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船长你冷静(6)
防盗,购买比例50%, 防盗时间24小时~请小天使们支持正版~ 唐竹猗站起身, 牵着小皇帝的手, “无事便退朝。”
宰相当头后退一步, 带着群臣躬身行礼, “臣等恭送皇上。”
唐竹猗抱着小皇帝进了他的寝宫, 桌案上的早膳零零碎碎摆了上百种, 她捡了几个让人放到小皇帝的碗里, 看他自己磕磕巴巴地吃着, 身后的乳母频频想要冲上前来喂食, 又碍着她不敢动作。
一顿早膳下来,小皇帝的那身龙袍算是毁了。
他放了自己的碗筷, 似是很高兴长姐陪他用早膳, 眼神都是亮晶晶的,把小碗递过来和长姐邀宠,“阿拓吃光了。”
唐竹猗点头, 让人带着小皇帝去太傅那上课, 见乳母三两步上前就要去抱小皇帝,“嘎哒”一声就把茶盏重重磕在了桌案上。
长公主跋扈在宫中是出了名的,恪宗在时最宠爱这个长女,若是谁惹了她不如意,摆摆手就让人杖毙了。因而纵是长公主脾气再差, 宫墙内外也从没有人敢招惹她, 一个个都好似惊弓之鸟。
乳母和随侍们跪了一地。
唐竹猗却又不发脾气了, 她指了下乳母,就像是依她心情好坏,随意下的一个任命那般,“阿拓已四岁,日后行走进食都该亲力亲为,乳母便不用了。”
乳母立即就白了脸,当过小皇帝的乳母和一直照顾小皇帝长大的情分自是不同的,她得了高人的点拨,自照顾小皇帝以来无不是细心妥帖,从不肯轻易让小皇帝自个进食或行走,就是为了让两人的情分更重。
而长公主轻飘飘一句话,居然就要把她逐出宫去。
乳母泪眼迷蒙地看向小皇帝,“殿下有命,奴婢自是不敢不从,但奴婢自小侍候陛下长大,陛下年纪尚幼,身边还是离不开人……”
“阿拓用膳时甚丑。”
唐竹猗看了眼小皇帝,他新换过衣裳,听见长姐这般说,一眨眼就要哭出来。
“因而日后必勤加练习,为君者,言行举止当为表率,不可开蒙后还长于妇人之手,动辄泪凝于睫,没点男子气概。”
淳于拓是恪宗唯一一子,自小被寄予厚望,不像淳于晞自小娇宠,他开蒙早,太傅教导的道理多,更是日日被耳提面命为人君的任重道远,听见长姐嫌弃自己没点男子气概后,立即就压住了要为殷切看着他的乳母求情之意。
其实他也表示过很多次要自己用膳,自己走路了,但乳母每每言他幼小,又满是关切疼惜,他也就不再坚持。
连着血缘的长姐和日日照顾他的乳母,在他心中还是长姐更重些。
而且乳母整日有说不完的话,频频说他们情分多浓,他早就嫌烦了。
宫中的事情,不过两盏茶的时间就传了出来。
最早得到消息的宰相看着急冲冲而来的户部尚书,把手里的狼毫扔进笔洗,端了茶盏轻啜一口,“不过是个任性的小丫头又发脾气罢了,不必大惊小怪。”
户部尚书唯唯点头,心下却不赞同,被宰相府的总管恭送出门后,朝着皇城的方向上看了眼。
他们接连着折损了的那两人,可是如今离那两姐弟最近的。
他突然想到了很久之前的一幕,那时恪宗正值壮年,将当年才四岁的长公主抱于膝上处理政务,有位御史直言劝谏,用词却不甚妥当。长公主立即就从恪宗膝上下地,握着手中的小鞭抽打,恪宗却赞其“有皇家血性”。
而纵使宰相再淡定,次日听闻长公主昨夜将正宠了没一月的男宠打出房门,又一气遣退了大半男宠之后,也再难安坐着练字锤气。
他靠在椅背上沉吟,忽而睁开了眼,“庄上那两位,可是调.教得当了?”
候着的管家点头之后,他摆了摆手,“罢了,人可以再找,那位长公主却是要先稳住的。过几日就是夫人生辰,你将请帖拿来,宫中的本官亲手写。”
唐竹猗早几日就收到了宰相有意相邀她去宴席的消息,她完全当成没听到。于是临到宰相夫人生辰当日,才收到了宰相亲手递来的请帖。
她挑了挑眉,“韦相这是何意?”
