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替身姨太太(7)
第二天竹猗起床时,精神格外萎靡了些。
昨晚她连梦里都是她哥那声石破天惊的嚎叫, 迷糊糊地被吓醒, 却发现宋淇瑄那个中央系统的主要负责者以权谋私,开了页面带着她爹在研究她的伤口。
那瞬间的惊吓难以言表。
拢共睡了四个小时不到,竹猗瞧着面前“陪”她吃早饭的宋槿一脸怨念。
她的伤昨晚就被宋淇瑄强迫着中央系统给治好了, 外面留着的青紫只是装个样子。可当着宋槿的面, 她连喝粥都得小口小口地来, 喝个半碗就要装食欲不振。
吃不饱, 心好累。
肚子饿的怨念极其强大,以致于宋槿提出午饭还要一起享用时, 竹猗没控制住怨气, 铺天盖地地就朝他卷了过去。
宋槿对她的心情何其敏感, 走出无忧馆思索了好久,乱七八糟的念头猜了一堆, 颇忧心地转头问邱副官, “十七姨为什么心情不好?”
邱副官,“……”
大少,我昨天寸步不离地跟着您,因为您想捅的篓子有点大,我心情也很不好,您没发现就算了,为啥十七姨太只是朝着您皱了下眉头, 您就思考了一路?
找不到一点点第一心腹的地位的邱副官很伤心。
一伤心, 他就想把隐隐猜测的念头一本正经地说出来。
“十七姨太昨日差点被大帅掐死, 今天应该还是心有余悸。”
邱副官瞧了眼还没太晃过神来的大少,从兜里摸了个巴掌大的西洋镜递过去,“大少和大帅,还是有几分相像的。”
所以,看见您就跟看见大帅一样,想到脖子上那疼,心情能好吗?
宋槿去接西洋镜的手一顿,拿过镜子就把那厚重的镜子砸到了他身上。
然后转过身,沉默地往前走。
他自然知道自己和常大帅长得相像,前世他崭露头角时,有很多人都说虎父无犬子,夸得常建擎大笑连连。
当时只觉得虚伪荒诞,如今却多了几分厌恶。
宋槿径直进了自己的院子,转头看见那开了一院子正开得鲜艳的扶桑花,突然就想起件了不得的大事。
当年殿下还掌权时,有次曾带他外出赴宴,宴上有个容貌殊甚的书生想坐到殿下身侧,殿下似笑非笑地挑了眉脚,只说了一句话就让那书生狼狈而逃。
“本宫有阿槿珠玉在侧,又何须泥沙碍眼。”
当年他还是那珠玉,如今恐怕也是泥沙了。
宋槿仔细回忆了下那一世之后的三世里的记忆,的确是没看见过比当年十五六的宋槿更精致俊朗的容颜。
所以,他现在在殿下心目中,是不是丑得有些惊人?
这个念头一冒上来就消停不下去,宋槿大步迈到邱副官面前,劈手夺了他还没收进兜里的西洋镜,将自己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几遍。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泄气般的放了西洋镜,声音里多了几分失落,“去告诉十七姨,我不过去用膳了。”
长成这样,打扰了殿下用膳的胃口可怎么办?
邱副官一脸莫名地张大嘴,等着突然变卦的大少来个解释。
然而在猝不及防之下发现可怕的“现实”的宋槿并没有心情给他解释,他已经格外务实地开始思索应对之策了。
自己安安静静地吃了三四天饭的竹猗在不小心吃撑了散步的时候,才恍然想起来她原本是还有个饭友的。
她看了眼正在廊下用小炉子给她煎药的小慧,漫不经心的语调像是在随口闲谈,“大少最近不在府上?已经有两三天没过来用饭了。”
她说话时的嗓音还是有些沙哑,难得会连着说这么长的句子。
小慧一点不奇怪她开口问的不是大帅而是大少,答得也毫不犹豫,“大少近两日都在忙主屋失火的事,德泽那边的苗排长也过来了,说是战事有变。”
她说着,偷偷抬眼打量竹猗的脸色,犹豫要不要给可怜的大少说两句好话。
按着她说书的爹爹的说法,大少冒着天下大不违爱上了亲爹的姨太,内心的煎熬定是不少,然而大少却还是处处为姨太考虑,显见是用情深得不得了了。
以前每每听爹爹说两个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的故事,她都要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的,眼前就有这么一对,她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有缘无分。
小慧用力地握了下拳,给自己鼓劲,“姨娘,其实大少隐瞒了你很多事……”
“姨娘!”
比小慧更响的声音盖住了她未完的话,急冲冲从门口冲进来的小丫头一把握住了竹猗的手,差点拽得她踉跄着摔倒,“姨娘,大事不好了!大帅出事了!”
