的搬家户就是佃户,租到哪个主家的地,就搬家到哪里住下来。)。张家在这些搬家户里,曾经算是人手最多的,也是在这里住的最久的人家。所以,这个小山凹就叫张家弯。
张家弯背靠一个小山丘,左右两边都是山,正面全是水田。现在这里住了四五家人,他们都是帮了同一个主家。这附近的几个小山都是一个主家的地,张家今年佃下了十亩的旱地和四亩水田,水田只有等来年春耕种下稻谷了,旱地却正是忙着小春的时候。
原本白天种地忙了一天的人,回到家吃过一点稀粥,早早的就躺下。
而今天的张家到半夜了,还有两间屋子点着昏暗的煤油灯,一间屋子里传来一阵阵的痛苦的叫声,一听就知道是张家二娘要生孩子了。
张二娘是大家对张明路的老婆的叫法,因为张明路排行第二。张二娘嫁到张家来也有八年多了。对她来说,嫁人,就是从这个搬家户去到另一个搬家户一样,都是没有固定的家。今年在这里了,说不定明年去另一个大户那里租种地了。
张二娘是一个本份的人,本份的有着嫁一夫靠一主的思想,做了媳妇就要孝顺婆婆。所以,她在这个家里,就只是一个勤勤恳恳的做活的人。家里的做饭洗衣是她,种地下田也有她。
不与邻里生事,不偷奸耍懒,倒是得了丈夫的喜欢,婆婆虽说霸道了些,但对张二娘也还算好。最少,没有打过张二娘。却是拿着棍子追着张三娘打过。
张二娘嫁到张家来八年,生了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这是她的第四个孩子了。从下午有了反应到现在,都痛了七八个小时了,按说又不是生第一个孩子,可是还是生得不顺利!
张明路在门口蹲着,屋子里隔壁家的曾大娘和一个接生婆也在里面照顾着生孩子的张二娘,张明路在门口都抽了两卷叶子烟了,但里面还在叫,孩子还没生下来。张明路也是愁啊!
这个地方就是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离哪一个集市都远。想买个什么东西或是找个大夫,得走上六七里地才有一个小集市。再到大点的地方,还得几十里。
要是张二娘生不下来。要求医的话,那是真的没办法,可能还没到大夫那里人就没了。难怪有人说农家生孩子,那是有命的吃鸡汤,没命的见阎王!
“明路!你家的还没生啊,还在叫什么叫!”
正房屋子里传来一声叫骂,张明路忙把手上的烟杆灭了,抖了抖灰,才站起来。又走到老娘的正屋门口去蹲着翁声翁气的道:
“还没生!”
“人家生孩子她也生孩子,人家顺顺利利的就生了。她就叫得好像人家不知道她在生孩子一样。她这是吃多了,孩子大了生不下来了。”
张家的老太婆骂起人向来不用找理由的。她就坐在自己的床上,用被子把自己给围了起来了。黑着脸,看样子也是等了太久了,不高兴了。她身后还有个小人睡在那里,就是张明路的大儿子张福兴,小名福子。不过现在福子也才四岁。
另一边有一个用竹子绑起来的一个架子上,铺上一些稻草,用上一张破烂的席子,就算是一张床了。有两个小姐妹害怕的缩在一起,听到娘一声一声的惨叫,在这个黑夜里显得特别渗人。
但因为奶奶在这里,不敢哭,怕被打!两个就在被窝里抱成了一团,大姐六岁了,把三岁的妹妹紧紧的搂在怀里,自己也紧咬着嘴唇。
张明路听着老娘在骂,也不回嘴,又担心的回头看了看那边昏暗的灯光。
“啊......!”
随着张二娘的一声惨叫后,两个孩子的哭声响起。
一个是在那间屋刚生下来的那个,哭声听着倒是很大很洪量!坐在床上的老太婆面色一动。催道:
“去看看,是个啥?”
张明路不等老娘说都已跑去了。走到门口伸头看了看。隔壁的那个曾大娘还在收拾孩子。而那个产婆在收拾床上的张二娘。曾大娘看到了张明路,笑道:
“他二叔,生了,孩子大个,好养活。”
边说边把包好的孩子给递了过来。张明路也算是抱过孩子的人,加上孩子都裹上了厚厚的包裙(襁褓,包裙是这边的叫法。),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也是好抱。
只看到那个包裙里,有一个皮肤皱皱的,小脸儿圆圆满满的,肤色却是白里透红的孩子,还在吧嗒着小嘴。现在倒是不哭了,眼睛都没睁开呢。一看张明路还就喜欢上了这个孩子了。
接过孩子后问了一句:
“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
“是个丫头。”
曾大娘说这话都有点小心翼翼的,因为都知道张三婆是个重男轻女的人,这又添个丫头,怕是这丫头的日子不好过。张二娘的日子也不好过。
倒还好,张明路脸上没露出不喜欢的样子,还轻轻笑一下道:
“倒是谢谢你了。”
“明路!”
又听到那边老娘在叫人,张明路抱着孩子跑了过去,在门外就兴冲冲的回道:
“娘,生了,是个女孩子,长得很好看,你要不要看看?”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人都抱进屋了。
但张三婆脸一黑,眼一瞪!指着张明路道:
“抱走抱走,生个赔钱货有什么好看的!”
张明路笑着的脸一下子僵住了,抬起的腿也轻轻的放下,低头看看怀里的小人儿,没说话,后退一步。
张三婆又转头冲着那边被母亲的惨叫声给吓哭了的二丫头骂去!
“哭哭哭,哭什么哭,家都被你们给哭霉了!”
张三婆一骂,大丫头就伸手捂住妹妹的嘴,怕奶奶过来打妹妹,妹妹也就缩到被窝去小声的抽泣。
张三婆骂骂咧咧的拉了拉被子,侧身想把床边的柜子上的灯给吹了,一下想起什么,伸手掐指头算算。脸色一黑,扬声又叫道:
“明路!把那孩子捂到尿桶里,淹死了算了。这可是个煞星!亥时生的人。害人害已,会害到我们的。嫁出去了也是克夫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