年过不惑的韦相生了张纯粹的书生脸,看着不过三十,沉淀下来的气韵更是惑人,如今在镐都中的风头都正劲,和相府、将军府两位芝兰玉树的公子并称镐都三檀,年年有小娘子哭着喊着要委身为妾。
同样,御女甚多的韦相深知如何相邀,“今日贱内过寿,原恐殿下分.身乏术,不敢相扰,可犹豫再三,犹心存遗憾,见殿下今日心情甚好,才敢出言相邀。”
往来的都是朝中大臣,见宰相如此低姿态地邀请,纷纷瞪大了眼。
唐竹猗弯了唇,眉眼中尽是得意,似乎眼前这种局面让她受用不已,她接了宰相双手递来的请帖,涂着丹寇的指甲在上面弹了弹,“那本宫就应下了。”
宰相的府邸为显廉洁,设在了中城的外围,比邻的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庶民,一路过去,还能听见坊市上往来迎送的喧嚣声。
唐竹猗听着那声音,突然就掀了轿帘,“此处热闹,本宫要下去走走。”
她身上为了赴宴而穿了华服,层层绕绕的,光是外面那件银白无杂色的狐裘就够这些人嚼用十年,身周又围了一圈禁军,身前身后浩浩荡荡的宫人,摆开的架势开进坊市里,所过之处鸦雀无声。
唐竹猗却像是有趣得紧,她还去拿了个长得奇形怪状的野梨,在侍女们阻挡不及时就放在嘴边咬了口,然后随手扔开,示意侍女递给那小贩两颗小金鱼,“这果子甜,本宫带回去让阿拓尝尝。”
那小贩见她扔开野梨,被吓得屁滚尿流,拿了两颗小金鱼之后却只会不断扣头谢恩,连句囫囵话都说不清楚。
唐竹猗撇开头,却看见面前药铺门前的角落里站着个六七岁的幼童,正呆呆地看着她,任凭跪在他身侧的母亲如何拖拽,整个人就像失了魂一般。
她伸手挡住要上前的禁卫,自个走到了那幼童面前。
正值数九寒天,那幼童穿了薄薄的袄褂,脸上周围青白,正中却红彤彤的一片,嘴唇灰白灰白地泛着死皮,黑魆魆的瞳孔旁全是血丝,看着就是一副病态。
但即使这般衰败兼未长开的脸,都没有掩住那张脸的好看。
不知道宰相大人辛苦找来的人,有没有这孩子的一半好看。
眼光总是放得那么长远,却不知道自己眼皮子底下就藏着个难得一见的好苗子,这若是养大了,全镐都的少女都要跟在后面喊檀郎了。
唐竹猗像是弹那张请帖一样,屈指弹了弹那幼童的额头。
那孩子后退一步,眼睛还是直愣愣地看她,满是纯粹的,对美好事物的喜爱。
唐竹猗很喜欢他这眼神,解了自己的狐裘就罩在那孩子身上,又黑又沉的压下去,惊得那孩子又后退了一步,一屁股跌跤坐在地上。
“拿这个换钱去治病,能活着就别死了。”
跪在幼童身侧的妇人呼天喊地地叩谢,而等那孩子挣扎出来,就只看见停在坊市口的那辆华贵的马车逐渐远去。
披在身上的狐裘还带着温热,他刚想伸手摸一摸,母亲已经急急将狐裘抢了过去,像是捧着什么圣物般高高举起,口中喃喃自语,“有救了,你父亲有救了。”
幼童站着没说话,垂了视线看在地上。
他病重不假,但母亲却并非是想带他来治病,他阿父重病在家,母亲是想卖了他,换钱给阿父治病的。
她接连生了六个儿子,却只有一个丈夫。
何况他眼看着就要活不下去了。
唐竹猗被簇拥着上了车,坐在车架内点了点涂着丹寇的手指。
侍女们远远地靠在鸾车的边缘,不敢轻易出声惊扰了她,正屏息削弱自己的存在,却突然听见长公主开了口,“我们这位宰相,当真是好本事。”
这话自然没有人敢应答,侍女们无一不将头埋得更深。
车架移动后,坊市中的热闹与喧嚣恍若间重新复活。
也是难为了这个宰相,居然能这般面面俱到,连原本长公主根本不会在意的一个坊市,都呈现出了盛世之景,好似镐都城门外,根本没堵着数万灾民一般。
唐竹猗靠在车壁上,闭了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事情比她原先预料的还要更麻烦。
去岁年末,长公主疏远了宣帝。
今岁年初,长公主又疏远了小宋相。
都是为了疏远后情感淡薄,等真到了那日,那两位和长公主最亲近的人不必太过难过。
可这又哪是随便能淡薄的?