竹猗被她那一推一拽呛到了空气,咳得说不出话来。
小丫头却像是收到了不得了的惊吓,根本没发现她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血,都是血,”她完全语无伦次,“大帅要死了,都是血,那么多的血,绝对要死了……”
她的声音尖锐得很,连小花园外在打理花圃的几个人都闻声看了过来。
“闭嘴!”竹猗扬声厉喝,嗓音沙哑得厉害,“谁让你在这胡说八道?”
她的视线朝着那些个竖直了耳朵朝这边看着的人看去,还真的对上了几个视,线漂移不定,一看就有些心虚的。
常建擎作为南方军的统帅,大帅府又人员混杂,要不被人埋了钉子才不正常。
眼下也没有时间再去试探那些人,竹猗扯着那个小丫头的手腕,一个眼神堵住了她还要说话的动作,接了小慧递来的水喝了两口。
她再想弄死常建擎,碍于他的地位和影响,也绝不能改变原本的历史。
那是谁,制造了这样的意外?
竹猗正垂眸思索,院门口突然进来两小队士兵,出手就控制住了除竹猗之外的所有人,带头的那个停在她面前,飞快地垂下眼。
“第八集团军,三排排长苗三旦,见过十七姨太。”
苗三旦,常宋槿亲自提拔上来的爱国名将,在四年后打赢了一场名垂青史的以弱胜强的护城战,最后为了营救被内奸迫害的常宋槿而惨死。
从穿上军装的那一刻,爱国,为民,忠诚。他一个不拉地做到了。
竹猗看资料时就对他充满好感,如今见到了真人,下意识就露出了善意的笑,盖住了她暗哑难辨的嗓音,“苗排长辛苦。”
宛若清风吹过麦浪,刷拉拉的,让人满心喜悦。
苗三旦在耳朵里掂了掂,想着难怪能让大少那万年铁树开出朵花来。也不亏他为抢来护着无忧馆的任务,恶狠狠地阴了那个烈鹰一把。
这样的姑娘给常大帅为妾,真是鲜花插到了烂泥塘里。
他想了下,到底没在这时候笑出声来,只是要装难过还是有些为难,只能板着脸,读公告一般宣读了他来这里的原因。
“大帅今日在街上遇刺,大夫眼下正在全力施救,大少怕府上出了乱子,让把所有下人都扣了。惊扰到十七姨太,还望见谅。”
竹猗往后退了步,扶住桌子坐下才没有狼狈地摔倒。
只是那张脸在眨眼间煞白,明亮的眼眸也失去了着落点,迷茫茫地无措。
苗三旦瞧了眼她的反应,默默地在心底里给大少上了柱香。
他也不像去前几个院子那样,说完了不管那些个姨太是什么反应,留下人控制着就转身走。而是安静退到了一边,当这最后一个院子就是他的临时驻军点。
半盏茶之后,竹猗像是终于回过神来,撑着桌子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福身。
“麻烦苗排长,我想,去陪着大帅。”
她做足了纠结难言的姿态,正准备开始背方才想好的措辞,看着超级难说话的苗排长立即就点了头,抬脚朝外走。
竹猗,“……”
走了两步,板着脸,身体的横截面有她的两倍的苗排长抬起了看着就满是肌肉的胳膊,扬了扬似乎要拍她,“大少等会一定很伤心,你记得安慰他。”
竹猗瞧了眼他那粗壮的胳膊,想着这忠诚真是一点不掺水分。
她不敢拍胸脯说能安慰好那只小狐狸,只能含糊其辞。
“大帅和大少父子情深,大帅遭遇这等不测,大少忧心是必然的。大少叫我一声十七姨,我身为长辈,自当宽慰他两句。”
安静地收回手回头的苗三旦抹了把脸,忍住了骂娘的冲动。
他用为数不多的冷静,整理了下刚才一路走来的心理变化——
原本想把小姑娘带过去让大少开心一下,走两步想起来,要人小姑娘开口就说是来看大帅的,大少心里该滴多少血……
于是回过头来打算劝两句——都是军营里呆惯了,好险就伸手拍了小姑娘的肩——忍住拍肩的冲动说了两句,小姑娘就自动将自己代入成长辈了?!
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有些操.蛋了,且苗排长向来不善于忍耐。
他毫无预兆地停住了脚步,恶狠狠地骂了句,“我去你老母!”
被突然爆发的浑厚男中音吓到的竹猗下意识就抬头去看半空,脚下却被苗排长刚才忍耐着走路时踢到路中间的石子绊了脚,五体投地地磕在了地上。
重击之下,刚才还撑得不得了的肚子翻江倒海,没消化完的食物都沿路返回,投奔了大地的怀抱。
竹猗吐得眼角湿润,整个眼眶都发红了。
等她好不容易撑着虚软的脚,扶着墙挪到了常建擎在的主院门口,宋槿也正好得到了消息从里面急冲冲地出来,正好和她打了个照面。
看见了她眼角未干的泪,通红的眼眶和格外苍白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