竹猗早就感觉到身侧的侍女眼泪汪汪的,等过了一会儿还不见她缓过来,她就伸手在芫荽扶着她的手上拍了拍,“本宫又不是立时就去了,你伤心什么。”
她身体所表现出来的,能被诊治出来的病症都是按着那位原长公主所设置的,如今不过是身体糟糕了些,比寻常的三十岁妇人更为虚弱衰老。
真要死,那也是八年后了。
竹猗想了下之后还要做的事,就想到了件迫在眉睫的,“成王那边的动静,可是都让人上报陛下和阿槿了?”
芫荽点头,知道殿下是要拿这件事磨一磨陛下和宋相的能力。
她这个做奴婢的,只要忠心于一人就够了。
三月初三,是长公主三十岁的大寿。
向来敬爱长姐的宣帝自然要大办,邀了皇室宗亲和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僚家眷,将寿宴设在了宫中专办帝王寿宴的清苑殿。
只他自个不过十二岁,皇后自然是没有的,这寿宴就交给了主动请缨的宋相。
到了三月初三这日,宫中热闹了一日,长公主看着心情也是甚好,晚宴大宴群臣时,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
酒过三巡,气氛更松快了些。
几个交好的大臣已经凑到了一处,那些个儿女亲家更是聊得尽兴。
宋槿喝了几杯果酒,脸颊上浮了浅浅的粉色,眼神也有些迷蒙,那张比镐城第一美人更美上几分的桃花面,更是羞红了屏风后数位官家嫡女的脸。
只一眼间,不知暗许了多少闺阁少女的芳心。
宋相之绝色,上九天下黄泉,怕是也难有比肩的。
而绝色的宋相,在喝得微醺之后,站起身就朝长公主的坐席走。
临到了,被他今日特意换上的一身宝蓝色长袍绊了脚,左脚磕右脚,“吧嗒”一声摔在了长公主面前,端着的酒盏里的酒水撒了长公主一身。
竹猗呼吸间就闻见了酒味,伸手招了芫荽过来,“将人扶下去灌醒酒汤,明明一杯倒的量,在酒席上充什么英雄。”
“不,我不走,”宋槿趴在她腿边,想像儿时那样撒娇,求着她将他留下,但又想自个已经长大了,不该再有那时的模样,只能重复,“您别赶我走。”
他这话刚说完,宴席上突然一阵喧嚣。
却是刚才去更衣的成王带着几百个手握刀剑的侍从大步迈了进来,领头的几个,刀尖上还滴着血,显然刚才在外面已经杀了人。
离得近的几位妇人小姐已经尖叫出声。
宋槿立即从地上站起身来,将竹猗挡在身后,看着成王,“王爷这是作甚?”
“本王要做什么,宋槿你个无知小儿自是不懂,”成王转头去看宣帝,“本王原还以为,我那位好大哥有多能干,兄弟几个杀得只剩我和他,结果临到死,却只能将江山托付给女儿。”
“如今那女儿也老了,再不能让委身旁人,让那些蠢货供她差遣,就只能将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弟弟推了出来,此等机会,本王为何要放过?”
成王笑得甚是得意,之前韦家那老匹夫还处处和他作对,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结果这小皇帝倒好,一掌权就将那老匹夫杀了,他再不反,天理难容。
成王在封地呆得久了,自有手下的文武班底,对着朝中的大臣们也看不上眼,朝身后的侍卫挥手,“今日朝中有臣谋逆,本王带兵平叛,然仍未救下陛下与长公主,两位死于逆臣之手,皇室中,便只有本王能问鼎皇位。”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那群侍卫已经飞快地动作开来。
但同时,从庆元殿的各个角落里涌出上百位禁军,瞬间就和侍卫们对上。
大臣家眷们被护到了一处,宣帝面前也站了不少禁军护卫,但他转头看了眼端坐在坐席上不动如山的长公主和护在她身前的宋槿,伸手就将那些禁军推开。
庆元殿中兵刃相接的声音不断,竹猗却只觉得有些困顿。
表现出来的身体虚弱得厉害,精神自然也不会有多好,她在宫中坐了一天,腰背酸痛不说,眼皮子也沉得厉害,只能端了桌案上俨俨的茶,往嘴里灌了口。
正要放下茶盏,撑起的眼皮突然就看见殿门外的角落上有道寒光。
那是锋利的箭尖上透出来的,有人正拉满了弓,箭尖直指御座上的宣帝。
“阿拓!”
竹猗张口喊了宣帝的名字,整个人就朝着他急急地扑过去。
宣帝正疑惑地闻声转头看向长姐,就看见同样转过头来的宋槿目龇欲裂,喊了声“殿下”就朝着已经扑在他身上的长公主急急扑来。